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完1.0)
十天後。
一樣的比賽場地,一樣的36號號碼台,一樣的紋身椅子上面坐著一樣的下下籤大哥,一臉困惑地問面前的刺青師:「您哪位?」
高中生臉小姑娘不見了。
眼前的年輕女人腳踩紅色高跟鞋,身上穿著一條連衣裙,脫掉外套大衣的那一秒前方系帶后深不見底的事業線和她不堪一握的小蠻腰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紅色的唇來自tf黑管16,與高跟鞋同樣的顏色,張揚而不過艷;腿上的武士貓紋身張牙舞爪,讓她每一根髮絲彷彿都寫著野,萬種風情。
都說人要衣裝,女人更是如此,一條裙子就像是漫畫里摘掉眼鏡的主角,能讓人神奇地像是換了個人。
她唇角輕勾,柔軟的指尖用不太溫柔的力道將傻眼的肌肉男往紋身椅上一摁——聲音還是那個聲音,如此不溫柔:「別亂動,上次的都結疤了吧?有沒有排異增生暈色現象?」
下下籤大哥腦子還沒從事業線的深溝里逃脫,轉過彎來。
眨眨眼,傻乎乎地說了聲:「沒有。」
話語剛落,就見面前的漂亮女人翻了個性感的白眼:「廢話,我技術那麼好,怎麼可能暈色增生,排異的話是你自己的問題。」
「大、大姐」
「?」
「小姑娘,」下下籤大哥「咕嘟」一聲吞咽下一口唾液,「你怎麼就換了一身打扮啊這,我我差點沒認出來!」
「因為上一輪成績不太好,而我想紅想瘋了,」徐酒歲面無表情地說,「如果不能把這當做是比賽台,我就把這當做是t台,一樣的。」
「」
「開玩笑的。」
「不好笑。」下下籤大哥顫顫悠悠地躺下去,看著身穿黑裙的刺青師俯身來看他的恢復情況,眼睛有點兒不知道往哪放,「噯,你有男朋友了嗎?」
話語剛落,就聽見她輕飄飄地嗤笑一聲。
那笑聲喲,如同一根羽毛,掃在人的心上,痒痒。
他瞪大了眼,下一句「網路姻緣一線牽,珍惜這份緣,你看我怎麼樣」已經到了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她高高在上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眼睛別亂看。我結婚了,老公英俊瀟洒,此時正在美帝為全人類文明進步而拋頭顱,灑熱血。」
下下籤大哥驚了:「你結婚了!!!!」
一聲爆喝,所有人都聽見了,腦袋「唰」地轉過來,看著這肌肉男一臉震驚大家嗤笑開來,都知道他這是在泡妞。
唯獨徐酒歲面不改色:「嗯啊。」
「年紀輕輕這麼想不開——你老公做什麼的?美帝飛車黨?」
「小時候老師問我們長大以後想做什麼,十個小朋友裡面有八個想做的那個。」
「哦,美帝飛車黨。」
徐酒歲戴上口罩,冰冷的凡士林抹在男人的胸膛,將紋身槍打開,紋身槍震動嗡嗡的聲音中,只見她撩了撩長長的眼睫毛,而後用很冷酷的聲音說:「是科學家。」
打霧槍落下來,螞蟻啃咬似的稀碎疼痛傳來,紋身槍穩穩地握在那柔軟白皙的手中——
徐酒歲開始填滿之前留下的唐獅淪落走線溝壑,肉色的線條被填滿消失,男人的胸前和手臂幾句要變成「黑胸」和「黑臂」
從始至終下下籤大哥都沒發現哪裡不對。
只是在半個小時后,忽然雙眼放空地冒出一句:「噯,科學家配刺青師,我怎麼覺得這個組合特別有一種突破次元壁的浪漫呢?」
半張小臉隱藏在口罩後面的人輕輕笑了聲,也不知道是想起了哪個關於她男人的甜蜜片段,甜膩地應了聲:「誰說不是呢?」
停頓了下,用紋身專用的紙巾將他身上所有多餘的凡士林擦掉,拍了拍他的胸口:「第一階段完成了。」
下下籤大哥從紋身椅上爬起來,走到鏡子跟前一看,瞬間震驚瞪圓了眼:「全黑了!」
他這一驚一乍的,又把別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包括現場賽事主持的。
「我們可以看見36號重彩日式遮蓋已經完成了也許是部分!36號組參賽選手選擇用黑臂和黑胸的方式將色彩全部改掉!這不失為一種辦法然而也太過於簡單粗暴!且不符合初賽沿用海選素材的規矩!讓我們看一看接下來她會怎麼做以及順便說一句,姐姐你的裙子真好看!」
台上台下放鬆的笑聲中,主持人遲疑的聲音突然拔高——
「啊!我們可以看見,36號參賽選手!36號參賽選手給自己的紋身槍換上了割線針!這是為什麼!她的作品還沒有完成嗎,已經是黑臂了啊!」
嘈雜的背景音中,徐酒歲沖著站在鏡子前面對黑黢黢的手臂和胸口一臉惶恐的下下籤大哥招招手:「看夠了沒,看夠了就回來,割線了。」
——正常紋身順序,割線,打霧,上色(黑白色可省去此步),提白(*等同於正常繪畫高光部分)。
而徐酒歲此時卻在大片打霧結束后,將她的紋身槍換上了割線針頭,伸進了提白用的白色顏料里。
下下籤大哥也不知道該憐憫她還是憐憫自己:長得那麼好看,可惜是個老騙子刺青師,不講章法,如此亂來!
他想落荒而逃,然而今天換上了新戰袍,揚言要把比賽台當t台的女刺青師看上去相當不好惹,一個眼神飛過來,他就像是中了邪術——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重新躺在了紋身椅上。
筆落在他胸口上,幾筆勾勒出了唐獅大概的形狀。
她溫暖柔軟的手重新壓在了他的胸口上,帶著一點點笑意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一會兒我要開始割線了,白色色料顆粒大,可能會有點疼,你忍忍哈——」
說著就下針了。
一瞬間,疼痛使得肌肉男像是出水的魚一樣弓起背恨不得彈起來!
站在紋身椅旁邊,徐酒歲身材嬌小力氣卻很大,像是習慣了這種反應,不握紋身槍的那邊手往他胸口一摁,輕而易舉將他摁了回去:「別動。」
「疼!!!」
「疼是一時的,美麗卻是一輩子的。」
下下籤大哥不懂為什麼她能把整容醫院的醫生用的台詞背得那麼溜。
而白色顏料在大面積黑色大霧之中,異常顯色。
在她穩穩操持紋身槍的操作里,一條條線勾勒出來,一隻腳踩祥雲,隱藏在自陰天黑雲之中低頭窺探世間醒獅逐漸成型——
它腳踩玲瓏球,獠牙微露,雲霧之中只露出半隻微睜獸瞳,神奇活現!
居然是比普通作法唐獅更加生動形象,將唐獅之復古、威嚴感盡數釋放!
賽場上,人們的認知頃刻顛倒!
攝像頭給了這尊特殊的案例足足三十秒的長時間鏡頭,調整了很多角度將這還在製作中的反黑唐卡唐獅展示——
台下已經有人發出了讚歎的聲音,互相打聽起了台上刺青師的信息。
坐在許紹洋旁邊的刺青界資深大佬亦交頭接耳,討論這案例的可行性和創造性,言語之中讚揚絲毫不加以掩飾,反覆恨不得立刻將手裡的打分牌寫上70分滿分塞進徐酒歲的手裡——
「創意不錯。」
「刺青做的也不錯,她直接在承載者身上勾了線就扎了,可以看得出很有美術功底,也對自己很有信心!」
「你們看她的手法也很可以,看不出這麼一個小姑娘,紋身槍拿得這麼穩,扎的要深還是要淺,線條要粗還是細,把握的角度總是剛剛好!」
「這誰啊?」
」千鳥堂的。」
「哦,洋哥家的,怪不得!」
眾人紛紛轉頭看向長桌最角落坐著始終一言不發的男人。
然後驚悚地發現他唇邊掛著一抹滿意的淡笑。
啊!
許紹洋也有對自己的千鳥堂的學徒滿意的時候!
鬧鬼啦!
「洋哥,這個小姑娘刺青師是」
「嗯,是我們千鳥堂的大師姐,九千歲。」男人彈了彈手指,淡淡道,「我親自教出來的徒弟。」
「」
許紹洋入行十幾年,叫他師父的人千千萬,卻從未有一人得他承認,是他親自教的徒弟。
眾位刺青界大佬面面相覷,一臉尷尬。
一想到半個小時前他們還在當爹的面前熱火朝天地討論人家閨女的小蠻腰和火辣身材,紛紛不由自主地把屁股下面的凳子往相反方向挪了挪。
第二輪比賽的第一,有幾組速度快的(基本都是黑白傳統風格以及遮蓋面積小的)組別已經完成了比賽。
第二輪比賽滿分七十分,他們的得分平均在四十五分至五十八分之間,最低還有三十七分的。
這一日,徐酒歲完成了全部的底色打霧和恢復好了的那部分的黑臂割線,加上割線全程都是用尋常人割兩三分鐘就痛的吱哇亂叫的白色色料完成
八個小時后,從紋身椅下來,下下籤大哥面色鐵青,已經痛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明天還有八個小時,」徐酒歲站在正在鏡子前左右看騷包的下下籤大哥,淡淡道,「堅持下。」
「我好看嗎?」下下籤大哥星星眼問。
然後並沒有等到徐酒歲回答,他便自問自答:「是的,我真好看。」
和第一天打霧之後,摸著一片漆黑的手臂忐忑不安地問徐酒歲「你到底行不行啊」的刻薄鬼判若兩人。
徐酒歲:「」
第二日,再戰八小時。
到了後面,徐酒歲彷彿看到下下籤大哥的靈魂從嘴巴里飄了出來。
這讓徐酒歲想到了姜宵,又想到了如果不是姜宵當初瞎雞搞事,就不會牽扯出後面那麼多破事,此時此刻她可能還慫在奉市繼續長蘑菇。
「好了,大哥,起來吧。」
徐酒歲垂下眼,彎腰收拾刺青工具。
下下籤大哥坐在紋身椅上喘氣,看了看周圍,陸續大部分組別都完成了他們的比賽,拿到了第二輪的分數——
第二輪里,分數暫時最高的是個北方來的刺青師,拿到了六十一分,合第一輪最高分十八分也是他,這人已經拿到了七十九分的總分。
小船拿了五十八分,總分七十四分位列第二。
現場大概還有十五組刺青師沒有完成比賽,水平參差不齊的情況下,其實拿到前三就已經很穩可以出線複賽。
這會兒小船高興得快蹦起來,站在台下興高采烈地沖著徐酒歲揮揮手。
徐酒歲回她甜甜一笑,拎著工具箱直起身。
下下籤大哥看著兩個軟萌小姑娘刺青師甜滋滋的互動,自己也跟著高興,跳下紋身椅走到鏡子前欣賞自己的新刺青——
前前後後左左右右,越看越滿意。
兩人並肩往評審席那邊走。
「噯,小姑娘,你說咱們能打多少分啊?」
徐酒歲歪頭看了下分數公布欄,想了想后搖搖頭:「不知道哦,六十七八分叭?」
下下籤大哥:「」
沒想到你長得嬌滴滴的,居然是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徐酒歲莞爾一笑:「幹嘛,不信啊?」
下下籤大哥抓狂:「信個屁啊!!!」
徐酒歲:「」
十分鐘后。
他信了。
分數公布牌上,鮮紅的六十八分閃瞎了人的狗眼。
六十八分完成超級逆襲,第一階段墊底的分數,第二階段追回了並列第一!!!
全場嘩然!!!
小船尖叫著撲向徐酒歲,她還處於驚楞狀態無法自拔,天知道她之前當然是胡說的,沒想到居然,居然——
就像是三次模擬考勉強低空飛過二本線的人高考成績出來發現自己可以清華北大選一選。
徐酒歲接住了使勁兒往她懷裡蹭的小船,抬起手揉揉眼,唇角哆嗦了下,說不出話來。
只是使勁兒拍了拍小船的背,下下籤大哥也湊過來拍她的肩膀,周圍其他觀賽的千鳥堂其他學徒也圍了過來——
一共就送了兩個選手進初賽,現在一個第一,一個第二,千鳥堂這他媽國內第一紋身工作室的名號還不坐的穩穩的!!!!
大家一起雞犬升天,身價upup啊!!!
眾人欣喜之中,圍著徐酒歲和小船說說笑笑,一片混亂之中,徐酒歲餘光瞥見,前排昏暗的貴賓席旁的門被人打開了,一抹修長的身影悄然無聲地走了出去。
她微微一楞。
腦子還處於欣喜帶來的空白之中沒轉過彎來。
轉身隨便抓過了個燦爛如花的小師弟,正想問他什麼,這時候,她忽然聽見身後人人群外,有個低沉磁性的男聲響起。
「歲歲。」
最開始的一瞬間,徐酒歲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茫然地轉過身去,越過很多人的肩頭,她看見原本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男人正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沖著她溫和微笑。
男人身著正裝,大概是剛下飛機,身邊還放著個登機箱大小的行李箱他沖她招招手,像是在叫自己的小寵物。
「瞪什麼,」他薄唇輕勾,「這才幾天,不認人了?過來。」
讚揚和掌聲,親友的祝福和擁抱,抵不住男人這一句簡單的「過來」。
徐酒歲腳下一頓,在淚水湧上模糊視線時,用力撥開人群,撲進男人的懷抱。
他張開雙臂,穩穩將她接住。
「我我我,老師!我我第一了!第一了啊啊啊!!誇我誇我!!!!」
猛地吸了口他懷抱中熟悉的氣息,她哆哆嗦嗦地說。
「看見了,」他低下頭,溫暖的吻落在她濕.漉漉的眼角,「媳婦兒厲害,在下三十二歲一事無成,鞭長莫及,特地前來瞻仰。」
「怎麼樣?」
她雙眼發亮。
他低低一下,「嗯」了一聲。
「甘拜下風。」
就,還有個短短尾巴大結局2.0(捂臉爬走),現碼的,晚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