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玉石
直到有一天，師父把我叫到床邊，我才猛地發覺，他已經衰老到了如此模樣，之前，他雖然也是個老人，但那種精神頭，一直讓我強烈懷疑他的年紀。
彼時我已經在安城的三隻手的圈子中小有名氣，我迷戀那種感覺，那種玩弄於別人手心之中的感覺，我最喜歡的，就是在不遠處看著那些發現自己丟東西的人焦急而又無奈的表情，甘之如飴。
師父讓我把那把刀取出來，我恭恭敬敬的把刀放在他的手上，他在仔細打量著那把刀，像是打量著許久未見的老友，我也在打量著那把刀，像是突然看到獵物的惡狼。
我不知道那把刀是幹嘛用的，但是師父對它的眼神，還有那次唯一的失手中，那位老先生失聲喊出的“蟬刀”的名字，都讓我內心再次燃燒起了對它的欲望，沒有第一次的純粹，我想，當時我的眼神中，一定充滿了貪婪和惡意。
師父歎了口氣：“你在安城活躍了這麽久，有失過手嗎？”
我點點頭：“有一位老先生，看起來幹瘦幹瘦的，左眼皮上有一道疤，我剛進門就被他發現了，不過……”
“是他啊，幾乎給人家劈瞎一隻眼，倒是命大，不像我。”師父又是歎了口氣，舉起了那把刀：“孩子，我時日無多，也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你，可曾想好了，你是打算要這刀？還是，葬給我？”
我幾乎是搶著把那刀拿了過來，放在手中仔細的打量著，真是漂亮啊，不知道什麽木頭做的刀把，方方正正的，正適合嵌在指縫中，上麵細細的壓了一些不知道什麽東西，摸起來卻不硌手，每一個凸起都仿佛就是正好對著我的手一般。
刀片不像是一般的刀，雖說看起來就十分鋒利，卻奇怪的反射不出尋常金屬那種耀眼的光芒，我對這刀愛不釋手，夾在指間把玩了好一會兒，竟然也學著師父給我演示的那樣玩出了花來。
轉頭向師父炫耀手中的刀，刀卻“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師父靜靜的躺在那裏，蒼老的臉龐上沒有了一切，沒有了欣慰，沒有了慈祥，甚至對我的恨鐵不成鋼，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師父下葬是在他留給我的一個地址，我不知道師父為什麽想葬在那裏，也不懂他為何會死，站在他的墓碑之前，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才發現，我對他的了解，甚至可以算得上一無所知。
葬禮上意外的來了幾個人，那個幹瘦幹瘦的老頭也在其中，他們沒有說話，臨著師父最愛吃的醬牛肉，靜靜的圍坐在那裏喝了一場。
他們沒有理我，隻是在看到我腰上的刀時詫異了一下，一個老頭搖搖頭說到：“他到底沒狠下這個心。”
我開始獨自闖蕩，沒有了師父，我也逐漸沒有了拘束，靠著那把刀，我可以輕鬆的劃開他們名貴的皮包，隻為了取走那些可能都不值那個包零頭的錢。
名聲越來越大，我接觸的事情也越來越多，有時候我時常想，難道我一輩子就要做這個嗎？可是事實告訴我，我隻能做這個，我開始怨恨起師父來。
沒錯，他救了年幼的我，他讓我有活下去的機會，可他隻是當個寵物一樣養著我，我沒有學問，我沒讀過書，就連那些字，都是我自己東拚西湊才認識的。
後來我特意去學了古董鑒別，因為我看了一場拍賣會，那塊看起來醜醜的石頭，賣出了我想都不敢想的價錢，我承認，我心動了。
我賺的越來越多，花的越大手，危險也越大，可惜我已經收不住手，有時候我時常想起師父生前望著遠處的燈火輝煌感歎的那句話：
“萬丈紅塵啊，踏進容易，抽身難啊。”
這天我逛到那個有名的富豪小區，正在糾結去哪家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家人的客廳裏端端正正的擺了一塊青玉。
那玉真漂亮啊，閃著一種特別的光輝，像是會呼吸一樣，我被它深深的吸引了。
晚上我又逛了回來，那塊玉果然還在那裏，很好，小區的環境我已經觀察完畢了，那些監控可以拍到我，但是絕對不會拍到我的正臉，現在就是要想辦法進去了。
我本來想用刀把那窗戶的插銷弄開，卻發現那扇大大的落地窗根本就沒有關！很好，真是天助我也。
進屋裏把那塊玉揣在褲兜之中，不知道為什麽，在那塊玉被我拿到手中的時候，我甚至仿佛感覺到了一個人的脈搏，而在我把它裝進口袋的時候，我甚至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一個女人的歎息！
我把那玉拿出來放在手中，它就是一塊普通的玉，隻不過是漂亮了一點，我還是沒有壓抑住心中的貪念，把那塊玉裝進口袋中，翻了出去………
回到臨時住的地方，我掏出那塊玉石仔細而又貪婪的看著，說真的，自從這把刀之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可以讓我根本平複不下心情的寶物。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黑暗的房間中，隻有那個玉石發出漂亮的光芒，它就像是一位絕世美人一樣，充滿了誘惑的感覺。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那些花我一輩子也掙不到的錢的老板買這石頭的用意，它激發的，是人類最原始的那種，名為貪婪的欲望。
一種複雜的心情充滿了我的心髒，毫無疑問，如果賣掉它，我甚至可以就像現在一樣，無憂無慮的活著，根本就不必再冒著危險去偷了。
可是它是那麽的美麗，我一想到要把它賣出去，再也見不到它，我甚至就覺得心裏一陣絞痛。
“算了，先睡吧，這種事情，不急的。”
我把玉小心翼翼的放在沉頭邊上，又把刀塞進枕頭底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的那位名叫盜蹠的前輩禱告了一下，就沉沉的進去了夢鄉。
“小河，小河。”
朦朧之中，我一直聽到師父的聲音在輕聲的呼喚著我，我想醒來，可是整個人像是被什麽東西壓住一樣，根本就沒辦法使用自己的身體。
往日靈巧的手臂這時候卻像是根本不存在，我連眼睛都睜不開，隻是模模糊糊的看見身邊像是坐了一個人。
一道驚雷閃過，一個蒼老的麵孔倒映在我的眼中，腦袋像是停止了思考一樣，過了好大一會兒，那張麵孔越來越大的時候，我才驚恐的喊出了聲音：
“啊！！！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