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自俸要薄,養賢要厚
正說話間,門外傳來了敲鐘的聲音,值守的軍卒的聲音也同時來。
「酉時已至。」
木門再度被拉開,兩名軍卒端著飯食走了進來。
飯食很簡單,兩碗粟米飯,兩份菜肴,一份煮過的蔬菜,一份是烤過的肉排,已經切成了小段。
閻忠看著端過來的飯食,不由的皺了皺眉頭,不過閻忠的臉色流露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便收斂了起來,因此許安並沒有注意到閻忠的異樣。
兩名黃天使者將飯食放下,隨後便退出了房舍。
自從上次收到了刺殺之後,許安的安全交付到了黃天使者和親衛們負責。
現在黃巾軍共有一千餘名黃天使者,許安的親衛也有將近八百餘人,兩者相加共有兩千餘人。
飲食現在是黃天使者負責,鷹狼衛的緹騎監管。
上次的刺殺,讓許安周圍的安保工作又上升了數個等級。
許安拿起裝著粟米飯的碗,先吃了一口,然後從盤中夾起了一塊烤過肉,正準備吃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卻看了閻忠沒有拿起筷子。
「是飯菜不合軍師的口味嗎?我馬上讓后廚再做些合軍師口味的飯菜。」
許安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疑惑的問道。
「不是。」
閻忠搖了搖頭,指著案桌上的飯菜說道。
「我只是看著這飯食,想起了一件事。」
許安正襟危坐,問道:「軍師,想起了什麼事?」
「我記得,如今我黃巾軍大部分的將校,官員,甚至包括明公在內,衣食住行基本都和普通的軍卒,文吏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閻忠面色肅然,言道。
「明公還頒布了一些規定,規定不能超過規定允許的待遇,可對?」
所有人的待遇自然是不能完全一樣,許安雖然對自己要求頗嚴,飲食吃住都沒有鋪張浪費。
但許安每日鍛煉武藝,所耗費的能量肯定需要補充,所以每天的飯菜中基本都有肉食,而普通的軍卒卻是很難吃到肉,只有在偶爾訓練的時候,得到了一些肉食的補充。
此次朔方之戰,匈奴歸降后,黃巾軍中的肉食才得到了很大的補充,不過也沒辦法供應全軍,畢竟不能竭澤而漁。
匈奴部族還有那麼多的人,要是牛羊全部只是供應并州黃巾軍的吃喝,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半的將校、官員每日都定有肉食之類的東西,而且自然也不可能和普通軍卒住在一起,這在兵法和辦公上都是不正確的。
所謂沒有特權指的是不像某些漢地的官員一樣養尊處優,位居常人之上,高人一等。
許安除了規定,不允許鋪張浪費,不允許奢侈享樂外,還規定所有的軍官的最高的待遇,不允許超過一條線。
閻忠沉聲言道:「在下以為,明公下令不允許鋪張浪費,不允許奢侈享樂此事正確,但規定待遇不能超過的標準,卻是低了很多。」
許安眉頭微皺,他制定這個規定,第一是財政問題,第二就是他有些害怕黃巾軍會變成後世太平天國那樣腐敗的樣子,一旦成為那樣,局勢便難以挽回了,腐化的速度,有時候要遠超人的想象。
但許安知道閻忠不會無的放矢,此時提出,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這件事許安之前也有過猶豫,畢竟俸祿太低,待遇太差,卻是也會導致一些問題。
並不是每一個人的思想境界都高到可以忽視這些的地步。
許安曾經看過明朝的一個事例。
明朝官員俸祿就被定的極低,其後果便是,就算有錦衣衛等特務機構存在,但明朝的官場一度卻是貪墨成風。
朱元璋規定了對貪官的處罰標準和方式,可謂是歷朝最為嚴厲,只要是貪污六十兩以上銀子者,立殺!
甚至於在私下收受—件衣服、一雙襪子、一條毛巾、四本書也算作犯罪。
為了震懾貪污者,更是設立了凌遲、梟首示眾、種誅、棄市、紋面、剝皮、割鼻、閹割、挑膝蓋等種種酷刑。
最為眾人所知的便是「剝皮揎草」。
將人製成鼓或者填入稻草製成人皮稻草人,立於衙門門口或者當地土地廟的門口。
依此來用以警告繼任官員,切勿貪贓枉法。
但就算是這樣,卻依舊沒有辦法阻止貪污的官員。
明初的貪官被殺者不計其數,僅在有名的「空印案」和「郭恆案」中,就有數萬人頭落地。
甚至於到後來,全國十三個省從府到縣的官員,很少有人能夠做到滿任,很多人都被殺掉了。
一些地方確少官員,甚至於讓戴著鐐銬的官員,出來斷案,斷案完畢后再押解回牢。
現在并州的經濟並不發達,黃巾軍中內的氣氛還是不錯,能夠貪腐的地方也沒有多少,而且就算貪腐了,其實也沒有地方可以讓人用錢。
閻忠雙手作揖言道:「明公不允許鋪張浪費、奢侈享樂此法可行,不過規定不能逾越的標準,卻是要提高一些。」
「此事如大禹治水一般,易疏不宜堵,疏則水患減除,堵卻是更讓人為之心動。」
「貪腐之事,古來有之,難以清除,明公麾下有鷹狼衛緹騎作為耳目,確實能止於一時,但卻不能阻隔一世。」
「所以在下認為,明公只需要遵循自俸要薄,養賢要厚這兩句話,便可長久無憂,而且也不會引起太大的反彈。」
「自俸要薄,養賢要厚?」
許安面露思索之色,仔細的念叨著閻忠所說的話。
「不錯。」
閻忠振了振大袖,鄭重的言道。
「自俸要薄的意思就是說,明公的衣食住行的標準可以放低些,飲食粗淡一些,讓軍中、道中的人學習。」
「養賢要厚的意思便是,對於賢才,對於人才,對於那些真正在做事,付出了辛勞之人,要給於較為優厚的待遇。」
許安的面色漸漸的認真了起來。
閻忠頓了頓,看到許安認真聽取的神情,心中感到一絲欣慰。
每次自己向許安提出意見,許安不管之前在幹什麼都會非常認真的傾聽,
閻忠笑了笑,繼續言道。
「正如明公此前曾言,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而不得。」
「明公所言黃天之世,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天有陰晴,地有肥瘠,人亦有富貧之分,有懶惰之人,有勤勞之人,有聰穎之人,有愚笨之人,此乃天地之間的定律,非我等人力所能改之。」
「在下以為,並非是說明公使得天下人的待遇都一樣,那麼天下便會大治,天下大治、國家安定,不在於平均,而是在與公平二字。」
「公平者,即為公正而不偏袒,天公平而無私,故美惡莫不覆;地公平而無私,故小大莫不載。」
「是以,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而不得,才是治國之道理,明公現今的處理方式,卻是違背了昔日自己的言語。」
閻忠雙手作揖,莊重的向許安行了一禮。
「所以這邊是在下所說,為什麼明公此舉不甚妥當的原因。」
「自俸要薄,養賢要厚,只有做到了公平二字,這樣才不會使得追隨著明公的人而寒心啊。」
許安站起身來,離開自己坐的的席位,走到了閻忠的案桌之前。
閻忠如今的一番話,卻是點醒了許安。
許安一直想著,不能讓黃巾軍變成了後世的太平天國那樣,從內部瓦解掉。
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卻是讓他忽略了公平二字。
許安重新坐下,對閻忠恭敬的行了一禮,誠懇的言道。
「若是沒有軍師點醒,我定下的規定卻是險些釀成大禍,要是使得眾人離心離德,大業未果,縱然我萬死亦難辭其咎。」
許安這番話確實是真心實意,漢軍對於太平道的信徒的容忍度非常之低。
無論是朱儁還是皇甫嵩,還是其餘各部的漢軍,都沒有輕饒過任何歸降的黃巾軍。
許安知道歷史,再歷史上,漢軍與黃巾軍在廣宗的大戰,沒有許安參與,最後的結果便是張梁戰死,3萬人被殺,5萬餘人赴河而亡,無人突圍。
皇甫嵩入廣宗,悉虜黃巾軍家屬,焚燒大批輜重,將張角「剖棺戳屍,傳首京師」。
下曲陽之戰,漢軍斬殺、生俘者10萬餘人。皇甫嵩收集黃巾軍死去軍卒的屍首,築「京觀」於城南,以顯示其戰功。
許安現在統領的黃巾軍,雖說看起來正值如日中天,但實際上,稍有不慎,卻是萬劫不復。
若是黃巾軍敗,或者從內部瓦解,那麼并州的太平道信徒的境遇和下場,絕對極為的悲慘,而一直跟隨在許安麾下的黃巾軍軍卒,只怕是無人可以幸免於難。
「明公從善如流,宜哉。」
閻忠連忙扶起許安,他每次的諫言,許安都會認真的聽取,就算不採納,也會說出讓人信服的理由。
「現今並無大事發生,明公及時糾正,止於胎腹,無須擔憂。」
「我這就是修改政令,軍師先行吃飯。」
許安站起了身來,重新坐回了案桌后,將飯食推到了一旁,拿起了毛筆,在黃天紙上書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