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
這件事還得從徐酒歲的手機殼說起——
從iphone4開始流行到iphonex,蘋果公司致力於將一代又一代新推出的手機越變越薄,而使用手機的人們卻並不領這份情,花里胡哨的手機殼橫空出世將iphonex的厚度又變回iphone4。
徐酒歲就是這個大軍里的先鋒,她的手機殼帶著金屬的配件,拿起來沉甸甸幾乎比手機還沉,這麼一砸到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就像是往太平洋里扔了一顆。
當即,看著一向自持穩重又冷麵的男人瞬間被痛到變了臉色,徐酒歲不忍直視地捂住了雙眼:她從來沒有在薄一昭臉上看到過這麼「生動活潑」的表情。
「老、老師,你沒事吧?」
徐酒歲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手忙腳亂地湊過去——並且在腦亂的情況下,她第一反應是砸疼了要給揉揉,於是那隻白嫩細膩的小手義無反顧地伸向了男人的褲、檔!
她傻了,薄一昭沒傻。
男人面黑如鍋底,在她來得及一把抓住自己的老二之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聲音凌厲:「摸哪?!」
徐酒歲被這嚴厲的一吼吼得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吼臉紅得像煮熟的蝦,男人在她來得及吱聲前,將人不怎麼溫柔地往後推了一把:「滾過來撿你的手機!」
他的聲音是磨著后槽牙說出來的。
徐酒歲愣了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的手機還在通話中臉上表情頓時由白轉紅再轉白,她爬下副駕駛,開門下車繞道駕駛座這邊,開門,趴在薄一昭的腿邊伸手去夠那掉落在駕駛座下面的手機——
薄一昭在她伸出手的瞬間,雙腿讓了讓,如同躲避瘟神一般,充滿嫌棄地避免了跟她哪怕一絲的觸碰。
徐酒歲好不容易綳直了指尖拿到自己的手機,拿起來一看,居然還在通話中。
徐酒歲:「」
現在她真的是想原地去世了。
在薄一昭冰冷的目光注視下,她直接把手機掛斷了。
薄一昭原本不想多管閑事,問她電話那邊是誰——
但是看她一副做賊心虛且差點害他連自己的老二都搭進去的份兒上,不多問這麼一嘴「管管閑事」,他怕他今晚可能會失眠。
「慌慌張張的,」好不容易找回理智的男人淡淡道,「誰的電話?」
「老師。」
「嗯?」
「我老師。」
徐酒歲搜遍腦子,能在一個女高中生手機里出現並趾高氣昂說話的成熟男人,那隻能是她的老師了。
薄一昭得了答案,從口袋裡摸了只煙出來,點燃了叼在唇邊,奶白色的煙霧吐出,她掩鼻打了個噴嚏
慌亂之間好像看見男人用似笑非笑的嘲諷眼神看著自己。
「老師?」他低沉的嗓音響起,聽上去讓人會有些不安,「你老師打電話給你,讓你報名?報名什麼?還這種語氣?」
他一個個問題甩出來,看著徐酒歲被自己逼得走投無路——
這個土生土長十八中入學,十八中畢業的小姑娘怎麼可能知道,高中階段需要報名的基本都是競賽或者重點大學提前批,而這種項目在普通高中基本都不會出現。
「生、生物競賽。」徐酒歲說。
「生物競賽,」男人點點頭,隱藏在煙霧后的目光閃爍看著她,「我還以為你是文科生。」
「」
有那麼一秒薄一昭覺得徐酒歲臉上的表情要崩塌了。
關鍵時刻他大發慈悲地放過了她,夾著煙的指尖點了點副駕駛:「上車,今晚吃什麼?」
「噢,噢,紅燒土豆豆角吧,再做個排骨?」
徐酒歲抱著手機如獲大赦,一溜煙鑽上車在副駕駛坐穩,心臟怦怦跳,摸了摸胸口她平視前方。
男人把汽車開出停車場時,她放在腿上的手機再次響起,看了眼來電,她毫不猶豫地把電話直接掛了,然後果斷將那個號碼拉黑。
做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所有動作都暴露在了旁邊男人的餘光之下——
他注意到這個沒有被她存下的號碼來自近海市。
一個來自近海市,聽聲音大約跟他差不多年齡的男人。
晚上送走了薄一昭,徐酒歲正把用過的碗一個個塞進洗碗機里,就迎來了下一個閻王。
這一次許紹洋學聰明了,他知道自己換個號碼可能也是被徐酒歲拉黑,所以他直接用了小船的微信,而且還是彈的視頻。
徐酒歲以為是小船又來給她通風報信「師父手機號被拉黑后如何喪心病狂」,沒長心眼就接了——
女人之間的視頻並不需要化妝和找角度凹造型這種事。
所以視頻接通的時候,攝像頭正面對著的是徐酒歲的鼻孔和雙下巴以及那張帶著嬰兒肥的「大臉盤子」。
「幹嘛呀?被我拉黑了手機號后許紹洋又整什麼幺蛾子了你就說吧我受得住!」
看都沒看手機屏幕,徐酒歲低頭搗鼓她的臟碗,還感慨洗碗機真是偉大程度堪比達爾文進化論的二十一世紀最佳發明。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
帶著廚房用手套的徐酒歲摘了手套,正想繞過去看看船兒跟她搞什麼「沉默是金」,這就聽見電話那邊,某個男人特有的慵懶散漫嗓音響起——
「沒整什麼幺蛾子,就是把小船的手機拿來,問候一下你。」
「」
聽見這個聲音,徐酒歲手裡的廚房用手套戲劇性地「啪」地一下掉在地上,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就是:我艹你大爺,救命。
猛地箭步挪過去抓起剛放下的手機,她第一個動作是雙手餓虎撲食狀捂住手機前置攝像頭!
想了想好像哪裡不對,她的第二個動作是用幾乎要把手指戳斷了的力氣用力戳了下屏幕中央掛斷視頻的按鈕,將視頻掛斷了。
手機再響,這次是語音通話。
徐酒歲不想接,但是她真的怕許紹洋沒完沒了。
接通了電話,她沒說話。
電話,男人的聲音里透著輕鬆,可能還帶著笑意——雖然他嗓音里的笑意從來不能傳染別人,只會讓人覺得遍體生寒:畢竟根基基本準則,許紹洋的開心永遠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他笑,就意味著有人要倒霉。
「離家出走幾年,看來你過得不錯。」
帶著溫柔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最開始的沉默——
「胖了,臉真圓。」
徐酒歲:「」
徐酒歲心想,您說您媽呢。
對許紹洋,她真的只有髒話可以講。
徐酒歲抓過手機:「許紹洋,你煩不煩,要我說多少次——」
「噓,」電話那頭男人不急不慢地打斷了她,「叫師父,收徒第一天我就教你們懂禮貌,這才離開千鳥堂多久,忘光了?」
有種東西叫條件反射。
當男人說「噓」的時候,握著手機的徐酒歲腦子裡立刻就出現,那個身著寬鬆改良唐裝的人立在自己面前,微微彎下腰,冰涼且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壓在她的唇上
手指修長白皙,指甲總受修剪得乾淨整潔。
只是沒有溫度。
那冰涼的觸感卻能從唇部傳遞到背脊,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竄。
「師父。」
艱難地吞咽下一口唾液。
徐酒歲握著手機的指尖因為過度用力微微泛白,在那兩個字帶著幾乎不可察覺的顫意出口后,她死死地抿著唇,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馴服的獵犬——
無論撒歡跑得多遠,對主人多麼厭惡,只要聽見口哨聲,它還是會條件反射地回頭。
——千鳥堂誰不敬重許紹洋?
——千鳥堂誰不害怕許紹洋?
他在近海市甚至是國內紋身圈,就是神。
電話那邊,男人似乎滿意了她的聽話,帶著笑意「嗯」了一聲:「師父下午電話里跟你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這次itatac海選,千鳥堂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他的嗓音溫和,甚至依然難得保持著溫柔。
徐酒歲聽了這種聲音,卻恨不得把手機扔到樓下去:她熟悉的,這不過是男人因為志在必得,對乖順的小寵物說話的語氣。
「」
徐酒歲咬了咬下唇,努力地告訴自己,她有熊心豹子膽她不害怕——
「不用了,我都離開千鳥堂很久了,九千歲這個名字我也沒在用」
「歲歲。」
「」
「聽話。」
男人耐心地警告她時,語氣甚至沒什麼變化。
「我說的是真的,當初離開近海市我就沒想過再和千鳥堂有什麼關係,這個比賽我也沒有興趣的,我現在在奉市很好,真的很好。」徐酒歲聲音越來越低,像是被一條無形的毒蛇盤踞在脖子上,「我再也沒有用過九千歲這個名字以後也不會再用。」
千鳥堂、許紹洋徒弟的名號可以讓她輕鬆掛出每小時一千塊以上的價格。
可是她沒有這麼做。
這麼多年從零開始,就是為了再也不要和這個男人再有任何的牽扯,最苦最累的時候她沒有後悔過
現在,更加不會後悔。
徐酒歲壯著膽子把那些話說完,緊接著她意識到當她說出「以後也不會再用九千歲這個名字」的時候,電話那邊陷入了沉默。
那低壓的壓迫力,好像通過電話也完美地被傳達。
閉了閉眼,她心一狠,再開口時嗓音低沉帶著一絲絲央求:「師父,算了吧,好不好?」
電話那邊沉默片刻,淡淡道:「不好。」
徐酒歲深呼吸一口氣,頭皮發緊:「你忘記我,今後我也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嗯,你最好是。」男人不急不慢,「如果你現在在我面前,我真不知道要對你做出什麼事來。」
徐酒歲覺得自己短暫失聲了,過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豁出去的嗓音尖銳中帶著崩潰:「我都說了我不用『九千歲』的名字了,我什麼都不欠你的!你就不能,就不能——」
她越發地感覺不安。
直到電話那邊傳來一聲輕笑。
徐酒歲不可抑制地縮了縮肩膀,不用看到那張臉,她也知道這是男人怒極時的反應。
「舍了『九千歲』這個名字,說得真輕巧——怎麼,鬧脾氣呀?就因為這名字是我給你取的么?」
「」
「歲歲,你是不是以為自己遠在奉市,師父就拿你沒辦法了?」
這話足夠叫徐酒歲遍體生寒。
她摸了一把廚房冰涼的牆壁,真實腳軟到站不住,握著手機順著牆慢吞吞滑坐在地板上。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
不用再去想電話那邊這會兒會是怎麼樣一個雷霆風暴降臨的災難場景——
徐酒歲知道,自己那幾句話,大概徹底把這尊煞神得罪了個透。
透心涼的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