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來聖賢皆寂寞
樹下的楊長安寂靜不動，軀體一片赤紅，全身的血管都在猛烈的舒張，血液奔騰如大江大河，流動時猶如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洪元珠一眼看去，隻見楊長安端坐在柳樹下，雙眼緊閉，鼻梁高挺，唇紅齒白，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中。
他靜坐不動，骨骼卻發出細微的聲響，如同菀彼柳斯，鳴蜩嘒嘒的蟬鳴，一轉眼又如同巨錘重新鍛造擊打，發出嘎嘣嘎嘣的聲音，讓人驚異不已。
同時他的五髒六腑，也在輕輕震顫，非虎非豹，非龍非象，像是在在彈神曲，奏仙樂，發出奇異的聲響，此音如鍾，如鼎，如劍鳴！
隨著仙樂的奏響，他體內仿佛受到了影響，血液的流速赫然加快，迅猛的流向全身上下，不停地在洗禮他的軀殼，錘煉他的體魄，這是一個非常猛烈的過程！
他的皮膚變得更加的晶瑩了，所謂的冰肌玉骨也不過如此，他的肌體強健無比，好若少年神王。
“啪！”
楊長安睫毛微微顫動，突然張開嘴，一道如白練般的氣流猛的衝出，一直延伸十米不散，在虛空中打出‘嘶啦’的破空聲，直直擊打到了十米外的樹上。
樹木搖晃不已，灰黃的老樹葉一片片飄落，鮮嫩的枝丫越發明淨，迎風搖曳，熠熠生姿，一股股草木香氣回蕩在天地間。
氣箭一觸即散，可洪元珠放眼望去，發現擊打處沒有一點的痕跡，也完全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蔚為大觀。
十米！
洪元珠看的咋舌不已，上蒼神力境在低靈世界的極限記錄是吐氣如箭，飛射九米！
靈氣濃度並非越高越好，靈氣高修行速度快，卻也意味著境界領悟，積澱打磨不夠完美。
在上蒼時期，宗門，聖地，皇朝都會將後輩投入低靈秘境內，以此來磨煉意誌，感悟境界，也就有了約定俗成，衡量後輩，判斷日後的修行成就的手段，比如吐氣成箭，飛射九米就是神力境的極限！
但這並非每個人都有這種潛能，隻有上蒼聖體，萬古神體或者是天生聖人，至尊血脈，才能做到。
可楊長安做到了，朝陽下熠熠生輝，吐氣成箭，飛射十米，打破了萬古極境。
楊長安第一次修行，純粹的肉身便有如此力量，絕對稱得上一句驚人，這是一種偉大的成就，一般情況下肉體凡胎，不可能做到。
十米與九米，看似相差不多，實則天差地別，武道高一線，就是高的沒邊！
洪元珠驚歎不已。
要知道楊長安才第一次修煉，遠遠沒有到達他不滅境的巔峰啊。
要是練到不滅巔峰，豈不是要天子望氣，談笑殺人？
這主子也太生猛了吧，還有剛剛修煉時識海中出現的那個異相……
楊長安剛才修煉的時候，疼痛如海潮一般襲來，他完全沉浸在了無邊苦海中，卻不知自己識海當中竟出現了異相！
海天一色，天空如寶石，碧波如明鏡，一株金蓮自海中生出，蓮葉沾著點點露珠，生機勃勃，絢爛奪目。
清風拂過，碧海蕩漾，朵朵金蓮綻放，濃鬱的生機，讓人疑似來到了開天辟地的初始時代。
海天一色，金蓮璀璨，如開天辟地，化生於無形。
洪元珠呆呆的佇立在半空中，看著識海內的異相驚訝不已，你開創道法有異相，還可以說是玄牝的力量，這你才第一個小境界就修出了異相？
還是苦海種金蓮這種傳奇異象。
不對，不單是苦海種金蓮！
洪元珠往下飛去，細心觀察之後，發現這居然還是可成長的異相。
這意味著，將來未嚐沒有可能進化為混沌種青蓮。
“可惜了，這異相在這種低靈世界沒什麽用。”
洪元珠搖了搖頭。
“不過這樣也好，這最穩健的的大道根基，代表了玄牝對主人道路的認可。”
洪元珠立馬又恢複了信心，飛快地在蓮葉間來回穿梭。
“小玄啊，你什麽時候能恢複意識，珠珠快無聊死了……”
玩累了之後，洪元珠一下一下蹭著玄牝之門，在門前來回踱步，顯得很是蕭索。
一個人在混沌中迷失了千千萬萬年，洪元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人家是三年之後又三年，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多少年了。
上蒼湮滅，洪元破碎，她飛得越來越高，聽不到聲音，看不到人煙，仿佛到了天地盡頭，舉世皆寂，唯有她一個人在孤獨的漂流。
最後，洪元珠斬掉了自己的記憶，因為再這樣下去，她會發瘋。
不可知，不可念，不可想，萬古皆空，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體會，洪元珠不知道，她隻知道現在不一樣了。
“小玄，我有主人了，隻要跟著他，我就再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可洪元珠隻是個器靈，還是個有了思想的器靈，人寂寞了可以喝酒，麻木自己，可她呢？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能麻木她，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到她，哪怕是古史道劫。
那場大劫湮滅了一切，神死了，魔滅了，可她還活著。
她帶著上蒼億萬生靈的希望，活了下來，肩負傳承的重任，好友的囑托，天地的遺憾……這太多太多的東西，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即使磨滅了所有記憶，可她還是隱隱約約記得。
大劫之下，昔日的好友，一個個死去，聖地一個個湮滅，萬古輝煌的傳承寸寸崩毀……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
洪元珠看到今天的苦海種金蓮，不禁想起了上蒼也曾有人靠著這種異象，橫擊四方敵，直上九萬裏。
洪元珠直愣愣的趴倒在門前，抬頭向門內望去。
沒有悼念的話，也沒有淚水，女孩隻是趴在厚厚的黑色台階上，靜靜地看著門內，似乎那裏麵有一道瓷白色的身影在對她微笑。
悲傷氤氳地彌漫開來，填滿了識海內的每一個角落，它是那麽的輕柔，卻又那麽厚重，像是水，一點一點的把人淹沒。
女孩覺得今天的太陽一點都不暖和，她疲憊的倒在地上，識海內的金蓮一朵朵幻滅，苦海一點點幹枯，死寂。
女孩倔強地爬了起來，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撫摸著玄牝，最後她笑了起來，仰望天空，那裏有億萬雨滴正悠悠落下。
“哈哈哈哈哈！”
楊長安睜開眼睛後，耳邊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不知為何，他第一次覺得洪元珠的笑聲，那麽那麽地悲傷。
悲傷了……幾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