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疾風浪濤(4k4大章)
中平四年,八月三日,破曉。
關隘外的張白騎軍大營已是逐漸喧囂了起來,霧氣瀰漫在山間過道,能見度不過十數步。
因為此處關隘的特點,加上山風微弱,這裡的霧氣直到每天辰時六刻才會緩緩的消散。
張白騎選在此時發起進攻,一是天色已亮,二便是趁著霧氣的掩護,可以減少劉石軍營壘中箭矢的殺傷,畢竟有霧氣遮蔽,對弓弩手的視野大有影響。
卯時五刻。
劉石營寨之中,一眾軍卒皆是手握著兵刃躲避在營牆之後,透過垛口的縫隙謹慎的觀察著白霧的四周。
箭塔之上的弓弩手亦是握持著弓弩,微微探頭,巡視著白霧的邊緣。
無數黃旗耷拉在營壘之中,而就在營牆后不遠的一處高台之上。
閻忠身著戎裝端坐在其上,劉石按刀在側,十數名營壘中的大小統領分立兩側。
上百名衣甲齊全的黃巾軍武卒按持著環首刀,環衛在高台上下。
「咻——」
急促的木哨音響起,緊接著兩名頭裹著黃巾的其實騎乘著戰馬從白霧中飛躍而出,快速向著營壘的兩旁的飛掠而去。
清脆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山道之上傳播的十分之遠。
閻忠目光微凜,右手握持著絹扇,向上一抬。
「咻————」
尖銳的鳴叫聲陡然從高台響起,頃刻之間已經傳遍了整個關隘營寨。
營牆和箭塔上的一眾軍卒聽聞木哨音皆是神情為之一振,他們知道,敵人即將到來,那兩名騎士就是游戈在山道上的黃巾軍的斥候。
「後備軍卒躲避在營牆之後,緊貼營牆,不要處於營牆遮蔽之外!」
「注意隱蔽,盾手舉盾!」
「弓弩手準備!弩手上弦,弓手拔箭!」
一眾黃巾軍將校皆在大聲呵斥著,部署著作戰的任務,一時之間應諾之聲,不覺於耳。
霧氣之中也逐漸變的不再平靜,先是有一些如同溪流一般的聲響緩緩傳來,隨後聲響越來越大,逐漸演變成猶如海水漲潮衝擊著岸堤一般的雷霆巨響。
「咚!」「咚!」「咚!」
山道之上驟然響起了激昂的戰鼓之聲!
「殺啊!!!」
無數人的嘶吼聲從白霧後方猛然響起,無數的賊匪已經衝破了大霧的阻礙,或扛著土包,或扛著木盾,推著攻寨的器械大踏步向前。
「弓弩手預備!」
營壘之中,有披掛著鐵甲的將校大聲的吼叫著。
一眾弓弩手皆是屏氣凝神,挽弓上弦。
當指揮的將校吼出「齊射!」之時,大量的箭矢向著營壘的外圍激射而去。
雖然劉石軍大部分弓弩皆是軟弓弱弩,但是張白騎前陣進攻的軍兵也並非什麼精銳,他們多半沒有披掛什麼甲胄,登時便在營壘之外帶出陣陣的慘叫。
「急射三箭,保留體力,輪換射擊!」
黃巾軍的將校大聲的下達著軍令,這是一場持久戰,開始急射,只不過是為了壓制張白騎軍第一波最為猛烈的攻勢。
弓弩手臨陣,其實並不能一直連續的射擊,如果是軟弓還好,若是漢軍的硬弓,只怕是根本開不了多少弓,便會雙臂力竭。
這也是為什麼下令保留體力,輪換射擊的原因之一。
人畢竟不是機器,弓弩也非槍彈。
「只要堆三次的土包,即可領憑證返回后軍!若有畏縮不前者,立斬!」
一名頭帶著革盔,滿臉凶厲的張白騎軍小校,揮舞著手中的兵刃,大聲的喝令道。
身前那些扛著土包賊匪皆是不敢反抗,他們連兵刃都被其收繳了,何來反抗的能力,後退便是思路一條,對生的渴求,促使著他們向前奔走而去。
將死的慘嚎聲、絕望的哭喊聲,只是才過了短短片刻的時間,便已經充斥在劉石軍的營壘周圍。
「殺!!!」
喊殺聲越來越大,土包慢慢的和營牆的高度的平行,甚至有些死去的人,也被當做了墊腳的材料。
越來越多的短梯架在了營牆之上,簡陋的攻城車在一眾賊匪的推進下正在猛烈的撞擊著營牆,每次的撞擊都必然能帶起一陣土崩石飛。
閻忠處於高台之上,淡然的看著營壘上下拚死的搏殺,一名名備負著令旗的傳令兵,將前線一條條不利的軍情送到了高台的位置。
營壘中的軍卒們傷亡正在急劇的增加,就在攻寨半個時辰都不到的時間,張白騎軍已經開始投入了輕兵,壓陣的弓弩手也開始向著營壘之中的黃巾軍開始還擊。
張白騎軍的精銳部隊也開始頻頻出擊,想要突破黃巾軍的營壘。
但這無疑是痴人說夢,閻忠在高台之上遍觀全局,任何地方的發生的戰況幾乎都沒有辦法逃過閻忠的觀察,一道道命令從高台之上發出。
營壘之中的黃巾軍總能在局部保持著相對的優勢,就算張白騎軍暫時佔了上風,但很快又被扭轉了回來。
劉石站在閻忠的身旁,已是震驚無比。
他之前帶著親衛隊左馳右援,這才勉強抵擋住張白騎軍的多面攻擊,但閻忠並未親自帶兵上陣,也沒有出動黃巾軍的武卒。
只是依靠著營壘之中原有的軍兵,便抵擋住了張白騎軍瘋狂的攻勢,甚至還取得一定程度上的優勢,這樣的指揮不可謂不驚人。
常人抵禦進攻,皆是援助告急之處添兵戰術。
但閻忠卻每每是一處尚未傳來告急的信號,便已經派兵前往,等到援兵剛至,那處才開始露出疲憊和破綻。
也正因為如此,張白騎軍幾乎連綿不斷的進攻卻未得寸功。
……
張白騎牽引著坐下的白馬遊走在軍陣前方,不知道為何他今天總是感覺有些心緒不寧,好似將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
張白騎四下張望了一下,但是四面皆是白霧,就算地形空曠,天色漸明所見卻依舊不過數十步。
這濃霧之中莫非藏著有黃巾軍的軍兵?
張白騎心中微涼,他之前也不是沒有想過通過其他的關隘運送小股的部隊過去,兩面夾擊劉石營壘,但劉石早就分兵控制了所有的通道。
張白騎搖了搖頭,這不可能,劉石有多少的軍隊,他也很清楚,自己每處營寨還有留有一千多名軍卒,后軍又是自己的精銳部隊,就算是劉石帶兵親來也不一定能衝破。
更何況若是劉石昨日就在營壘之中,難道是插翅飛來?
「張七,你派斥候搜尋一下後方。」
張白騎雖然心中覺得多半不可能,但還是向著自己身旁的義子下令道,張白騎喜歡收攏義子,他的義子足有四十多人,都被他分配在關鍵之處,把持軍政。
張七便是他的親衛曲軍候。
「諾。」
張七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應諾道。
張白騎的命令他從來都是不打絲毫的折扣去執行,這也是為什麼他可以成為親衛曲軍候的主要原因。
十數騎從張白騎的身旁飛馳而出,張白騎心緒稍安,看著一眾騎士隱沒在濃霧之中,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
這樣的霧氣在山間稀疏平常,這樣的場景也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了,他居然會害怕這些白霧。
……
辰時四刻,微風乍起,天色已明,山間霧氣已經出現了消散跡象。
兩軍的搏殺更為的激烈,黃巾軍的武卒也開始加入了戰陣之中。
不過黃巾軍的武卒的加入卻並沒有引起張白騎軍的注意,畢竟之前劉石軍中就有兩百多名黃巾軍的武卒,漫長的戰線之上只不過多了幾十人,這很難引起旁人的警覺。
閻忠緩緩站起身來,也引得高台上一眾將校還有劉石的注意。
「劉石。」
閻忠面對著劉石笑道:「我聽聞張白騎當日設宴,你以案桌為盾,提燈台為兵,殺出了重圍,此事可是真有其事?」
劉石不知道閻忠為什麼會問此事,但是還是回答道:「我在張白騎營中的經歷和傳言相差無幾。」
「也怪我等大意,張白騎往日里對大賢良師命令陽奉陰違,我等自以為其想要保存實力,謀求富貴。」
劉石雙拳緊握,滿臉怒意,他現在左腿還有一道狹長的傷口,若不是那山崖有一處凸起,只怕自己也和平漢、大計一起步入了黃泉。
「沒想到此人野心竟然如此之大,居然妄想割據一方,而且手段如此狠毒!」
劉石怒目而言,他的部曲亦被張白騎吞併,幾名忠心於他的下屬也被張白騎盡數斬殺,甚至還將首級放於木匣之中,送到了他的營帳之中。
他對張白騎早是恨之入骨,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閻忠拿起絹扇,放置於劉石的左肩上,面色肅穆沉聲言道:「既然如此,此戰便由你來作為為先鋒。」
「諾!」
劉石面色漲紅,躬身應諾。
閻忠霍然轉身,高聲喝令道:「集合所有武卒於營門處集結。」
「其餘統領,皆聽我軍哨音而動,哨音長鳴之時,便是進軍之信號!」
閻忠面色微沉,嚴厲道:「若是有畏縮不前者,我黃巾軍勢必不會輕饒!」
「諾。」
一眾將校皆是梀然,不敢異議,只是應諾。
……
山風漸大,霧氣開始四散。
白霧隨著山風而動,緩緩飄搖而去。
而就在那白霧山風之間,一支足有千人的部曲排列著作戰的軍陣正在行軍。
這一千人皆是同樣的打扮,頭戴黃巾,身披盔甲,手持盾戟,腰挎環首刀。
人銜枚,馬縛口,只有不大不小的腳步聲回蕩在白霧之間。
這支軍隊正是從西部的落石陘,早已繞至張白騎部後方的黃巾軍武卒。
「咴————」
馬嘶聲乍現,王起循聲望去,只見白霧之中,一名騎兵正慌慌張張的勒停了戰馬。
王起眼眸之中瞳孔微縮,他知道那是張白騎軍的斥候,他們已經被敵軍的斥候發現了蹤跡!
不過他們離張白騎軍的后陣也已經沒有多少的距離了。
「放箭!」
弩機擊發,黃巾軍武卒的軍陣之中陡然射出一陣箭雨,那騎士還沒有來的及示警便被射成了馬蜂窩。
「蹤跡將現,加速行軍!」
軍令傳達而來,黃巾軍的武卒們盡皆加快了速度。
「蹤跡將現,加速行軍!」
王起吐出口中的木棍,亦是沉聲喝令道。
黃巾軍武卒的軍陣的武卒們也從緩步行動,開始演變成了小跑。
凌亂的腳步聲頃刻間踏破了原本寂靜的白霧。
「展開旌旗!」
「嘩!!!」
山風更甚,軍令傳下,黃巾軍武卒陣中的旌旗紛紛展開。
隨著他們的跑動,隨著山風的加劇,無數的旌旗,無數的背旗盡皆展開,傳來猶如大潮漲起般的嘩嘩聲
雖然張白騎的斥候已經發現了黃巾軍的武卒,但后陣留守的張白騎軍步卒卻是對其一無所知,他們只是聽到了那白霧之中,猛然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聲。
這樣的響動,也使得張白騎軍的后陣軍卒慌亂不已。
最讓人感到恐懼的,往往是那些未知的事物。
山風更甚,王起發現自己的眼前已經開始清晰了起來。
「咻————」
尖銳的鳴叫聲陡然傳遍了整個軍陣。
「全軍突擊!!!」
武卒營校尉的怒吼聲也隨之傳來。
「虎!!!」
一千名黃巾軍的武卒皆是齊聲高呼,快步向前!
張白騎此時也終於收到了斥候的探報,但之前黃巾軍的武卒已經行進到了離后陣不是很遠的地方,已經沒有時間讓張白騎做出反應的時間了。
山風乍急,盤桓在張白騎軍中的霧氣已是被徹底的吹散,猶如被捲起的窗紗一般。
張白騎站在土丘眼睜睜的看著黃巾軍的武卒營如同天兵一般出現,然後突入他的后陣。
一千名黃巾軍武卒如同一柄殺豬的尖刀一般狠狠的捅入其中,張白騎難以掩飾滿臉的驚恐。
……
閻忠威威闔目,騎乘在粟色的戰馬,行走在營門旁側。
劉石則是披肩持銳立於營門之後,他的身後靜靜的站立數百名甲胄齊全的黃巾軍武卒。
營壘之中的弓弩手正竭盡全力的向著營壘之外傾泄著羽箭,閻忠還調集了其他地方的弓弩手嗎,就是為了壓制營門附近的張白騎軍,使之無法窺視營壘中的情況。
山風越來越強,霧氣消散。
閻忠陡然睜開雙目,抬起絹扇指向前方厲聲喝道:「出陣!」
「咻————」
在無比刺耳的木哨音中,營門頓時大開。
劉石虎吼一聲,猶如一頭猛虎一般撲將而出,身後無數黃巾軍武卒也是怒吼著湧出了營壘。
一名張白騎軍的賊匪頭目還在指揮著賊匪攻寨,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劉石撞倒在地,登時便已是口鼻流血,再也無法站起身來。
劉石步伐不停,身前一名賊匪似乎是嚇呆了,獃獃的定在了原地,劉石斜起一刀,斬在其肩上,就在那賊匪的哀嚎聲中,劉石這樣推著他連走數步。
「是劉石!」
有賊匪大聲的驚呼,四周張白騎軍的賊匪都如同木頭人一般,盡皆是停下了前行了腳步。
劉石的凶名早已在太行山北部傳響,那標誌性的長柄戰刀,還有藍青色的戰袍,再無一人是這樣打扮。
斬將奪旗無數的劉石,如何不讓人恐懼。
而在劉石的身後,則是無數身披鐵甲,手持著環首刀的黃巾軍武卒,更是嚇得一眾張白騎軍的賊匪們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