“著!”
一聲熟悉的嬌美清叱突然響起,大片的金波從上空撒下,不偏不倚籠罩了蘭花全身。那看似柔和的波光,卻帶著強大的凝力,她登時如身陷泥沼,掙脫不得。接著,又一道耀眼的紫光撞入,驀地光芒大盛,刺得眾仙的眼睛不由一閉。隨即,紫光一閃而逝。
再看時,那落地的金光裏,現出一隻晶瑩通白的狐狸,雪白得一塵不染。白狐兩隻前爪伏地,如同墨漆點般清亮的眼瞳,淚水瑩然,哀哀地望著前麵一名雙眸湛藍,肌膚勝雪的少女。
“怎麽又是一隻狐妖?”少女瞧了它一眼,略帶些失望。王母微笑道:“哎呀,原來是一隻不成器的狐狸精。本宮多謝昭華月神出手相助,甚為感激。”
昭華搖搖頭,俏皮一笑:“娘娘客氣,昭華不過是舉手之勞。以娘娘的神力,金簪能劃出天河,何愁降不了一隻小小的妖狐?實在是高抬昭華了。”
此話一出,王母神色不禁略帶尷尬。這小月神,是在奉稱她呢,還是諷刺她?不過月神在天國裏的地位尊貴,連天帝見了都極為客氣。這昭華向來是率性而為的主兒,王母還不想招惹到她。
麵對著白狐哀求的眼光,昭華不為所動。她偏頭微一思量,向王母問道:“不知娘娘要如何處置這隻狐妖?”
王母瞅了地上白狐一眼,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的情緒。她抬手輕掠鬢邊頭發,笑言道:
“雖然是隻道行淺的狐狸精,但狐族一支,天生有盅惑媚人的本事,小看不得。上天有好生之德,諒它修行不易,本應從輕發落。但此狐偷偷溜進天宮,出現的時機又這樣巧合,偏偏選了魔軍大舉進攻之時,難保不讓本宮生疑。恐怕與南天門外那些妖魔邪道,脫不了幹係呢。”
先前出招的那名仙娥也附合道:“是啊,說不定這隻狐妖,就是魔軍派來臥底的奸細,問它也不說話,還戴著一張麵具呢。要不,鬼鬼祟祟地在這作甚麽?一定是刺探情報。”
“既然如此,此妖便由王母處置吧。”昭華想也未想,隨口說道。雖說王母不好相處,不過對自己還算客氣。一隻來路不正的妖物嘛,送她做順水人情也無妨。
“喂,你這老頭,要幹甚麽?”
那仙娥忽然喝道。兩人聞聲看去,一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老頭,一邊彎腰把白狐從金光裏抱出,一邊搖頭疼惜道:
“乖乖,可憐的小家夥,怎麽這樣不小心,給人家生逮了呢?”
昭華暗中一驚,見此人竟然能夠輕易破除金光的禁錮,隨意捧出白狐,功力實在深不可測。當下凝神戒備,靜防其變。
王母見此人銀袍白須,麵容慈祥,先是一愣,隨後滿麵春風,笑吟吟道:“原來是月老,本宮多有失禮。不知今日刮得甚麽風,竟把您老給吹來了?莫非這頭白狐,是您老不小心跑出來的妖寵?”
大家這才看見老頭身後一隻鼓鼓的大麻袋。不錯,他正是為世人牽線搭橋的月下老人。她們不禁興奮起來,心裏躍躍欲試,注意力立刻轉到了月老身上。
月老嗬嗬一笑:“妖寵?老夫忙得腳不沾地,可沒有那閑功夫養寵物。不過恰巧路過,見這頭白狐甚是可愛,忍不住降落下來一觀究竟。”
王母聞言,暗暗放了心。昭華興致勃勃上來,湊到月老跟前,嬌言軟語道:“月老爺爺,昭華可否向您問一樁姻緣麽?”
月老和氣說道:“小姑娘想問誰的?”昭華盈盈一笑,臉上不勝嬌羞,容光照人。她大大方方道:“就問我和聖護真君玄昕哥哥,能否成為一對神仙眷屬?”
王母和四名仙娥偷偷牽嘴暗笑,心道這小月神對聖護真君一往情深,弄得天上地上皆知,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當眾問自己的姻緣,臉不紅心不跳,絲毫沒有一點女兒家的羞態。
月老笑咪咪地道:“這個麽,小姑娘心急了哦。你還小,若是老夫把結果早早地告訴了你,以後的人生就沒有期待和驚喜了,你說多無聊,是不是?”
昭華沒想到月老會打哈哈,頗感泄氣。不過,她眼珠一轉,語氣堅定道:“哼,不說就不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一定要嫁給昕哥哥。”
眾仙娥欲笑又不敢笑出聲,王母忍不住微笑道:“那麽先恭喜月神,祝你早日心願得償,與聖護真君有情人終成眷屬。”
昭華笑嘻嘻地接受了,隨後向大家揮揮手:“月老爺爺,娘娘,昭華還有事,先行告辭。”說罷一陣風似的不見了蹤影。
月老騰出一隻手來拎了麻袋,也向王母說聲告辭,隨後離開了。待他走後,王母才想起他把那隻白狐一並帶走了,臉色便不好看起來。想不到功虧一簧,被最後而來的月老給壞了計劃。
出了禦花園,月老轉了兩個彎,到得一處偏僻地,這才將麻袋放下,把白狐也小心放至地麵。白狐落地,變回一名戴著銀色麵具的少女。
蘭花一陣頭暈目眩之後,半天才看清周圍景象。奇怪,她怎麽會在這裏?咦,麵前是誰?竟是月老?她納悶地摸摸頭,忙向月老問好:“月老伯伯,好久不見。您老人家也在?”
月老摸著胡須,笑容可親地道:“嘖嘖,原來是你這個小姑娘,怎會幾日不見,就變成人人喊打喊殺的狐狸精了?還有人居然能把你逼幻出白狐原形,不簡單哪。幸好老夫路過得巧,撿回你一條小命。”
蘭花此時方清醒過來,記起了剛才情景。昭華半途撞見,把她禁錮在那一片金光裏。後來一道紫光襲來,她馬上陷入迷糊中,如飲酒醉後,不知東南西北,更不知身處何方。但月老為何說自己被別人算計,還現出白狐原形?
“修為高深者,一眼就能看出你的狐妖之體,但原形絕非狐狸,而是人身。老夫因此好奇心起,這才救下了你。怎麽,小姑娘在天宮裏又得罪了誰,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追殺?”
蘭花神色微黯,半晌無言。
她想起那日言妃逼自己吞下狐丹,卻沒有變成白狐極為失望,所以才拚著兩敗俱傷,又施了封顏印。想必言妃當時沒有料到,以人身成妖,原形不會改變,變的隻是體質。其實自己,又何曾明白其中道理?若不是月老點明,她恐怕還蒙在鼓裏。
月老等了許久,見她不語,似乎有難隱之言,便不再多問,好意道:“這天庭,不是你隨意能來的地方。小姑娘從哪裏來,還是回哪裏去吧。”
蘭花當然知道,方才若是落在王母手裏,恐怕會稀裏糊塗送命。王母看她的眼神,極為犀利陰狠,她好像看出了什麽。否則,她不會對一隻修行極淺的妖精,急著下毒招。到底,她從自己的身上,發現了什麽?
蘭花更沒有想到的是,再次碰到昭華,會是這種情形。說不清,她心裏是何種滋味。原來昭華的嫉妖如仇,是一柄雙刃劍,在某種時候,也能成為一種傷人的武器。
她強顏一笑,笑容裏盡是苦澀之意:“我會回去的,但絕不是此時。月老,蘭花能向您請教一個問題嗎?”
月老嗬嗬一笑:“莫不是又要幫誰問姻緣?方才那位小月神,已經向老夫問過聖護真君和她的姻緣。所以小姑娘,你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不,我不想問姻緣。”蘭花搖搖頭,然後說出了心中的一個疑問,“若是有這樣一個人,人間已經經曆了二十道輪回。這一世,在他的生死簿上,卻沒有注明壽限,亦查不到此人魂魄去向。他的身世來源,也是不明,請問是何原因?”
“呃,難道小姑娘又犯糊塗,忘了這事應該問閻王呀。”
聽到月老提起往事,她尷尬一笑,隨後道:“我問過閻王,他說此種情況超出他的職責所限。月老伯伯您往來三界,又見多識廣,閻王讓我問問您,也許,您老人家知道答案。”
月老聽她複述完閻王當日所說,眼裏閃過一抹深意。他仔細想了想,正色道:“其實說來,你生在凡間,也曾在神魔兩界中往返過,可算是閱曆豐富。老夫問你,在你的印象中,神魔兩界,有何明顯不同?”
蘭花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避了自己的問題不答,反而向自己提問。她認真說道:“似乎,也並無太大區別。隻是世人的眼光,大家的偏見罷了。所不同的,也許魔界缺少一個冥府。”
月老微微一笑:“那麽,老夫再問你,神魔之爭,爭的又是什麽?”
“不過利益所驅,權欲所向,與人間皇位之爭有何區別?結果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最後勝者為王敗者寇。”蘭花隨口應道。
“也不盡全然,雖然起初神魔之爭因天庭帝位而起。但魔界如今坐大,實力非同小可,不禁能與神界抗衡,還隱然超過神界。神界漸呈頹敗之象,被取而代之也並無不可能。天庭帝位對魔帝來說,不過形同雞肋。”
“莫非還有其它原因?”蘭花想起入冥府前,小魅滿臉黯然的神色,在眼前一閃而過。還有小魅那一番頗含淒涼失落的話語,令她心念一動,脫口而出,“難道還有一個原因是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