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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遊雲湖見神顏

  日子過得很快,馬上就要到觀蓮節。


  蘭府裏很忙,因為蘭老官辭官回鄉,所以老管家一邊要遣散多餘的下人,還得親自領著帳房、記事等得力之人到郊外封地莊院收租結帳,另外安排人收拾各類行李,提前雇好車馬。再派人先回到萍州鄉下,收拾舊居。


  此時蘭府已經門庭冷落。昔日一幫同僚見蘭老爺已經無權無勢,自然不會再上門。隻有幾個私下略為交好的,過來探望。秦將軍,席太醫均在其中。幾人相見,又是一番蹉跎感慨。蘭老爺心灰意冷,待他們一走,就閉了府門謝客,專心釣魚。


  蘭花見了那金魚,不免拉著知蟬問東方公子怎麽一回事。知蟬一一告知了,其實蘭府與司空府沒什麽太大交情,兩人更沒什麽。


  那東方公子喜歡到處招蜂引蝶,紅顏知己眾多,又愛亂贈佳人物品。那金魚,不過是那年逢司空大人生辰,又納得一美貌小妾,雙喜臨門。雲都有身份的人都去了,蘭老也在其中,應邀攜了蘭花同去。蘭花在司空府花廳的大魚缸裏見到那些金魚,不免讚歎了一句,倒教東方公子聽見,宴罷後專門送了一二十尾過來。


  蘭花想起那個香囊,倒也無所謂,反正又不是她繡的。看來那東方公子隨便慣了,懶得再去計較。


  觀蓮節前一日,蘭花領著兩丫環出了大門,坐了蘭府裏的馬車到雲湖遊玩。


  從城裏到雲湖,大約小半個時辰的路程。蘭花不太習慣坐馬車,覺得狹窄氣悶。好在是雲都大路都甚為平坦,出了東陽門,略走一段,便是雲湖。


  路上行人不少,三五成群。馬車也多,來來往往,都是等不及到明天的節日,提早來觀蓮的。馬車在一處湖畔停了下來,車夫將馬車栓在一截歪脖子柳樹上,進了路邊的茶肆裏,慢慢喝茶聊天去了。


  六月的天空,瓦藍澄清,懸著火球似的太陽。雲彩好似被太陽燒化了,消失得無影無蹤。陽光從湖岸柳枝葉間透射下來,印滿了一地銅錢大小的粼粼光斑。岸邊停靠了數條小船,有漁夫等著遊人租用。


  遊人如織,有的進了酒茶樓,有的站在樹蔭下。更有那稚氣童子,卷了衣袖,頭上頂了巨大的荷葉,高聲尖叫,在湖邊竄來竄去。


  蘭花一下馬車,就被眼前的景色震憾了。


  放眼望去,隻見雲湖銜了遠山,浩浩蕩蕩,氣勢驚人。再看那百裏湖麵,鋪天蓋地都是荷花。綠葉層層疊疊,無邊無涯,綠得觸目生涼,一時凝望出神,仿佛整個天空都被染綠。那湖上的千萬朵荷花,紅的嫣然如霞,白的冷豔似雪。微風過處,更顯荷花妖嬈,若少女臨妝,清香彌漫。


  有歌姬舞者,身著大紅羅衣,係了煙霞長裙,乘坐於畫舫上,手執蓮花,載歌載舞。更有文人舟上把酒臨風,賦詩弄章,寄情自然,不免放浪形骸。


  租了一條小篷船,蕩舟湖上。知蟬撐開一把描了丹青的白色絹紗傘,罩在蘭花頭上。那傘自是蘭花為了出遊,令傘匠削青竹為傘骨,以細絹為麵,做了一把小巧的布傘,說是用來遮擋太陽,不僅好看精致,而且實用。


  芳草掐了一片碧葉,學了那岸邊童子,放在頭頂蔽日。三人舉目四望,但見遠也荷花,近也荷花,置身其間,好似被花海淹沒。舟入花叢,擾得那浪蝶舞蜂亂飛。恰在這時,一枝微開的粉紅並蒂蓮,亭亭玉立地出現在眼前。


  三人大喜,命那舟子停了棹楫,圍著觀看稀奇。那舟子是一名四十多歲的老漁夫,頭戴一頂舊竹笠,皮膚呈古銅色。見了這並蒂蓮,嘖嘖說道:“小的在這雲湖劃船打魚也有三四十年了,竟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並頭蓮。小姐們有福氣了。”


  知蟬伸手撫弄了一下那枝並蒂蓮,許久才縮回手來,說道:“奴婢倒是想起了那首詩來。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


  幾人觀看良久,最終不忍心摘下,戀戀不舍地離開。那舟子劃動船隻,向湖心深處滑去。大家頻頻回頭顧望,直至它消失不見。


  知蟬瞧見蘭花等人眼底的失落,便笑道:“小姐,奴婢這裏倒是有則一謎語,可想猜猜看?”


  蘭花還沒出聲,芳草就哎喲叫了出來:“知蟬姐姐,我可比不得你,會識字認書,你就饒過我吧。”


  知蟬白了她一眼:“又不要你識字認書,誰都可以猜的。”說罷念道,“泥裏一條龍,頭頂一個蓬,身體一節節,滿肚小窟窿。”


  芳草一聽,喜道:“這個容易,不就是蓮藕嗎?”知蟬掐了她一把,說道:“原來你還不笨嘛。”


  這時,蘭花也笑嗬嗬地說道:“我這裏也有幾個謎語,你們要不要猜猜?”兩人齊齊望著她。


  蘭花慢慢開口了:“荷葉裏包著一個鹹雞蛋,打一食物。”看了兩人一眼,又念了下一個,“荷葉的淚珠,打一自然景物。”


  知蟬沉思許久,沒想出個眉目來。芳草想了一會兒,便吱吱喳喳地說道:“誰家用荷葉包鹹雞蛋了?包豬肉餡還差不多。不對,有鹹鴨蛋,沒聽說過有鹹雞蛋。荷葉有淚珠嗎,荷葉要是會流淚那不是成妖精了?”


  蘭花甚是得意,說道:“猜不出來了吧?”


  芳草抓了她的胳膊,討好一笑:“我的好小姐,你便說了吧。”


  那舟子一邊操著棹楫,豎了耳朵聽這裏動靜,突然冒出一句:“小的猜著一物,不知是不是?”


  芳草大喜,急聲催促:“老伯猜到什麽了,趕快說說!”


  “方才這位小姐說荷葉包著鹹雞蛋,不管鹹雞蛋還是鹹鴨蛋,不都是蛋麽?那就是荷葉包蛋。聽起來蠻像荷包蛋。所以,小的鬥膽猜測,這謎底是不是荷包蛋?不過第二個,小的就想不出來了。”


  舟子話一出口,知蟬恍忽大悟,原來這謎語不是按常理來猜的。芳草馬上嚷嚷道:“小姐,你這是耍賴。哪有這麽猜謎的?跟眼前的八竿子挨不著邊,不就是同了一個荷字嘛。”


  蘭花又是吃驚又是佩服。果然,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無盡的,勞動人民的力量是不容小視的。誰說百姓愚鈍無知了,千萬不要小看這些勞動人民啊。


  “我剛才也沒有說這食物,跟荷花一定是親戚啊。”蘭花笑嘻嘻道。芳草急不可待地追問:“那下一個呢,是什麽?”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蘭花低頭彎腰,從船舷邊掬了一捧湖水,全撒到麵前的荷葉上,隻見顆顆水珠,晶瑩剔透,在葉心滾來滾去地甚是可愛,“這不是麽?”


  芳草見了又是氣又是笑,嘟著嘴說道:“不見小姐這麽捉弄人的,這算哪門子的謎語?!”


  大家哈哈大笑,笑聲突然,驚起湖中幾隻雪白的鷗鷺,拍打著翅膀飛遠,隱入另外的花叢。


  就在這時,蘭花微微回首,看見了一名男子,登時癡了。


  他那修長的身影側對著蘭花,手執一管長玉簫。正一動不動的站在一朵盛開的白荷上,凝望著遠處。清風吹動著他那墨黑的長發,絲絲飛揚。


  他的衣袍雪白,似絲非絲,似緞非緞,一塵不染。這種白色,別的男子穿了,多少有幾分矯作。而它貼在他身上,就好像天生隻為了襯托他的絕世風姿。


  腳下那怒放的蓮花,不知是陽光的照射,散發出一圈淡淡的光暈,他踩在上麵,宛如一尊從天而降的神尊,踏著那聖潔的蓮台,俯視眾生。


  蘭花隻是眨了眨眼,再看時,那名男子已經不見。唯有那朵白荷,在陽光下燦爛地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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