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尋人紅粉地
街上行人對行為怪異的四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楚木和絕刀還好,楚木的臉皮早已淬煉得如城牆一般厚,絕刀性情淡然冷漠,也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倒是書生臉皮子有些薄,聚集在眾人的目光中,難免有些尷尬。
三人尾隨年輕道士身後,楚木往前方看了一眼,小聲問道:“你們說,這個道士究竟是什麽來頭?”
書生道:“聽他所言,追蹤道術之類的聞所未聞,想來這位道士也不是一般人。”
“道門……”絕刀仰頭想了想,“我曾經聽過我父親說,釋、道、兵、儒,其中,道門的水最深,釋門修我佛,儒家治天下,兵家主殺伐,而道門中人,講究煉心渡劫,自在成仙,因此,道門中人創造出了道門獨有的一種術法——道術,道術其實和武學功夫差不多,皆是人為的力量,但又有不同之處,武學,是淬煉自身勾動潛力的力量,而道術卻是利用外在力量,在常人眼中,所以,道術所造成的種種異象違反常理,超越想象,大概,這也是世俗中人對道家敬畏有加的緣由吧。”
楚木驚歎道:“照你這麽說,這個小道士並不是在吹牛,他說的道術真的存在,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並沒有說追蹤道術確有其事。”絕刀搖頭,“道門的道術,我了解不深,隻是從我父親那了解過些許,它是否存在,是否真的靈驗,我同樣不清楚。我隻是想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就好像南疆那邊,所謂的蠱術,我本來也不信,但我曾經親眼見到過,有人在千裏之外被南疆法師下了蠱,變得神智不清,任人擺布,誰能想到,一隻小蟲子居然能夠操縱人的精神世界,我們大秦管這些蠱術叫歪門邪道,在我看來,隻是我們對其中奧妙不得知,不了解,因為內心的畏懼恐慌,才會冠以歪門邪道之說。”
“絕刀所言甚是……”書生聽得興致來了,道:“夫子手劄中,也曾提到,南疆諸國信奉巫神,盛行巫蠱之術,巫蠱之術,可以治人,白骨生肌,枯木逢春,也可殺人於無形,千裏之外取人首級,夫子初到南疆,聽聞巫蠱之術的神奇,為探究巫蠱奧妙,請求南疆的一位大法師,以他自己的身軀親身經曆巫蠱之術的神奇之處,這些,都被寫進了夫子手劄中,夫子言:‘人觀世界,渺小無知,意恐詭奇,真理何尋?’意思是說,人越了解世界上存在的種種奇異,就越覺得自身的渺小無知,若是因為恐慌這些詭奇的事而不去了解它,真理也就無處可尋。其實,也是和你說的一個道理。”
“行啦!”
楚木慌忙打住,聽得頭皮發麻,“無炎,想不到你還對這些東西感興趣,還有你,絕刀,說起這勞什子巫蠱之術,你倒是變得話多了,你該不會以前有偷偷練習蠱術吧?”
絕刀瞥了一眼,輕描淡寫道:“我隻練刀。”
書生笑道:“我沒有見識過蠱術的神奇,但看了夫子手劄,也覺得世上有太多東西我們不懂,而現在的風氣,過於封閉,對世上的某些奇怪事物,人們隻有批判,而不去主動了解、探索,將一切與自己認知不同的東西通通劃為歪門邪道,這樣與固步自封無異,我也是聽了絕刀的話,才有這麽一說。”
“嘿,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楚木心中一樂,隨後朝前喊了一句,“道士,還沒聽你說你是哪家的弟子?”
托著羅盤四處尋覓的年輕道士回頭,斂去苦惱的神色,為難道:“小道下山前,觀裏的長輩囑咐小道不得向別人說出自己的身份……”
“哦。”
楚木有些失望,又問:“那你找玄成子道長,是有什麽要事嗎?”
年輕道士側著腦袋望了望天,如實道:“師叔早年間下山雲遊四海,一直未歸,所以,觀中長輩囑托我下山把師叔尋回去。”
“原來如此!”
楚木趕上幾步,看著羅盤,好奇道:“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發現什麽蛛絲馬跡?”
聞言,年輕道士有些泄氣,苦惱道:“沒有,而且你們和師叔因為堪天數產生的聯係越來越薄弱了,再過一會,天數羅盤也無法為我指引定位了。”
“沒事,還有希望。”
楚木寬慰一句。
“咦?”
驀地,年輕道士咦了一聲,低頭看向羅盤。楚木問道:“怎麽了?”他將目光投向羅盤,看到羅盤中間的磁針搖擺劇烈,一絲絲肉眼難察的光華沿著四方的紋路逐漸覆上八個龍頭的眼睛,而後,龍的眼睛居然散發出一絲金色光芒,起初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猛擦眼睛,卻看到金色光芒越來越耀眼。
楚木震驚道:“這——”
“天數之理,兩儀乾坤……”年輕道士低聲念叨著一些楚木聽不懂的話,在四周圍不斷轉悠,在看到羅盤上的磁針猛然停住,指向一個位置,他抬頭看向一處金碧輝煌的樓坊,驚喜道:“師叔在這裏麵。”
三人齊齊望去,登時,表情各異。
樓坊匾額,上書“嬌燕閣”。
羅盤指引的方向,是一座青樓,門口站著幾個臉上抹著濃濃脂粉的姑娘,搭著手絹呼喚街上的男子,朝裏邊看一眼,鶯鶯燕燕與各色人群花天酒地,酒杯撞擊的砰砰聲音,樂師的絲竹琴聲,酒醉色心起的客人們心滿意足的快意大笑,姑娘們逢場作戲的聲聲嬌笑,在這間風花雪月的銷魂窟裏傳蕩悠悠。
年輕道人驚喜回頭笑道:“找到了,諸位,我們進去吧。”
楚木指了指羅盤,又指了指嬌燕閣,一臉難以置信,問:“等等,你確定玄成子道長在裏麵?”
聞言,年輕道士低頭仔細觀察羅盤,最後用肯定的語氣道:“天數羅盤指引的,應該錯不了。”
“玄成子道長可真夠可以的……”楚木一拍腦門,道士也逛青樓?這個世界瘋狂了。
其餘倆人也是嘴角猛抽。
“我們進去吧。”道士喚了一聲。
“呃……”
書生遲疑,挪步不前。楚木見了,一旁暗笑,無炎這是怕了,方才也是誤闖了一間青樓,姿容英俊的書生被一群青樓女子擁住,半天脫不得身,而且書生本來臉皮子就薄,被姑娘們各種調笑,更是尷尬不已。
絕刀皺眉道:“我就不去了。”
怕了的書生踟躕不前,遲疑道:“既然已經找到了玄成子道長的位置,那我們就沒必要進去了吧。”
“這——可有你們一同陪著,我才可以準確找到師叔啊。”
楚木想了想,道:“要不他們留在外邊,我和你一起進去吧,這樣應該可以吧。”他反正在雍州乞討時,長安街的青樓沒少溜進去,裏邊的客人錢袋子鼓,心情好了很容易打賞銀子,就是經常會被青樓裏的打手趕出來,而且他臉皮厚,經得起姑娘們調戲,這種地方從來不怯。
“那也行。”
年輕道士隻好點頭,往嬌燕閣大步邁進。
這家夥不是清修道人嗎?怎麽對這種地方一點都不怯場呢?楚木納悶不已,跟上去低聲道:“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道士反問:“什麽地方?”
“青樓啊!”楚木拍拍手,見年輕道士一臉正經的模樣,不禁問道:“你知道什麽是青樓嗎?”
年輕道士仰頭想了想,“聽來觀裏上香的人說起過,怎麽了,這個青樓,我們不可以進去嗎?”
這是一個清修道士該說的話?楚木聽得瞠目結舌,小雞啄木般木然點頭,“可以,可以……”
踏入嬌燕閣大門,一個三十幾歲穿著一襲紅裙的婦人和幾個脂粉味濃濃的姑娘迎上來,紅裙婦人對著倆人笑眯眯道:“兩位公子看著麵生,是第一次來我們嬌燕閣嗎?那您可來對了,我們嬌燕閣的姑娘出了名的水靈,來來來,兩位公子樓上請,我為兩位準備好廂房,坐一會,待會就給兩位送幾個姑娘上去。”
有個姑娘笑嘻嘻道:“怎麽還有個道士啊?”
“道士怎麽了?你真當道士就看破紅塵啦?”
“你們別說,這道士長得還真不錯。”
幾個姑娘眼泛秋波,嬌笑連連。
年輕道士被這些姑娘當成猴子一樣看,倒是一點不覺尷尬,一本正經道:“我們是來找人的。”
“找人?”紅裙婦人一愣,目光有些不對勁兒,見狀,楚木急忙扯扯年輕道士的衣袖,笑道:“這位媽媽,給我們準備好廂房,送壺好酒上來。”
“得嘞!您稍等。”
紅裙婦人這才笑開了花。
在一位小廝的帶領下,倆人登上二樓,走上樓梯時,年輕道士問:“楚兄弟,我們不是來找師叔的嗎?”
“那你不能就這麽答別人啊。”楚木白眼一翻,這家夥是不是在念經把腦子都念傻了,這點道理都不曉得,別人開門做生意,你是初來乍到的窮酸道士,來青樓不找姑娘找師叔,別人怎麽可能會讓你在這兒隨便走動,不把你當成鬧事的,把你趕出去就不錯了。
年輕道士眨眨眼睛,隨即盯著羅盤閉口不言。
嬌燕閣規模不小,二樓諸多廂房環繞一圈,足有數十間,倆人進了西邊一間空廂房,等小廝退下後,楚木探出腦袋瞧了瞧,往後招招手:“無空,出來吧,乘這個時候趕緊把玄成子道長找到。”
二人偷偷溜到走廊,年輕道士讓楚木把手搭在羅盤的磁針上,路經每個廂房,年輕道士就觀察羅盤龍首的金光變化,走了十來個廂房,還是沒有找著,廊上來往的客人們摟著姑娘嬉鬧,倒也沒有注意到二人的行為古怪。
“還沒找到嗎?”楚木問道。
“沒有。”年輕道士搖頭,望向東邊的廂房,“可能在那邊吧。”
“那快點找吧。”
楚木拉著年輕道士快步走過去,忽然,他看向前方的目光突兀一滯,隻見東邊的走廊,護欄邊上站著一名穿著華服的公子哥,懷裏摟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左手拿著一壺酒,右手在姑娘身上上下其手,在兩名姑娘的耳邊輕聲細語,想來也是在說些葷話,逗得姑娘們巧笑嫣嫣,一副欲拒還迎的作態。
許是喝多了,他步伐有些淩亂,身後的幾名腰間懸刀的護衛走上去勸了一句,反倒被他大罵了一句。
“我滴個娘——真是冤家路窄。”
看到那人,楚木登時頭疼不已,怎麽又撞上了這個淮陰小霸王?
昨天才把他吊在鳳仙樓下,今天又在嬌燕閣撞上了,楚木心裏直罵娘,真想和這位小霸王說一句。
“施主,你我緣分不淺。”
絕刀不在,真和羅家少爺撞上了,自己單槍匹馬可有危險了,想到這點,楚木道:“無空,那個——我不方便陪你去了,要不你自己去找吧,我在這兒等你。”
年輕道士一臉疑惑,最後應道:“哦,好吧。”
言畢,道士便向東邊廂房走去,楚木留在原地,心裏暗暗計較,決定還是躲一會比較妥當,他看了看四周,發現旁邊就有一個開著門的廂房,裏邊空蕩無人,一溜煙闖進去,把門關上。
楚木坐在桌子邊,倒上一杯清茶,嘀咕道:“這個姓羅的,昨天才遭了罪,今天就有力氣尋花問柳來了……”
等了好一會,楚木開了點門縫,模糊看到年輕道士仍在東邊走廊上溜達,他隻好重新坐回座位,百無聊賴地等著。
“公子,這邊請。”
忽然,楚木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臨近,神色一變,有人來了,他急忙看了看四周,旋即三兩步走到窗旁的一麵屏風後,躲在角落裏屏住呼吸。
“哐!”
房門打開,透過些許縫隙,模糊看到一個華服公子和一名女子走進來,那華服公子背著楚木的方向坐下,那名青樓女子嬌滴滴道:“公子,奴家不好麽?為什麽不讓奴家伺候您?”楚木躲在後麵,瞧了個真切,女子容顏豔麗,脂粉抹得恰到好處,看著楚楚動人,聲音聽著更是嬌媚無比。
華服公子伸手勾了勾女子的臉頰,調笑道:“哈哈——好好好!都好!隻是今天不得空,改日再和小娘子好生玩玩。”
華服公子的聲音聽著有些尖細,但又夾雜幾分男子渾厚的聲音,本來這種聲音,放在一個男人身上,是極其不搭的,但放在此人身上,卻獨有一種清冷高貴的感覺,又偏偏聽了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楚木聽了,莫名地渾身一抖,心裏暗念:“怪了,怎麽感覺此人的聲音有些耳熟?”
“哼!”
女子站起來,嬌哼一聲,“秦香琴有什麽好的,個個都來找她。”隨後,女子邁著碎步,推門出去。
房間裏,隻剩下那名華服公子和躲在暗處的楚木。
隻見,那名華服公子倒了杯酒,端著酒杯,也不知在琢磨什麽,隨後一口喝下,許是喝得太急還是怎麽,他猛然間嗆了一口,使勁拍拍胸口,緩和了一會,他站起身,緩步走向窗口這邊。
暗處的楚木縮了縮身子,不敢透氣。
華服公子在屏風前觀摩印畫在屏風上的圖案,那是一幅美麗山水圖,山水相融,古木青蔥,不知是山河何處風光,被製作屏風的巧匠印在了這麵屏風上,山中某處,還有一男一女攜伴而遊,畫的左側賦詩讚曰:“青州有山名浮秀,峰回路轉水無聲,青山綠水妻相伴,便是人間好河山。”
這時,華服公子突然搖頭直道:“俗!俗不可耐!誰作的爛詩!”
這個嗓音,聽起來和方才完全不同,無絲毫渾厚之感,而且乍一聽,似那黃鶯出穀,啼鳳鳴,清脆嘹亮而不失婉轉柔和,讓了聽了,在這炎炎夏日中,徒生一股甘冽的感覺,總之,這個嗓音十分悅耳。
楚木臉色古怪起來。
這家夥的聲音怎麽變了?他是男的嗎?聽起來像個女的……
驀地,他心中一動,這個嗓音聽著甚是耳熟,像是在哪裏聽過,但一時間怎麽想也想不起來。
許是屏息的時間過於長了,加之注意力有些散了,他一時控製不住泄了一口氣,但很快屏住氣息。
然而,在他泄氣的刹那,華服公子同時大喝一聲:“誰?”
糟了!
楚木腦子一嗡,渾身驟緊。
一隻纖細的手掌,忽然抓住了屏風一角,隨即將整麵屏風掀至別處,露出了角落裏的某個白衫少年。
房間裏,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是——是你!”華服公子指著楚木,掩嘴輕呼,似乎認識楚木,見著楚木第一眼,靈氣十足的眸子掠過震驚的光芒。
“啊——”
楚木見著華服公子的麵容,第一眼驚為天人,細長的柳眉,高翹的瑤鼻,微微張開的嘴唇,唇色閃動惑人的光澤,精致的五官是上天的贈予,肌膚白嫩吹彈可破,附著額頭一縷青絲隨風飄拂,明明看上去是一個風流少年郎裝扮,但他一眼過後,心裏想到的卻是一首詩。
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
這樣的絕美容貌,放在一個男子身上,實在是浪費。
忽然,楚木腦海中浮現一個清麗身影,輕柔的麵紗遮住的麵龐,掩蓋不住那種絕美的風姿,想了想,是誰來著?
哦,是在鬼宅遇到的那個神秘少女。
“你——你——”楚木登時萬分震驚,那時,神秘少女以麵紗遮住麵容,但分明與眼前這人擁有一模一樣的獨特風姿。
尤其是這雙眸子,一模一樣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