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零章怪胎
房間裏,尤無罪再次吐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上。耀眼的燭光映著他青灰的臉色,顯不出一絲生機。
法杖被他握在手中,三個骷髏頭有節奏的碰撞著,一縷魔氣飄出,神龕上的犀牛角上霎時發出一絲幽光。
“玉笛找到了嗎?”
那團光芒乍亮了幾分,飄忽不定的停在犀牛角上。
尤無罪膽戰心驚的跪在地麵,悲憤的道:“大人,此事本來萬無一失,卻被一隻烏龜給破壞了。並且,那女娃有一個同伴,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將您……您給小人的力量吞噬了!”
“嗯?竟還有這等奇事?有點意思!”
那團幽綠色的光團跳躍了一下,陰惻惻的聲音隨即響起,粲笑道:“尤無罪,本尊已經等不及了,你知道該怎麽做?”
尤無罪如芒在背,將身子死死地匍匐在地麵,戰戰兢兢的道:“是小人辦事不力,還請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將他二人綁到厲鬼峰見您老人家!”
“就限你三日之內將他們帶來見本尊,不然,本尊不介意占據你的身體,親自會會他們!”
聲落,幽綠的光芒隱去,漆黑的犀牛角上,平平整整的架在佛龕上。
尤無罪隻覺渾身一輕,用手撫了撫額頭的汗珠子,才發現自己的身上皆已濕透。強忍著身體的劇痛,他推開門,急忙去找陳氏了。
陳氏並未睡下,心煩意亂的坐在桌前,靜靜地看著油燈裏的火焰一跳一跳的。
尤無罪握著胸口走進的時候,嚇了她一大跳!她急忙去扶住他的身子,關切的問道:“夫君,你怎麽了?”
尤無罪將她的手緊緊攥著,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輕聲道:“石妹,現在隻有你能救我的命了!”
……
刺眼的晨光,透過發黃的草窗,斑駁的灑進屋內,微微揚起紗幔的一角,沙沙作響。
李忘塵伸了一個懶腰,將阿九塞進自己的衣兜裏,打開門,情不自禁的呼吸起了山村早晨新鮮的空氣。
尤雅穿著昨夜那套淡粉的長衫,水翠的長裙,臉上輕輕描了淡妝。清眸流盼,耀如春華
冰肌瑩徹,皎皎明月,秀眉纖長,看起來非常柔美驚豔。
她老早就站在了院前,料想今日應該是個好天氣,也是想要看看被她種下情蠱的李忘塵,見到她是什麽表情。
果然,李忘塵瞧見了她,臉上的表情怔住,一雙清澈的眸子裏透著火熱的光芒,手撫著下巴,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殷切的道:“尤姑娘,你今日看起來真漂亮!”
“哪裏漂亮了?”尤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捏著衣角小聲的問道。心裏卻樂開了花,果然母親的蠱真的有用。
李忘塵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戰,伸出食指,輕輕抵在尤雅的下巴上,讓她抬起來頭。
紅雲飛來,在尤雅的細膩的臉蛋上映上兩朵彩霞。
“哪裏都漂亮!”
李忘塵深情款款的望著她,眼睛投出的目光宛如煙花爆裂時的絢爛,咂了咂幹裂的嘴唇,就要吻上尤雅的臉頰。
感受著眼前這個俊美男子陌生而又期望的氣息撲麵而來,尤雅嚇了一跳,心怦怦的跳起來,羞得急忙閉上了雙眼,心想這情蠱的誘惑力也太強了吧?
會不會太快了一些!
仰望遠山,翹首期盼,煙嵐雲岫。看那山巔默默頷首,模糊映襯出一種蒼青的寧靜,仿佛灑落一片靜謐的誘惑,蓋進了尤雅的心。
“李忘塵,你幹嘛?”
洛羽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睜大眼睛好奇的看著李忘塵將嘴唇遞過去,而尤雅也是一副欲拒還迎的模樣。
“咳咳……我在幫尤姑娘找東西!”
李忘塵尷尬的扭過腦袋,尤雅也被突然冒出來的洛羽弄得滿臉紅彤彤的,羞臊的轉過身子,既欣喜又生氣。
這個洛羽,竟在這時候出來打擾他們。
而此刻,洛羽正盯著李忘塵,一臉好笑的道:“找什麽東西要用嘴巴,需要幫你代勞嗎?”
“不用不用!”
李忘塵急忙搖頭,他固然不會真的要去親尤雅,隻不過是想將計就計,查出這苗疆蠱術從何而來。
洛羽望著李忘塵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內心有些痛,笑容凝固,麵無表情的道:“你送我到了白魚村,就是還了恩情,現在,你可以安心回你的新羅國了!”
李忘塵卻若無其事的搖搖頭,一臉溫柔的望著尤雅,意有所指的道:“尤姑娘如此熱情,我可舍不得離開!”
“哼!”
洛羽不知哪裏來的火氣,一把將懷中的靈龜當重物狠狠摔在李忘塵的身上。
小家夥殼朝上,摔得兩眼冒星星,笨重短小的四肢在空氣中撲騰著,卻怎麽也翻不過身子。
洛羽沒有看它一眼,直接拂袖而走。
李忘塵蹲下身,將靈龜抱起來,對尤雅笑道:“妹妹脾氣犯了,我將她追回來,一會兒見!”
看見洛羽生氣,尤雅心裏頓覺得十分爽快,快步追上李忘塵道:“我和你一起!”
洛羽沿著小路一路奔跑,這條路還是那麽熟悉,就像夢裏看見的,除了兩道的植被茂盛一些了一些。她記得清清楚楚,這條路,是去她家的地方。
“妹妹,等等我啊,別生氣!”
李忘塵在後麵追著,腳步卻故意的放緩下來,讓二人之間,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洛羽沒有應他,獨自走到一處破敗的平地上,才停下了步子。
一抹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蕩起陣陣青稚而靈動的光芒。
抬手擋住刺眼的陽光,她正對著東邊的方向,看到了夢裏的那座山,靜悄悄的聳立在河穀上。山還是生的那般奇怪,從山麓和山腰的地方,仿若被一把薄而鋒利的劍氣劈開了一條線一樣的縫隙。清晨的太陽光,就從那縫隙射進來,照在她站著的地方,以及她身後那片倒塌的廢墟雜草上。
廢墟被植被覆蓋住,看不到夢裏安寧又美好的畫麵。
洛羽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這片荒涼的地方,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李忘塵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順著洛羽的目光掃了一眼四周的風景,心裏越發覺得奇怪。
尤雅也跟了上來,看著李忘塵所站的地方,焦急的喚道:“李大哥,危險,別靠近這裏。”
李忘塵聞言,疑惑的問道:“這裏沒什麽啊?”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這裏當初發生了什麽事!”
尤雅淡淡一笑,接著道:“十八年前,這原本是有一戶人家的,住著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婦。聽說啊,這對夫婦在五十歲的時候終於懷上了一個孩子,可讓人奇怪的是,那孩子在娘胎裏整整呆了五年才出生。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她出生的時候,天上出現神奇的天象。從那天起,村子裏突發了一場致命的瘟疫。就是這家人傳出來的,一旦染上,必死無疑!因為這場瘟疫,我們白魚村死了兩百多人,最後還是請求巫神大人幫忙,白魚村才得已繼續保存下來。”
“好厲害的瘟疫!”
李忘塵聳聳肩,露出一個害怕的表情,故意向尤雅的身邊靠了靠,輕輕的問道:“能有那麽大的能力拯救你們於水深火熱,這個巫神不是肯定不是一般人!”
“它當然不是人啦!巫神啊,巫神是我們白魚村偉大的山神。它就住在厲鬼峰深處,我沒有見過它。不過,聽父親說,它經天緯地,彈指神通,無所不能,護佑著白魚村香火延續萬年有餘了!”
“原來如此!”
李忘塵繼續問道:“不知那場瘟疫是怎麽出現的?”
尤雅蹙了蹙眉,略有思索,便道:“聽說她們夫婦倆生出的是一個怪胎!那場瘟疫,便是由這個怪胎帶來的。”
李忘塵聽完兀自張大了嘴巴,這還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洛羽卻在這時候不屑的哼了一聲,冷聲道:“一麵之詞,李忘塵,虧你聽得進去。跟我來,我帶你看看,十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洛羽麵若冰霜,不待李忘塵回答,先一步搖身飛起,直直的向厲鬼峰前的那座祭台掠去。
剛才尤雅所說的話,和她昨晚從陳氏那裏得來的消息一模一樣。
但她不願去相信,自己怎麽可能是一個怪胎?而且,昨夜自己所做的夢很真實。這二者之間,都和那場瘟疫有著必然的聯係。
十八年前,那場瘟疫到底是怎麽發生的呢?難道,真的是自己一出生帶來的?
現在,她要按照陳氏提供的線索,找到她父母的墳,以證明陳氏說的話是否真實。
落在地麵上,洛羽抬頭掃了一遍祭台,和夢境中的一模一樣。
這座矗立上千年的祭台並未因時間的洗禮而遭受到破壞,它作為白魚村舉行祭祀的重要地方,村民不久便會對它進行一番修繕。
一絲絲風從洛羽的耳旁呼過,她沿著上祭台的台階一步又一步的走去,步伐沉重無比,每走一步,仿佛就有一塊巨石從砸進她的心底。
最終,她停在了祭台上,撫摸著祭台前那兩根高大的鐵柱,腦海中不停閃過夢境裏出現的一幕幕。
冰涼的觸感從手尖傳來,洛羽收回了手,眼角有些濕潤。
她並非是觸景生情的人,隻是那夢裏的一切,太過真實了,恍惚讓她覺得這一切就在眼前發生過一樣。
厲鬼峰仿若蒙上了一層亙古不變的黑色霧紗,哪怕是強烈太陽光線從穹空上直直的照了下來,仍舊是射不進山林中。詭秘的黑霧和陰暗的潮氣將這裏出路堵得死死的,若是有人冒然闖進去,隻怕是有進無出。
因而,白魚村的人都不會進厲鬼峰打獵,這是村子裏的一成不變的習俗,也是對巫神真摯的敬仰。
李忘塵此時嘴上正叼著一根青草,慵懶的和著尤雅同行而來。他瞟了一眼遠處的厲鬼峰,盯著眼前的白色長階的大祭台,故作驚歎的道:“尤姑娘,這是什麽建築啊,真是高大雄偉! ”
尤雅停下步子,微微笑道:“李大哥,這是祭台,我們村裏舉行祭祀儀式的地方!”
“走,上去看看!”
李忘塵臉上露出一道好奇的神色,挪著步子就要跨上台階。卻被尤雅一把拉住,鄭重的道:“沒有大巫師的允許,我們不能上去。”
“大巫師?”
李忘塵一副滿臉不解的模樣,嘴角卻輕輕的一揚,抿起一個好看的幅度:“我還以為,巫師隻是一種傳說,想不到在這小小的白魚村竟然有巫師存在!尤姑娘,你可知白魚村的大巫師是何人?”
尤雅聞言,兩眼若珠,眉眼彎彎,嬌聲道:“我爹就是白魚村的大巫師啊。”
果然如此!
李忘塵內心一明,看來昨晚對他下手的人是尤無罪無疑了。
而在祭台的洛羽,則是雙手一張,身子宛如一道落雁般飛來,閃到了李忘塵和尤雅的麵前。
她的眼睛好像有些濕潤,李忘塵看在眼裏。
“跟我來!”
她沒有多說什麽,蓮花輕移。
祭台的左後方,是一片陰森森的荒地,這是白魚村的一處亂葬崗。很多舊墳都許多年不曾有人祭拜過了,更不要說添土修繕,被老鼠刺豬什麽的拱出了一個個的洞,再被大雨淋一淋衝一衝,露出棺木,有些棺木爛了,陪葬衣物撒得到處都是,還能見到一些森然的白骨。附近焦黑的樹幹,扭曲的樹枝卻無一例外地指著蒼茫的天空。地麵上更是亂七八糟的,處處倒塌著一些碑文,偶爾有烏鴉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聽陳氏說,這裏埋葬的都是一些無親無故的人,村裏人自發為他們準備了棺材,立了碑文,但沒有人會來上香掃墳。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一個亂葬崗。
而她要找的人——洛浩夫婦,就葬在這裏。
洛羽踏著黑色的泥土,沿著碑文尋找了一遍,終是眼睛一縮,看到了兩座緊挨著的小土丘,她向他們靠近。因年深日久,墳前的木碑已斷,字跡已退,她看得不是太清楚,便蹲下身來,用手輕輕撫摸著碑文上的字跡。
“丫頭,你在找什麽?”
李忘塵詫異的看著她的動作,有些不明所以。
洛羽此刻已經確定,腳下的兩座墳堆,是自己父母的。臉上帶著一抹難以自持的悲傷,她隻怕再也忍受不了內心的沉痛。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氣,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
站起身子,李忘塵看見她梨花帶雨的哭泣:“李忘塵,你可知道十八年前,他們口中的怪胎是誰?”
洛羽看著李忘塵,滾燙的眼淚止不住滑落,晶瑩剔透的,從她漂亮的五官上,一滴滴的墜下。
“丫頭,你怎麽了?”
李忘塵不由得內心一顫,想要上前將這個可憐的女孩抱在懷中。可直覺,他不能這麽做。
沒有驚起一絲波瀾,洛羽的手突然在李忘塵的眼前閃過。霎時,她的身子也跟著動了,隻見地上帶過一串串殘影,快得出奇。在倆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洛羽的手,已經擒住了尤雅的身子,然後一掌將她拍暈了過去。
李忘塵的動作慢上了許多,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尤雅昏倒在地麵。
“丫頭,你知道這裏在幹什麽嗎?”
李忘塵內心升起了一絲怒氣,盯著洛羽發問道。
洛羽不予理會,隻是轉過身子,機械似地跪在地麵上,任眼淚在臉龐滑下,泣不成聲的道:“這兩座墳,葬著的是我的父母。而我,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怪胎啊!”
夢境中,她的父母,被白魚村的村民綁在祭台上,活活烙死,屍骨無存。
洛羽再見到腳下的洛浩夫婦的墳堆之時,她不得不認同了陳氏說的話。
她真的就是那個怪胎,一出生便給白魚村帶來滅頂之災的怪胎!
這讓她怎麽才能接受得了?
李忘塵驚愕,怪不得他總覺得洛羽來到白魚村,情緒有些不對,原來是因為這樣。
“李忘塵,你絕對想不到吧,白魚村幾百人都是因我而死!哈哈……我也沒想不到,我竟然是那個怪胎!”
洛羽目眥欲裂,披頭散發,行為癲狂,情緒徹底奔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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