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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六章:月黑殺人,風高放火

  鞍山,因為與馬鞍形狀相近而得名,是玉泉亭南部山區的主峰。

  曹操如今帶著漢軍的主力就駐紮在主峰之中,或則說是困守在此處更為貼切。

  玉泉亭一戰,麹義領兵連破十數陣,進攻的軍卒死傷慘重。

  一部分是被明軍騎兵所殺,另外一部分則是被漢軍自己所殺,因為那些潰兵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選擇衝擊軍陣,自然是不能心慈手軟。

  許安帶領明軍大隊騎兵趕至之後,將曹操一路逼入了玉泉亭的南部山區,也沒有再行動,而是接回了麹義部,領兵退守到了玉泉亭內原本漢軍所修建的營寨處,再將其不斷的加固,看起來是不準備馬上進攻。

  陳宮很清楚許安為什麼這麼做,這一次許安帶來的似乎全是騎兵,騎兵攻山,並非是明智之舉,許安應該是在等後續的部隊到來。

  而最快能夠抵達此處的明軍步卒,毋容置疑,絕對是徐晃麾下的武卒和銳士。

  明軍暫時沒有進攻,陳宮收攏了全軍之後,清點人數,發現玉泉亭一戰,減員了六千餘人,還有四千多人帶傷,輕重不一。

  原本三萬八千人的大軍,如今只剩下差不多三萬人,看起來還算是有一戰之力。

  但是在之前的玉泉亭一戰,被打殘的幾乎都是軍中的精銳部曲。

  丹陽兵在攔截戰中傷亡慘重,而銳士和虎衛在之前河灘進攻戰之中也損失不小,三千虎衛收攏之後,如今僅剩下了兩千餘人,有不少人將盔甲兵仗在戰敗時遺棄。

  而最重要的,其實是士氣的問題。

  如今漢軍的士氣在連番的打擊之下,已經徹底的跌落至了谷底,再難以將其將其從谷底拉起。

  鞍山營地,中軍帳中一片死寂。

  曹操一改平日雷厲風行的作風,坐在首座一言不發,只是看著身前那盆正燃燒著的火爐,望著裡面那些正在燃燒著的木炭,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夏侯淵、夏侯惇、曹休等將皆是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名背插著雙旗的漢軍斥候在這個時候走入了中軍帳中,帶來一個更壞的消息。

  「明軍已從四面將我軍合圍,我等探查之時,在山中發現大量明軍的斥候和散兵,我等折了十數人,也無法從其中突破。」

  「通往其他地方的山道已經被明軍盡數控制,明軍正不斷派遣軍兵進林,並且在山道修築營地。」

  中軍帳的氣氛更加沉悶。

  帳內眾將抬起頭,看著一直以來沉默不語的曹操。

  這樣的情形不知道維持了多久,終於在那盆中的木炭快要燃盡之時,曹操重新抬起了頭看向帳中眾人。

  中軍帳中眾人皆是注意到了曹操的動作,目光也隨著曹操一併而動。

  曹操環顧著中軍帳中的一眾將官,終於開口說出了自入山之後第一句話。

  「外圍的防禦布置的如何了?」

  夏侯惇最先反應了過來,他微微躬身,快速回答道。

  「外圍營地都已經在山道之上設下了不少的柵欄,在某些平緩處也挖掘了溝壑,以此延緩敵軍進攻速度。」

  曹操微微頷首,算是了認可。

  而後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中軍帳內的氣氛極為壓抑。

  不過最後打破這一陣沉默,還是曹操。

  「我軍如今還有三萬人,若是堅守山區,藉助防禦,明軍若是強行攻山,必然會有不小的損失。」

  「許安的目的很明確,他就是想要將我們全部都困死在這玉泉亭的山區之中。」

  「鞍山只是我軍的分營,這裡儲備的糧草三萬大軍吃不到五六日的時間就將全部消耗一空,他算準了我們不可能在這裡儲備大量的糧草。」

  中軍帳內眾將一語不發,這是一個死局。

  現在他們被困在鞍山,明軍將他們團團包圍。

  南面的山區是崇山峻岭,原始森林,就算是能夠突破明軍的重重包圍,跑進森林山嶺之中,多半也不能夠活著走出來。

  密林之間,不見天日,瘴氣叢生,猛獸橫行,人跡罕絕,只有經年的獵戶才敢進出,也才能安全進出。

  而其他的地方,明軍現在已經是三面完成了合圍。

  徐晃已經領兵趕到和許安完成了會師,兩萬餘名明軍此時就駐紮在山下不遠處,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做出相應的反應。

  許安此時已經帶領著騎兵佔據了玉泉亭的營地。

  就在鞍山的北部地區,大量的明軍騎兵蓄勢待發,就等著漢軍出動。

  若是漢軍想要突圍,那麼便將會同時受到明軍步卒和騎兵的自三面而來的雙重絞殺。

  突圍一途已經是被封死,就是想要傳遞消息幾乎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典韋。」

  「末將在。」

  被曹操點到了名字的典韋立刻便是站起了身來。

  「你在虎衛之中點三十名精銳,協同斥候,再試一試看是否能夠突破明軍的包圍,將這兩封信件送出去。」

  「信件?」

  「對。」

  曹操眼帘微低,向著坐在一旁的陳宮的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陳宮站起來了身來,從袖中取出了兩封帛書,交給了典韋。

  「第一封信送到泰山郡交予袁公路、第二封信送到北海郡交予子和。」

  「使君……」

  「子廉,送往北海郡的信,由你親自去送。」

  一旁的樂進聽到曹操的聲音,連忙起身,應了一聲諾。

  「雖然希望渺茫,但是姑且一試吧。」

  「你們先去安排吧。」

  曹操向著典韋和樂進擺了擺手,重新低下了頭。

  中軍帳之中原本重新流通的空氣,在典韋和樂進兩人離開之後重新凝固了下來。

  「使君……」

  夏侯淵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站了起來。

  「妙才……」

  曹操聽到夏侯淵的聲音,偏頭看向他所在的地方。

  「但說無妨。」

  夏侯淵看著曹操的雙目,這個時候他才發現。

  此時曹操的眼眸之中滿是疲憊,早已經是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彷佛一瞬間衰老了十歲一般。

  夏侯淵握緊了拳頭,目視著曹操,毫不留情的開口道。

  「當初滎陽戰敗,數萬大軍一朝喪盡,使君沒有頹廢失意。」

  「濟北之戰,我軍中伏,兗州刺史陳群中箭重傷,使君也沒有頹廢失意。」

  「渤海海戰我軍戰敗,明軍登陸東萊,皆是危局,使君也未曾頹廢失意,為什麼現在使君頹廢失意?」

  「大丈夫立世,豈能遇難而頹廢?」

  「遇難而上,縱使身處逆境,也應存奮進之志,此方為大丈夫!」

  「妙才!」

  夏侯惇轉過頭,狠狠的瞪了一眼夏侯淵,低聲喝道。

  夏侯淵說話實在是毫不客氣,完全沒有在意尊卑上下。

  曹操沉默無語,同樣看著夏侯淵。

  「留在鞍山只是坐而等死,糧草一斷,不需要明軍進攻,我軍將會自行崩潰。」

  「明軍將我等圍在鞍山無法動彈,我軍盡皆步兵,不可能突破明軍的騎陣。」

  「鞍山確實已成死局。」

  「但是縱使死局,也存有生機一線,使君作為一軍之主將,一州之主,豈能如此頹廢?」

  曹操的眼神微清,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也有了一些變化。

  但是很快,曹操的眼神又黯淡了下來。

  「許安領軍自東而來,與徐晃將我軍包圍於此山。」

  「明軍騎軍眾多,我軍根本無法突圍,就算是僥倖突破重圍,但是也會被追擊的明軍騎兵逐步蠶食。」

  「河灘一戰,久攻無果,又反被圍困,軍中士氣已跌入谷底,已無再戰之力,又能如何?」

  曹操緩緩站了起來,環視著帳中的諸將。

  「我少年之時任俠放蕩,不治行業。」

  「受宗族庇蔭舉孝廉為郎,授洛陽北部尉。」

  「中平元年,天下大亂,蛾賊叛亂,任騎都尉,跟隨著朱儁、皇甫嵩兩位將軍征伐蛾賊,因功升為濟南相。」

  「董賊亂京,因為再動刀兵,聯盟討賊。」

  「天下紛亂,戰亂頻發,蒙天子信重,得以拜將封侯,升為州牧,牧守一方。」

  「只是如今……」

  曹操眉頭微蹙,沉聲道。

  「因我之過失,將要牽連青州陷入敵手,此罪,罪無可恕。」

  「我並非懼死,而是恐懼丟失青州。」

  夏侯淵上前了一步,走出了坐列,面對著曹操。

  「鞍山已成死局,我等被圍困於鞍山之中,若是不思進取,只能是絕糧而亡。」

  「誠然,明軍騎兵眾多,來去如風,我軍突圍絕對無望。」

  「我所說的這一線生機,並非是我軍的生機。」

  「而是使君的一線生機,是青州的一線生機。」

  夏侯淵鄭重其事,他的一番話,引得眾人為之側目,就是陳宮此時也是神色微變。

  「明軍確實已經將我軍合圍,但是如今山路卻是還沒有全部被封鎖,若是集中精銳,尚能突破。」

  「妙才的意思是……」

  「我等集中精銳,護送使君逃離此處,重返臨淄,重新整軍,主持青州大局?」

  「不錯。」

  「莪認為不妥。」

  「我等若是如此行事,明軍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必然派遣大隊兵馬追擊,更何況明軍消息靈通,莫非忘了葵城、歷城兩城之事,此事根本無法行通。」

  「若是……」

  夏侯淵的一席話,攪動了中軍帳中的這一潭死水,眾人皆是討論下來,多少也有了一點軍議的樣子。

  「肅靜。」

  就在眾人討論之際,曹操再度開口。

  曹操的聲音並不大,但是他一開口,卻是壓下了所有的聲音。

  「你繼續說。」

  「諾。」

  夏侯淵躬身抱拳,吸了一口氣,先是環視了眾人一圈,然後才沉聲言道。

  「昔日太祖高皇帝與項羽爭奪天下,令樊噲、灌嬰等人率兵從祁山道佯攻隴西,吸引楚軍注意,實則主攻之軍,是韓信所領之軍,韓信領軍自故道奇襲陳倉,楚軍猝不及防,遭逢大敗,關中之地因此歸於太祖高皇帝之手。」

  「我所想之策,便是依此而來。」

  「你的意思是……」

  陳宮此時也是站起了身來,他明白了夏侯淵的意思。

  「我等領大軍假意突圍,吸引明軍大部注意,而暗中派遣精銳護送使君突圍,就算是明軍發現不對,也無追擊之力,屆時使君抵達臨淄,便可以重新穩定青州。」

  夏侯淵看了一眼陳宮,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妙才的意思是,犧牲這山中尚存的剩下三萬兵丁,換取我能夠返回臨淄?」

  曹操目視著夏侯淵。

  「鞍山已是死局,絕無戰勝之理,與其斷糧自亂,不如在斷糧之前出擊,一則掩護使君撤離,二則消耗明軍軍力。」

  曹操心中冷然,夏侯淵所獻的這一計策,是拿三萬人的命,換他一人的性命。

  他之前並沒有考慮撤離這方面的問題,因為他沒有想過丟下大軍獨自逃生的想法。

  而且這一次的玉泉亭之戰,許安的行事,真是無愧是當世兵家第一人的稱謂,他也不認為能夠逃出玉泉亭。

  既然無法脫逃,不如就這樣死在玉泉亭,起碼也算是為青州的丟失給了一個交代。

  但是夏侯淵所說的計策,似乎有幾分可行之處。

  若是他真的能夠返回臨淄,青州之戰還能再拖上些許的時間,雖說丟掉了三萬八千人的大軍,但是藉助了濟水一帶的堅城,加上鄉勇,多少也能堅持一些時日,想出其他的辦法。

  若是自己死在了鞍山,只怕是許安將會以不可阻擋之勢,席捲整個青州。

  不過曹操很快便發現了夏侯淵計劃之中的一大漏洞。

  「我軍現在士氣已經跌落谷底,根本無法出兵。」

  中軍帳原本重新恢復了的氣氛又因為曹操的這一句話陷入了凝重。

  確實,現在軍中士氣低落,怎麼可能出戰,一旦走出了山地,只怕是明軍的騎兵還沒有殺到近前,組成軍陣的軍卒就已經是先行崩潰了。

  凝重的氣氛只維持了不到一秒,便被再度打破。

  「背水而戰。」

  眾人循聲望去,卻發現是說話的人正是此前帶兵退下的周瑜。

  「妙才校尉應該也和我想的一樣。」

  「明軍騎兵背水而戰,擊破我軍近十陣,拖延時間至此時,使我軍陷入不利。」

  「我軍一樣可以背水而戰。」

  「我等身處山區,談何背水而戰?」

  有人不解,詢問道。

  「此背水,非彼背水。」

  「所謂背水,乃是生路斷絕,陷入死地,唯有戰而勝之,方能保全性命。」

  「我軍雖處絕境,但是普通軍卒卻是並不利害,只是心中恐懼,又當如何行事激發其戰意?」

  「簡單。」

  周瑜回答著那人的問題,但是目光卻是看著曹操。

  「只需要將軍中缺糧一事傳告各軍即可。」

  周瑜的一席話,引得眾人側目。

  「然後告知各軍的軍卒明軍實際並沒有多少的兵丁,只是一支繞后的騎兵,故意多打旌旗布置的疑兵,多半能夠激起軍卒的戰心。」

  「誰也不能保證得到的反應如何。」

  「或許會讓各軍崩潰,我軍直接敗亡,也或許是能夠激起底下軍卒的戰心,如果如此便可以行剛剛的計策。」

  「但是比起什麼都不做,坐而等死,確實要好得多。」

  周瑜重新坐了下來,他沒有再說接著說下去。

  中軍帳之中的一眾將官也是陷入了沉思。

  夏侯淵的計策最後還是被採用,反正都是一死,與其什麼都不做,只是坐而等死,不如抓住這最後的一線生機。

  計劃很快擬訂。

  曹操將大纛、戰袍、盔甲留下,替換其他衣袍,由陳宮來代替曹操,作為替身,第二日帶領漢軍主力留下來迷惑明軍。

  夏侯淵自己也要求留了下來,這是他獻出的計策,他的留下也讓被留下的將領沒有人再提出反對。

  等到明日平旦之時,陳宮便會領軍向東北方向突圍,而這個時候夏侯惇等人便護送著喬裝之後的曹操自小路突圍。

  日落西山,天色漸暗。

  漢軍大營之中所發生的一切都不為許安所知,漢軍明日要做什麼都不重要。

  因為這一切都不重要。

  許安並沒有打算繼續等下去的意願。

  月黑殺人,風高放火。

  今日的夜風甚是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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