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酒歲並不忌憚自己踏入千鳥堂的時候還雙眼通紅,一看就是受了氣來的樣子——


  反正世道今日,千鳥堂里認識她的人已經不多了,跟她同一批的師兄姐弟只剩下了一個小船,其他的人都在許紹洋的首肯下出去自立門戶。


  這也是徐酒歲想不通的一點,別人都走了,走得光明正大,自由自在,許紹洋卻老想著怎麼才能把她捉回來。


  有病。


  她到的時候是下午四點多,千鳥堂的所有人都在忙,幾個面生的小學徒坐在客廳聊天。


  高跟鞋踩在實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他們暫停了聊天抬起頭看過來,見了她以為是客人,有個大概二十歲左右,和徐今年差不多大的小男生靦腆地沖她笑了笑:「諮詢紋身的嗎,您有預約嗎?」


  「我找許紹洋。」


  「啊?找師父?」那學徒多看了一眼徐酒歲,「師父現在在忙著,您坐一坐,一會兒我喊師姐來。」


  徐酒歲轉過頭看他,應了聲卻沒有立刻坐下,而是轉身進了中堂,踏過門框一下子就看見了中堂那極大的作品展示牆——


  徐酒歲記得自己離開的時候,這面牆上掛著的作品已經很多了,那大概是許紹洋作品最多的時候


  如今幾年過去了,卻沒有多少新作品再掛上去。


  徐酒歲目光游弋,最後停在了角落裡,在一大堆寫著「許紹洋」名字的刺青手稿圖或成品展示圖的中間,放著一幅畫風顯然不那麼相同的刺青設計圖手稿

  那手稿畫風嫻熟,但是作為刺青設計圖手稿卻顯得有些稚嫩。


  整體黑白打霧部分效果處理明顯不如許紹洋那些手稿那樣生動形象;

  燃燒的火焰用的是美術畫法而非刺青上色畫法,註定了實物圖和效果圖會有差距,亦為大忌;


  龍鱗細節的處理過於模糊也忽略了當一張設計圖提現在人體皮膚上時該有的特點

  哎。


  徐酒歲忍不住默默嘆息——


  曾經無比滿意的入門作,心中的白蓮花,如今再見面卻能看見許多的瑕疵。


  心中感慨的同時,鬼使神差般伸手隔著相框,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邪龍的眼睛


  頓時生出複雜感慨萬分。


  「——姐姐,那個不能摸的哦,師父看到會生氣。」


  身後客氣的聲音提醒讓徐酒歲收回手,應了聲沖著身後的小男生笑了笑,便找了沙發一腳坐下了。


  等了一會兒,許紹洋沒出來,不過這很正常,人如今什麼身份?並不是每一個千鳥堂的客人都能看見他。


  拿出手機正想給小船發個微信知會一聲,讓她去叫許紹洋,又看見一條別的微信——


  薄:發個定位,一會去接你。


  徐酒歲:「」


  接個屁!


  徐酒歲心裡還有氣,順手回了個「自己有手有腳有打車軟體要什麼接」,發送,退出界面。


  在她低頭,怒氣沖沖搗鼓微信的時候,旁邊的千鳥堂小學徒偷偷看她腿上的紋身雖然是學徒,但是有許紹洋看著,他們的紋身基本功都挺紮實,見徐酒歲收了手機,那小男生又跟她搭話:「姐姐,您腿上這紋身做得真好,在哪做得?」


  徐酒歲一頓,轉過頭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回答,卻沖他笑了笑。


  那小男生立刻漲紅了臉,被口水嗆著了,連續咳了好幾聲。


  周圍其他的人鬨笑打趣起來,接下來他就再也不敢轉過頭和徐酒歲說話了,只是側朝著她的耳尖還紅紅的,實在是很純情徐酒歲看到了他露在脖子上到耳朵下的一小片紋身,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了薄一昭之前關於「刺青在古代都是給犯人用的」之類想法,突然覺得有點荒謬的好笑。


  ——9012年了,不妨礙有刺青的人走在大街上還是被指著大驚小怪地說:哇,黑社會噢!


  恰逢徐酒歲今天心情不太好,於是想笑就真的哼笑了出來。


  不巧的是這會兒這些小學徒正在討論的是他們神聖的師父大人,說是有一個野路子的刺青師,之前小有名氣可能是想要來千鳥堂鍍金也可能是別的原因,願意拿出二十萬塊來跟許紹洋學刺青,但是還是被他拒絕了。


  因為許紹洋不收入行很久的野路子,千鳥堂的學徒都是從零學起的。


  小學徒們正感慨「師父果然是師父,不為五斗米折腰」,冷不丁聽見身後的人哼笑了一聲,分分閉了嘴轉過頭來,看向徐酒歲。


  徐酒歲:「」


  她鮮紅唇瓣動了動,正想說我不是笑話你們的師父,結果話到了嘴邊,惡意卻先燃燒起來,話鋒一轉,她自己乾脆坐實了「是的我在嘲笑你們師父來打我呀」這件事。


  徐酒歲慢吞吞道:「以前不收只是因為覺得半路子出家的人很難教,事倍功半,是他懶現在又挑徒弟又挑客人,大概是因為他被你們架起來了,怎麼都得端著,否則也對不起他的名聲——二十萬呢,你們怎麼知道他不想要吶?」


  她笑吟吟地說完,那些小學徒瞪著她的眼各個都瞪成了銅鈴。


  這讓她特別有惡作劇成功的成就感。


  於是又沖著他們燦爛一笑,那些小學徒被她笑得毛骨悚然,沒見過這麼不識相的客人,紛紛先是露出了個被冒犯準備反駁她的樣子,七嘴八舌——


  「你怎麼這麼說話啊!」


  「哪來的鄉巴佬,你看看你周圍的格局,近海市寸土寸金你覺得千鳥堂像是缺錢的樣子么?」


  「你見過幾個紋身師?」


  「其實腿上那紋身也做的不怎麼樣,也不知道見了個幾百塊一小時的紋身師就到頂了吧,難道是刺青客上的酸狗言論看多了么,居然還能評價起我們師父來?」


  徐酒歲聽他們開地圖炮,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聽見他們罵她腿上的紋身做得不怎麼樣時,笑容更燦爛了。


  「我腿上紋身不好么?」她歪了歪腦袋,軟軟地問。


  「不好。」


  「可是你們剛才還說好。」


  「看走眼了不行嗎?!」


  徐酒歲被逗得直笑,第一次被人嫌棄她的武士貓心裡還樂開了花,點點頭心裡忍不住附和「罵得好」,正等著他們反駁自己,再順杆子往上爬埋汰幾句

  卻沒想到,這些小學徒說著說著忽然集體禁聲,一下子露出見了鬼似的表情,看著她所在方向方向。


  下一秒,她便感覺到眼前的光被身後投下的陰影遮住了。


  現場那種瞬間窒息的氣氛有些叫人熟悉得難受。


  她眨眨眼,條件反射地轉過身,便看見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如今的許紹洋實在是稱得上」英俊」二字。


  雖然身形不如薄一昭那樣高大,而是偏向於清瘦修長,但是有些蒼白的皮膚和偏向女性化的柔美長相,倒是與他身形契合得恰到好處。


  他身上穿著的是寬容的修士服和黑色扎口褲,腳上踩著一雙黑色的布鞋看上去真的不太富有的樣子,手裡捏著的兩顆核桃更讓人覺得他的精神狀態已經到了七老八十,養花遛鳥的年紀。


  ——幾年未見,除了讓人不愉快地感覺多了些成熟穩重更迷人的味道,男人沒怎麼變,除了頭髮剪短了,還是那副清高又冷漠的高高在上可恨模樣。


  「」


  徐酒歲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站了起來,不讓自己再抬著脖子看身後那個悄無聲息出現的男人。


  只是她站起來也沒有他高。


  所以只能看見男人垂眼,懶洋洋地掃了她一眼,而後絲毫不見惱怒甚至露出了

  點笑容,溫和地說:「歲歲,怎麼一回來就欺負你的小師弟們。」


  這句話的信息量就有點大了。


  除了徐酒歲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之外,那些小學徒也像是被驚得釘在了原地,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這個身材嬌小的年輕女人——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這麼就「小師弟」了?


  然而沒有人理會他們的困惑。


  方才跟他們神龍活虎鬥嘴的女人微微仰著頭,強壓下了再見到他時,心中不受控制的壓抑她唇角緊了緊,不怕死一般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從天而降的男人:「你什麼時候來的,走路怎麼沒聲音?」


  「站了好一會兒了。」他好脾氣地回答。


  「那你聽見你徒弟點評你做的紋身不怎麼樣,也就幾百塊一小時的鄉巴佬風格了?」


  她言語放肆。


  實際上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句話從來不是說著好玩而已,眼前的人往那一戰,她就覺得自己的汗毛都快豎起來了——


  其實千鳥堂人人都這樣。


  只是他們會寫在臉上。


  她卻不會。


  因為她亦有過膽大妄為,雙手掛在他脖子上,賴在他身上跟他撒嬌的時候。


  此時幾乎要凍結的氣氛中,許紹洋並沒有被她的調侃挑釁,只是越過她的肩頭,用含笑的眼掃了眼她身後沙發上的那些小男生


  那清冷一眼中,小男生們一下子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紛紛頭髮都豎了起來。


  「不是啊師父——」


  「我們亂講的!!!!亂講的啊!!!」


  「這不是日式新傳統怎麼會是師父——」


  「這女人進門我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誇她紋身好看qaq!!!」


  許紹洋抬手示意他們閉嘴。


  就像是音樂會的指揮師抬手做了休止手勢,求生欲濃重的青蛙鬧塘一下子又鴉雀無聲。


  「你看你把他們嚇成什麼樣子。」


  許紹洋重新收回目光看向徐酒歲淡淡說著,語氣里卻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相反縱容居多彷彿在暗示她再多鬧一會兒,他也不會多說什麼。


  徐酒歲卻恨急了他這樣黏黏膩膩地同她講話——


  現在扮演什麼好脾氣先生?


  砸她店的時候下手有哪怕一點兒留情么?

  想到這就怒火中燒,又厭惡腦子裡不自然地想起自己以前在這個人面前發嗔耍痴的鬼樣子兩種感覺拉扯著她,疊加起來,最初被砸店那晚,那種令人顫抖的憤怒又從腳底冒出來——


  她只好低下頭不說話,以沉默表達抗拒。


  「怎麼了,」下巴被冰冷的指尖抬起,她對視上一雙寒潭幽深的眼,「眼睛那麼紅,來之前在誰那受了氣么?」


  在男人抬起手,看著想要來摸她的臉或者單純地碰一碰她的發頂時,徐酒歲冷著臉抬手擋住了他的手。


  許紹洋頓了頓。


  「你以為都像你這麼無聊?」她冷冷地反問。


  「」


  許紹洋放下了手,只是盯著她微蹙的眉和略微泛紅的眼角。


  「我來拿我的稿子,拿完就走。」徐酒歲面無表情地說,把自己的手伸出來,在他的鼻子下攤開,「給我。」


  許紹洋臉上的笑意肉眼可見減少了些,只是此時語氣暫且還是溫和的:「我說了,只要你——」


  「我不會去參加那個比賽,」徐酒歲打斷他,「要參加也是以個人的名義,而不是千鳥堂的任何人。」


  當她的話語落地,男人臉上最後一絲笑意也不見了,唇角微繃緊——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件事很神奇:關於徐酒歲輕易就能挑起他的怒火。


  「我還以為你今天出現在這裡就說明你已經想通了。」


  「我是想通了,老躲著你有什麼用?我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然後我們徹底一刀兩斷,就這樣。」


  「一刀兩斷?你連握紋身槍的姿勢都是我手把手教的,要一刀兩斷,你不如去剁了自己的手。」


  「許紹洋,沒想到幾年不見你臉皮越發變——」


  男人此時看上去也不欲再同她廢話。


  他的忍耐顯然已經到達了極限,站在這和她磨半天嘴皮子也不是他向來的處事風格。於是在徐酒歲像是炸了毛似的沖他低聲咆哮示威的時候,他伸出手攬過了他的腰。


  身後是一眾目瞪口呆的學徒們。


  許紹洋將還在試圖言語攻擊他的人一把撈進了懷裡,她的氣息輕易就入了他滿懷,低下頭嘆息地吸了口那熟悉得的甜香——


  冰冷的指尖捏著她的下巴抬了抬,男人低下頭去


  徐酒歲卻在靠近他冰冷懷抱的一瞬間,大腦便因為這瞬間的親密而停止了轉動。


  在他鼻息的灼熱氣息噴洒在唇瓣時,一直壓抑強撐的抵觸和恐懼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啪!」


  刺耳的耳光聲響起!

  腰間的力道遽然鬆開。


  她一下子得了自由,連忙後退幾步,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黑白分明的眼微微瞪圓,眼中還有未散的驚慌,她死死地瞪著被她一巴掌打得偏開臉的男人。


  此時此刻。


  徐酒歲腦子裡含含糊糊似一團漿糊,卻只有一個荒謬的想法憑空生出——


  這一定是她徐酒歲此生的高光時刻了。


  她居然賞了許紹洋一耳光?


  你媽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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