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唐小魚怒懟商商
商商追唐魚到了半路，又覺得自己眼巴巴趕著人家，有損她監督者的身份，舔著臉被嫌棄不如去耍，可大家都各忙各的，根本沒人有空理自己。
她想找孩子們玩，結果孩子都在學堂裏，商商像個遊手好閑的二流子，百無聊賴的在鹽場晃悠，最後無處可去隻能回到聚寶堂，她一進門就聽守門的哥教書的徐先生在屋裏和堂主話。
話？是有事情？！！
商商心思一動，有些好奇，她還沒見過唐魚日常怎麽管鹽場，不如趁現在，聽聽這位造物主新寵有何高論。
她做就做，貓著腰悄悄溜進聚寶堂，堂屋內落地折屏一側坐著一男一女，唐魚麵門而坐在和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話。
商商貼著牆打算從門邊溜進去，她腳才跨過門檻，頭頂就落下一聲輕咳，糟糕，商商抬起頭，視線猝不及防的撞進唐魚眼裏，那雙眼暗含不容置喙的警告，商商頭皮一陣發麻，腳卡在門框上進退兩難，最後隻能厚著臉皮躲進屏風後。
唐魚懶懶地收回視線，她方才正話，一台眼就見到某個掩耳盜鈴的人企圖從門邊溜進來，蠢人並不知道自己的影子被陽光投到地上，一舉一動完全暴露。
見過笨的，沒見過這麽笨的。
暫且壓下想譏諷商商的念頭，唐魚繼續同徐先生論事，這位誨人不倦的老先生，遇到了一個連唐魚都覺棘手的問題。
“堂主，我實在不該，可寶珠是我四十多年來遇到最聰明的孩子，她若是男兒，日後必金榜題名。”徐先生懊悔了片刻，忽然激動起來，眼睛炯炯有神，好似他自己金榜題名一般。
“可惜，她是個女娃，我哪怕傾盡所學去教，讓她驚才絕豔又如何，這世道容不下如此女子。”須臾，徐先生似火炭澆了水，滋滋熄滅，最後隻騰起一片灰燼:“堂主，我到底是教還是不教。”
“我想，整個觀瀾縣，隻有你能告訴在下要如何做。”
“先生如果不想教，就不會來問我了。”唐魚淺淺的歎道，她也不是萬能的，更不想用一句話去決定寶珠的人生:“先生有教無類，乃師者風範，寶珠能遇到先生是她一大幸事，不幸的就隻能怪世道了。”
“先生的擔憂，魚明白，女子不可入仕，你怕將寶珠教得力壓兒郎，卻落得個懷才不遇鬱鬱而終的下場；哪怕孑然一身，在先生眼裏也尚算個好著落。”
唐魚歇了會兒，呷口茶水潤喉，繼續:“最怕她無依無靠，一身才學引人窺伺、嫉恨，落個官貴玩物的結局。”
“哎～~~”徐先生語調苦澀悠長，那道不盡的無力和彷徨都在這長籲短歎裏，他捋著花白的胡須，憂心道:“我怕她落得與我妹妹一樣的下場。”
“可我又想，或許，堂主能給寶珠另一條路走。”徐先生定定注視著唐魚，眼神是讓她無法承受的希望，他在寶珠身上傾注太多對亡妹的愧疚，以至於言行都帶有一種生的負罪感，壓得對方有些喘不過氣。
唐魚垂眸，眼瞼覆下擋去徐先生殷切的目光，她其實沒有考慮過這個世界的將來，畢竟隻要完成任務，自己就能回到現世，很多時候唐魚隻是稍微點撥一下，讓他人自行成長，萬菱、易蘭都是如此。
但寶珠不一樣，她隻是個孩子，需要自己決定命運之前，在有足夠的能力自負盈虧之前。
這個孩子需要一個遮風擋雨的溫棚，讓她有足夠的空間長大。
現在有位園丁來找自己，問唐魚能不能為這些花骨朵，建一座百年大計的溫棚，實在的她也有些懵。
責任二字，泰山一般，不是誰想挑就能挑的。
不可否認，之前唐魚所作所為所想，都是以利己為前提的，她的女塾更像是定向培訓的職業學校，這些姑娘日後都能為漕幫所用，這算自己為萬菱和漕幫的女子所能做的最長遠謀劃，滿打滿算隻是一代人而已。
“徐先生，給我三時間，三日後我親自上山答複你。”唐魚沒有馬上拒絕徐先生，拒絕他的話膠著在口中，就是不出來，同時，她亦沒有給明確的答案，彼此都有一個回旋的餘地。
徐先生遲疑良久，喉頭滾了滾，他這次來找唐魚是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懷揣著一個女孩的未來，何其沉甸甸。
唐魚莞爾一笑，她其實更想徐先生知難而退，可現在這個燙手山芋遞到自己手上，該如何是好啊。
“堂主，是我為難你了。”徐先生起身作揖，歉疚又不甘。
唐魚連忙站起來，歎口氣後，索性和徐先生句心裏話:“徐先生，我要三，並不是去想給不給寶珠一條路，而是要想我能護寶珠多久。”
徐先生雙眼一亮，感激地再作一揖，激動的:“徐某替寶珠多謝堂主。”
“無需客氣。”唐魚把徐先生送出聚寶堂，轉回身時，商商又壁虎一樣扒著門看自己，她藏不住的心事全寫在臉上。
“唐魚，你什麽都好，就是有些地方畏首畏尾的，沒季亦師有魄力，那老先生求你給女娃一條路走，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答應，為什麽要猶豫。”
唐魚挑眉，繞有興致的看著她，商商這個傻白甜真的是從根骨上就是傻的:“你跟我進來。”她朝商商招手，轉身走進剛才與徐先生談事的隔間裏。
商商顛顛兒跟過來，邊走邊:“你看啊，咱們唐朝的時候，婦女地位多高，女皇，女官都有，改嫁都是常事，有過這麽輝煌的過去，作為現代女性，你連讓一個女孩子追求自身夢想的能力都沒有麽?”
“季亦師就讓所有女孩都讀書，讓她們有追求夢想的權力，這點你真的不如她。”商商滔滔不絕，像忽然逮住機會，要悶頭薅一樣。
唐魚好整以暇的給自己續了一杯茶，又拿起一隻新的豆青釉杯子給商商也倒了一杯，她話這麽多，估計一杯不夠。
“而且，身為現代女性，你怎麽沒有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氣魄呢，季亦師不談戀愛的時候，還想過要當女皇的~~~”
商商喋喋不休的著~~~
直到她喝了兩杯茶，唐魚才放下杯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含笑看著商商問：“請問唐朝女性占有多少生產資源，唐朝是農耕社會，我們就算女性占多少田地好了。”
“我不知道啊，但是唐朝有女皇、女官。”商商理所當然的。
“我要問的不是女皇，女官；英國也有女王，但是傲慢與偏見的女主角和作者依舊沒有繼承權，我問你女性占有多少田地，《唐六典》怎麽記載的。”唐魚不給她東拉西扯的機會，打蛇打七寸，農業文明和工業文明不一樣：“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你不占生產資源跟我談夢想，是要做白日夢麽？”
唐魚已經料到商商不懂，她全然就是一個幸存者偏差理論的真實案例，看問題隻看到光鮮亮麗的一麵：“唐朝授予田地的女性，隻有寡妻妾，其他女人是沒有田地的，出嫁絕戶是要充公的。”
“還有再嫁的問題，唐朝公主再嫁者人，三嫁4人，可唐代宗後就沒有公主再嫁了，新舊唐書裏的列女也沒絕過，唐朝三千多存世墓誌銘裏，記載再嫁改嫁的婦女僅10例，守節的有64例。”難道她隻盯著那幾個過得特別好的，就可以以偏概全，少數代表大多數了？唐魚覺得商商的曆史唯物主義是體育老師代課的結果，她略微嘲諷的道：“初唐時鼓勵婦女再嫁，是因為大戰過後人口銳減，需要增加人口，把女人當生育工具，看不透本質還沾沾自喜，你不傻誰傻。”
“別動不動就數據打臉行不行。”商商還是不服氣，她嘟著嘴，眼睛轉了轉，然後：“起碼武則是女皇，她提高了女性的地位。”
“是啊，沒有改變社會結構和生產關係的提高，焉能長久？”唐魚繼續拆台，而且是強拆，不留餘地的：“你看過陳夢雷編的書麽？”
“什麽書？”
“知道你沒看過，這本書裏收錄的節婦裏：唐朝有51個，宋代67個，明代6000人，哼，徹底打回原形。”
“原來你隻想曾經擁有，隻在乎少數婦女的確幸，剩下不被記載、被遺忘在曆史裏的無數女性，都當做不存在了?!!”唐魚是真的被激怒了，她語氣冷如冰錐，就差指著商商的鼻子譏笑道:“你是自己死後不管洪水滔，當然可以任意妄為，你不需要在乎自己死後，那些女孩兒是否被複辟勢利殘害，當然可以鬧。”
商商臉色泛白，喉嚨裏咕嚕了幾聲，唐魚沒給她話的機會，繼續指責道:“季亦師有可以維護和延續她提高婦女手段的權力機構麽?南晉上至三公九卿，下至無名吏任選都排除婦女，更別兵權了。”
“你可知要爭取和鞏固一個弱勢群體的權力，需要多少代人前赴後繼，現世婦女運動用了兩百年，你想一代人就解決，做夢！”這也是唐魚不敢貿然答應徐先生最根本的原因，給寶珠一世恣意有何難，可第二個第三個寶珠呢，那些才智不如寶珠又想追求夢想的女孩兒呢。
隻成全一個，就好像做善事完全為感動自己一樣虛偽。
“季亦師讓女孩子讀書，我讚同，可她如何讓女子學以致用?！”
“哪季亦師憑一己之力結束農耕文明跨入工業文明，再來和我談不考慮曆史進程的白日夢!你也是!”唐魚‘啪’地拍響桌子，徐先生給的壓力，讓她控製不住情緒的發火，詭辯有用麽，沒有!
都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達官貴人家的女孩兒，再苦能有普通人苦，能有賤籍裏賣笑賣身的女子苦麽。
唐魚不想以貧賤區別女人，可也請商商和季亦師之流，看待下女子的時候，不要一斑窺豹!
不要覺得別人吃到第十個包子才飽，你就自作聰明的把前九個包子省掉，有什麽事一蹴而就?!
轟隆隆，轟隆隆，幾聲旱雷攸地砸在屋頂上，唐魚駭了一跳，怒意也被打斷，她蹙眉看向外敞的窗戶，陽光落在窗沿上，並不像要下雨的樣子。
想到剛才有幾個輥工爬上梯加固巨木，唐魚神經一下就繃緊了，雷雨高空作業很危險，她快步走向聚寶堂大口，經過商商時餘光瞥了一眼，心底又是一陣訝異，她怎麽被幾聲響雷嚇得魂不守舍，有這麽恐怖?!
唐魚顧不到商商，她大步朝需要加固的車方向跑去，商商哆哆嗦嗦坐在椅子上，目光追著那行色匆匆的背影。
呃的個娘咧，嚇死她了，剛才那幾聲雷，靠，造物主就這麽喜歡唐魚麽?連曾經的愛將被懟也要為始作俑者呐喊助威。
她以後還有什麽地位可言，在正常人中間而不是季亦師那邊弱化配角的環境，自己還能立足麽。
商商將將靠著桌子，她其實不能完全理解唐魚，或許這就是為什麽造物主嫌棄自己的原因罷。
不被造物主喜歡是什麽下場，商商根本不敢想，她不願意提早體會豔陽下冰凍三尺的冷感，有誰嫌自己命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