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連亙如黛,雲霧繚繞,宛如島嶼般一簇簇,又似懸浮在波濤起伏的大海上,洶湧澎湃。在這山浪峰濤之中,屹立著高聳入雲的青蓮峰,其形色如淡青的荷蕾。山巔白雪皚皚,終年不化。頂上是那座巍峨的金碧宮殿,明月宮。天晴的時候,在雲霧裏隱約可見輪廓。
青蓮峰南麓腳下,是一個大湖。誰也不知道這湖有多深,因為從來沒有人下到過湖底。湖水是藍色的,藍的純淨而深湛,藍的溫柔恬雅。湖水又宛若一麵天鏡,倒映著秀挺的青蓮峰,和青蓮峰山頂的白雪,山腰綠樹掩映的群舍建築,美不勝收,如詩如幻。
青蓮峰下的湖邊,走來一位器宇軒昂的男子。
他看起來大約三十歲左右,身材偉岸,英俊而剛棱有力的輪廓。抬手行足之間,說不出的尊貴與磊落,連天庭的眾神見了也要自愧不如。此時,他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讓人看了覺得心情大好。
一路上,有勞作的仙人不停地向他致意招呼:“木神大人。”
他們的木神大人並不停步,隻是微微點頭示意。他剛從明月宮出來,正要回到自己的住處。
木神大人即堯軒,花界司木神,與司花神琉璃,皆為花國除了花帝外最尊貴的上神。因為花帝一場意外的千年沉睡,琉璃暫代了花帝之職,統轄整個花國,他作為另一名得力神將,從旁協助。
堯軒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與琉璃每天相見,每次見麵,他都心懷喜悅;每次離開,心裏萬分不舍。幾千年來,都仿佛看不夠。是的,每天隻要看上她一眼,便心滿意足。
遠遠地,便看見一大片如濤般的墨竹林。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綠色竹海上湧著的暗浪,一浪推著一浪,一波波一層層。竹枝搖曳,發出沙沙的碰撞聲。一條鵝卵石小徑對直穿而過,沒入林中深處。
置身入竹林中,空氣裏飄蕩著新鮮的竹葉清香。一條小溪側邊流過,清涼的泉水靜靜地流淌。有兩隻可愛白兔,和三四隻野雞,在林中玩耍覓食。
小徑盡頭,便是他的屋舍。幾間屋舍位於一處峽穀邊,乃青竹而建,竹牆和屋頂上爬滿了濃密的爬藤牽蘿,隻露出幾扇明亮的窗。
一片開得正好的巨大薔薇花架,讓人眼前一亮,登時跳出了被包圍得嚴嚴實實的綠海。隻見無數條薔薇枝,纏繞著整個花架,架上開滿了紅的、白的、黃的、深紫的、粉紅的花朵,花光燦爛,映照著屋舍。幽美芬芳的香氣,在周圍流動著。
堯軒嗅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芳香,輕輕皺起了眉頭。這香氣裏,似乎摻雜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兒。他忽然一個大步流星,走到薔薇花架下,伸手拔開花葉,一名臉色慘白的少女出現在眼前,青絲逶迤,暈迷在地。
她的頭部左側,還在緩緩地滲出血液。流到地上的血,已經將一叢花葉染得斑斑點點。身上素衫被尖物掛得破爛,沾上不知名的植物汁液和泥土,顯得有幾分肮髒。
這名少女,正是墜崖的蘭花。
堯軒探了她的鼻息,甚是微弱,時有時無。又看了蘭花幾眼,見她渾身毫無仙氣,亦無妖邪之氣,便閃過一個念頭:凡人?
一邊抱了蘭花,隻覺臂彎裏似乎沒有多少份量,輕如鳥羽。心裏極為驚訝,難道這就是凡人?
繞過繡有青荷墨竹圖的精致落地大屏風,將她放至在一張鋪了一領絕細席子的斑竹床上,頭枕著長藤枕。先是往她身上施了一個治愈術,止住了她頭部傷口,右手施法,將她身上衣物完整無缺地複原,烏跡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然後對著門外說道:“薔薇仙子可在?”
薔薇花架上,彩光流溢,慢慢幻化出一名年輕女子,花顏月貌,腰若約素,從花間走下,輕移蓮步至門口,向他福身,清喉嬌囀:“薔薇見過堯軒大人,不知大人喚薔薇有何吩咐?”
堯軒側身讓她進去瞧了一眼竹榻上的蘭花,薔薇仙子瞥及之下,臉色驚奇,看向他,神色變幻了幾次,方小心問道:“可是凡人?”
堯軒點點頭,問道:“你可知她從何處而來,怎會出現在我的屋旁?”
薔薇細眉微蹙,回想當時情景,然後恭謹地回答道:“薔薇剛從外麵辦差回來,還不到半刻鍾的功夫,便見一物從空中而降,落在小仙腳下。小仙當時還以為是哪個閑人的惡作劇,汙了花叢,正惱怒間,大人便回來了。”
她正欲找誰算帳呢,便被堯軒喚了出來。見堯軒神色沉重,這才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堯軒聽她話中之意,也是不知其何來曆。沉吟稍許,便揮手道:“煩勞薔薇仙子再跑一趟,向琉璃大人稟報此事。”
薔薇仙子應聲是,轉身便消失在門外。
堯軒尋思著,這未免也不可思議。不知此女是如何破除花國結界,以凡體肉胎強行闖入,掉至他的屋舍邊。按說她一弱小人類,沒有高強的修為,也非妖類,是找不到花界入口的。
又依她目前的傷勢來看,在入花國之前,已經身受重傷。難道是從天庭被扔下來的?可也說不太通。凡人怎麽能輕易上得了天庭。
蘭花一直不醒人事。
琉璃到來之時,天色已黑。竹舍裏光亮如晝,皆因兩壁各嵌一顆碩大無比的夜明珠。屋角懸掛的水晶風鈴,在晚風中拂動,清脆作響。窗外有流螢在飛舞,穿梭花架與竹林間。
她先是進屋看了榻上的蘭花,又到薔薇架下駐足一會兒,默然半晌,雲袖微揚,花葉下的血跡盡數流入地底,如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幹幹淨淨。
轉回屋裏,在一把簡單編織的青藤椅上坐了,這才出聲說道:“你發現她時,就她一個人嗎?”
她的聲音優美動聽,婉轉空靈,不含一絲雜質,似水波靜靜流淌,清澈而幽遠。又如同飄在雲端,仙樂飄渺。
“我想是的。”以堯軒的功力,屋旁如有第二人,想必不難發覺。
琉璃歎了口氣,想起了前事,似惆惘又似擔憂:“也許是天意。先前曾有一名凡間男子闖入,惹下一堆債事不知去向。如今又無緣無故闖入這名女子,不知是福還是禍。”
“我已經用法力將她的傷情穩住了,大約兩三日會醒來,到時再詢問細況。”堯軒停了片刻,麵上有一絲不解,“為何她體內,有一股奇怪的真氣?”同時正因為這奇怪的真氣,才護住了她的性命。否則,常人遭受如此重傷,早就魂飛魄散了。
琉璃起身前去查探,果然受傷女子體內有一股真氣在流動,生生不息。這真氣,確有幾分奇怪。既非神力,也非妖力,更不是一般的練武之人的丹田氣流。穩溫之中,似乎還隱然帶了一絲霸道。
她不禁微蹙秀眉,暗道奇怪。這真氣似正非正,似邪非邪,倒叫人摸不清源頭。若身懷仙力,必為仙人;身懷魔邪之力,必為妖魔之輩。然而眼前少女明明是一凡間女子,無半點法力。
“恐怕她此次的奇遇,與這股古怪之氣有很大的關係。”琉璃看向昏睡中的蘭花,蘭花的臉上呈現出一絲痛苦之色,時而眉頭輕舒,時而微蹙,顯然沉陷在深深的夢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