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曇花
源島的天空還是那麽晴朗,花兒肆意的盛開著,粉色蝴蝶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不論這裏隱藏著多少無辜的亡靈,都不會使源島的光芒減少一分。
當初,範大恩因陷入迷茫告別眾人回到了紫幽島。他以為隻要回歸以前的生活狀態就可以找回內心的平靜。但他心中的迷霧,讓他無論在哪裏,幹什麽都看不清方向。他感覺不到自我的存在,甚至開始懷疑自我的存在。他厭惡自己的愚蠢和庸人自擾,卻又無可奈何。那一天,已經幾天無法入睡的範大恩來到無名前輩的故居吊唁恩師。往事曆曆在目,範大恩不禁悲從中來。他在無名前輩平日禪定的位置坐著,不久後入了境。到第七七四十九天的時候範大恩突然茅塞頓開,陰鬱和悲傷的心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隻有說不出的平靜和清爽。
“難道,這就是無名前輩以前總說的‘開悟’嗎?”範大恩走出無名前輩的屋子,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周圍的一切終於從黑白再次變成了彩色。“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所謂大徹大悟三重境,原來是這樣的感受。”範大恩微笑著張開雙手,再次擁抱這個美麗的世界……
“尚德神人用劍剛硬狠毒,招招斃命,但每一招太過用力,招數與招數之間的銜接就顯得吃力……”破繭重生後的範大恩沉穩了許多,他不斷的跟李政分析著尚德神人的用劍招數,迅速的找出了其中的破綻。尚德神人看自己即將處於下風,急忙喚出翅膀打算引他們到空中作戰。但李政早有防備,他占據了低空中有利的位置,使尚德神人無法順利升到空中。
尚德神人落在地上,此時他已經察覺到範大恩開悟的事實。如果想要打敗他們,尚德就必須使用高階法術。可在尚德神人來之前,先知明確的跟他交代過不要使用法術,尤其是高階法術。因為法術陣勢太大,不好掩人耳目,恐會引起島上其他白氏族人的注意。畢竟先知隻是想除掉法術高超的異人,以便日後繼續自己的愚民統治,所以人心還是萬萬不能丟的。
“如果沒有範大恩,這會兒估計他們幾個早就沒命了。”尚德神人紅著眼,憤怒的盯著範大恩,“必須得先除掉他……”
尚德轉了轉眼珠,他看了一眼範大恩,又看了一眼劉兆君,詭異陰冷的微笑再次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範大恩,我有話要跟你說。”尚德神人招招手,懷東神人他們會意的停止了打鬥,重新站在了尚德身後。
“請講。”範大恩站在原地伸出手,禮貌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尚德一歪頭,示意讓範大恩去旁邊單獨說話。範大恩沒有猶豫,直接跟隨尚德神人去到了中庭旁的小花園中。
一旁,李政、拾兆君和白城旭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了範大恩和尚德身上,生怕尚德神人耍什麽花樣。
“兆君、老白!”李政小聲的對二人耳語說,“看這個架勢,王阿婆、淩易、黎生還有祁安他們一定都被抓了。”
“為什麽這麽說?”白城旭疑惑的問道。
“你的雙親和一代門徒都不在雲陽島,這不奇怪嗎?”李政用不安的聲音解釋說,“先知最想先除掉的肯定是黎生和祁安這對鴛鴦,還有源島上有能力反抗他的人。如果不是已經抓住他們了,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左膀右臂大費周章的來對付我們?”
白城旭的眉頭擰做了一團,他首先擔心的自然是自己的父母。雙親有危險他理應第一時間營救,但他很清楚,現在過去無異於自投羅網,而且很有可能正中先知的下懷。但等在原地也不是辦法……
“大恩是怎麽開悟的?”白城旭問完,再次打量起了一旁的範大恩。他的變化實在太大了,這種變化不隻是外貌和氣質,而是整個人脫胎換骨,羽化重生。
“開悟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精神狀態,千年難見一人。開悟後的異人不僅靈力會大增,運靈的能力也會高出一籌。這其中沒有什麽秘法,都是個人的心態境遇。”拾兆君知道白城旭的想法,故在一旁解釋說,“就算他把開悟的過程告訴我們,我們也複製不了開悟這個結果。”
“之前聽說,”白城旭皺著眉頭回憶說,“開悟之人死後會留下舍利,擁有舍利的人同樣可以開悟。”
“是有這個說法,但確定不了真假。”拾兆君回答到。
“是真又怎麽樣?”李政小聲的數落說,“難不成你倆還想殺了大恩取舍利啊?”
“我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白城旭生氣的打了李政一下。李政不理他,繼續專心致誌的看著範大恩和尚德,企圖通過二人的表情猜出個所以然。
“範大恩,你就不好奇,真正的內奸到底是誰嗎?”尚德神人站定後不懷好意的說。
範大恩皺了皺眉頭,內奸是梁珍的事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尚德為什麽還要這麽問呢?他看著尚德神人,沒有接話。
“你們一直在找的人不是梁珍,而是一個你最在乎的人。”尚德神人向前走了一步,貼在範大恩的耳邊說,“一個讓你魂牽夢繞、牽腸掛肚,卻永遠無法訴說愛意的人。”
範大恩心頭一顫,他用餘光撇了一眼遠處的拾兆君,心髒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不可能!”範大恩激動的攥著拳頭說,“你不要在這裏胡言亂語!”
“範大恩,你想想,為什麽一直以來無論你們在哪兒,做什麽先知都能準確的知道?”尚德神人拍了拍大恩的肩膀,“你想成為神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是拾兆君有比你更想成為神人的理由。你就沒有問過他嗎?”
範大恩氣憤的看著尚德神人,在他心中,拾兆君一直都是有著懸壺濟世、慈悲為懷,溫柔淡泊的救濟者形象。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為了神人的虛名,而做這種事情?
“我憑什麽相信你?”範大恩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尚德神人真的會拿出什麽證據來。
“你讓白氏的人問問他,不就真相大白了。”尚德神人神秘一笑,慢悠悠的轉身離開了。李政看著走過來的尚德神人,小聲的嘟囔說:“尚德這隻黑烏鴉,真是讓人越看越不順眼。他一定要笑著這麽欠揍嗎?”
白城旭在一旁附和著,拾兆君卻不說話。他不安的看著尚德,用眼神跟他傳達著什麽。尚德假裝看不到,不說一句的帶著其他神人離開了。
“怎麽回事兒?尚德烏鴉就這麽走了?”李政轉過頭納悶的看著遠處的範大恩,“他跟大恩說什麽了,看他好像很受打擊的樣子”
李政說著,衝著範大恩大步的走了過去。他一邊走一邊大聲的問範大恩尚德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麽。範大恩不抬頭,也不回話,隻是愣愣的站在原地。
“你這是在跟我玩猜啞謎嗎?”李政站在範大恩旁邊抱著胳膊猜測說,“晴天霹靂?黯然銷魂?痛不欲生?沉默是金?喂,你倒是說句話啊!”
“嗯……沒事兒。”範大恩抬起頭強顏歡笑著說。
“誰問你有事沒事了,我是問你尚德跟你說什麽了。”李政不滿的說。
“沒……沒什麽……”範大恩吞吞吐吐的說完,轉身倉皇而逃。李政剛要追,卻被拾兆君拉住了。
“我去吧。”拾兆君不容商量的說著,獨自跑向了範大恩。
“讓他哥倆說去吧。”白城旭拽住準備偷跟上去的李政,拉著他和白小茶、梁珍坐在中庭等待著。
“大恩,別跑了。”拾兆君在大恩背後大聲喊著說。
範大恩聽到拾兆君的聲音,站在了原地。拾兆君見狀,急忙跑了過去。他站在範大恩麵前,發現他像正在受什麽煎熬一樣,滿臉痛苦。
“你怎麽了?”拾兆君將手放在範大恩肩膀上,擔心的問道。
範大恩抬起頭看著拾兆君關切的眼神,沉默了一會兒說:“尚德說你才是真正的內奸。”
拾兆君搭在範大恩肩膀上的手一顫,頹然的放下了。他的動作,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但範大恩不死心,他拉著拾兆君的胳膊說:“兆君,我相信你,一定不是你對吧?”
“對不起……”拾兆君羞愧的低下了頭。範大恩放開手,跌坐在了地上。
“為什麽……”範大恩無力的呢喃著。拾兆君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對範大恩說:“當時先知在罰我去藥王廟之前,跟我聊了很多……”
“所以,先知的所作所為你一直都是知道的。”範大恩臉色蒼白,嘴唇也開始顫抖,“所以,你就潛伏在我們身邊,看我們像跳梁小醜一樣是嗎?”
“對不起,但是我有我的理由。”拾兆君喚出虛劍對著範大恩的脖頸兒急切的說,“答應我大恩,我求求你,隻要你不說出來,我就不會殺了你的。”
“兆君。”範大恩從地上站起來失望的看著拾兆君說,“你沒有能力殺我的。”
“我知道我沒有。”拾兆君痛苦的別過頭說,“但是他有……”
範大恩轉過頭,發現尚德神人已經無聲的站在了自己身後。範大恩笑了,他沒想到,他經曆了千年難得一遇的開悟,卻像曇花一樣,在短暫的盛放後又迅速枯萎。
“在原以為自己可以逆風翻盤的時候結束一切,真是遺憾啊。”範大恩苦笑著感歎人生的大起大落,但事已至此,他的心中隻剩一個疑問,那就是拾兆君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
範大恩沒有掙紮,他眼睜睜看著尚德神人將手中的虛劍刺進自己的心髒,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他轉過頭,深情的看著拾兆君。他看到拾兆君哭了,他那麽珍愛,那麽珍愛的兆君,為他哭了。範大恩捂著自己的胸口,一步一步,艱難的向自己的秘密走去。終於,他如願以償的死在了自己最愛的人懷裏。那一刻,範大恩什麽都不想再想,他隻是貪婪的看著拾兆君,一秒都不想浪費。漸漸的,他覺得有些累了,便握著拾兆君的手,永遠的,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