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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刀下豪情

  遍數淮陰城,向府是鼎鼎有名的大戶人家,為數不多的官府也要看點眼色行事的名門之一,這種名門的府邸,自然是數一數二的華貴大氣,樓閣小築,雕欄玉砌,建築精美,格局大氣,瞧著確實讓人咂舌。


  然而,見識少的楚木卻並沒有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般,瞧著就挪不開眼了。因為他早已見識過比向府更富麗堂皇的府邸,雍州第一富商的府邸——許府,那才叫真正的奢華大氣。


  入府之後,向老爺子特地安排了一桌宴席,還吩咐管家取出了北境燕地產的一款美酒招待三個年輕人。說起來,這位向老爺子的性格還真是挺好,非但沒有怪責絕刀在向府門前喧嘩的無禮之舉,還禮儀周到的盡心款待仨人,此番和善態度,也讓得三個年輕人態度放得更加恭敬。


  不過,少年們還是有些拘謹,畢竟麵前的老人,是淮陰城聲望極高的索羅刀向老前輩。


  正座上的向老爺子見狀,笑道:“老夫雖然是你們的爺爺輩,但也不是食古不化擺弄姿態的老頑固,你們不用拘謹,就當是和平常朋友相處一樣,”


  “既然如此,向老爺子,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三個年輕人微笑舉杯,朝向老爺子敬了一杯。


  年輕人放鬆了心情,老人也沒有端著主人家的架子,酒席上觥籌交錯,幾人言談甚歡。


  酒過三巡,心係挑戰一事的絕刀,見向老爺子一直未提及此事,便主動開口道:“向前輩,請恕晚輩失禮,向前輩什麽時候有空指點一下晚輩?”


  聞言,向老爺子放下酒杯,沉吟不語,楚木和秦無炎見倆人要談起正事,低下頭吃菜飲酒。


  站在老人身旁的管家怒目相視,惡狠狠地盯著絕刀,仿佛要將絕刀吃掉一樣。


  片刻,向老爺子枯瘦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清晰能見的黯然,在老人的滄桑眸子中流動,歎道:“年輕人,要是你早來一個月,老夫還能和你過過招。現在,太遲了。”


  絕刀微微挑眉,不明所以。


  向老爺子低歎一聲,將右手的袖子捋上肘部,在眾人眼中露出半截右手,楚木不由定眼瞧去,看到的第一眼,一顆心就不禁咯噔一下。向老爺子的右手模樣實在太可怕了,一條條如蚯蚓般大小的黑線,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嵌入肌膚之中,瞧著無比惡心,整隻手臂枯瘦如柴,皮包骨似的,能看到血管的流動,虎口處粘了好幾層藥膏,散發著一股惡心的臭味。


  三位年輕人大驚失色,楚木驚聲叫道:“向老爺子,您這是……”


  不待老人說話,管家忍不住恨聲道:“我家老爺半個月前右手遭到重創,功力大損,別說握刀了,老爺現在隻能勉強抓得起筷子,你們現在找上門挑戰,莫不是欺負老爺受傷,欺負向府無人嗎?”


  絕刀薄唇緊抿,清冷的目光在老人那隻傷勢恐怖的右手打轉,隨即抱拳道:“晚輩絕無此意,實是事先不知,若是知道向前輩受傷,晚輩絕不會做此等乘人之危的卑鄙劣事。”


  向老爺子不甚在意,掀下袖子蓋住猙獰恐怖的手臂,製止激動憤怒的管家,然後擺擺手,笑道:“老夫知曉,不然也不會讓你們入府,老夫雖然傷了,但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秦無炎道:“向老爺子,敢問您是怎麽傷成這樣的?這樣子的傷勢,也太可怕了。”


  “還不是那狗賊屠少符!”虯髯大漢滿懷激憤,語氣裏充滿了冷肅殺意,“狗賊屠少符也是個使刀的刀客,半個月前,屠少符向我家老爺挑戰,那狗賊知不是老爺對手,便暗中耍詭計給老爺下毒,所下之毒毒性凶猛霸道,重則傷及性命,輕則廢人手腳,幸虧老爺功力深厚,加之請來了醫術高明的大夫,才勉強保住了右手,但卻再無握刀的力氣了,而且至今不愈,毒性深入右手骨髓之中,如同跗骨之蛆,難以去除,至今,老爺每時每刻都要承受毒性帶來的劇烈疼痛,夜夜難眠。可惡!那狗賊,老子真想一掌斃了他!”


  卑鄙!


  聞之無不動容,少年們同時在心裏暗罵一句,做出此等卑劣之事,簡直是敗類!


  楚木聽得氣憤填膺,問道:“這屠少符是何許人?”


  管家道:“屠少符本是竹江幫聘請的一位江湖刀客,精於使刀,武功高強,前段時日才來到淮陰,如今算是竹江幫的淮陰堂口,除了堂主羅奉天之外的第二人,同樣是使刀的行家,此獠嫉妒老爺索羅刀的威名,下帖挑戰,老爺本著同道切磋的禮儀答應下來,誰知卻被那狗賊暗箭傷人,耍詭計贏了那場戰約。”


  竹江幫,又是竹江幫!

  楚木神色晦暗,忖想:前有龍三爺,後有屠少符,這個竹江幫,為禍淮河一帶,喪盡天良,做盡壞事,卻至今逍遙法外,無法無天,當真讓人心寒!


  向老爺子悲涼一笑,“江南武林的同道們給老夫幾分薄麵,稱老夫一聲索羅刀,可以老夫如今的模樣,何德何能配得上‘索羅刀’的稱號?我輩刀客,如果連刀都握不住,如何能稱之為刀客?屠少符陰險狡詐,固然可惡,可說來說去,若不是‘索羅刀’之名,屠少符又怎會找上老夫,終究是虛名累人!”


  曾經的索羅刀,是那麽的意氣風發,淮河之上,一刀斷流,引無數英雄折腰,一柄索羅刀,足以傲視群雄,如今卻淪落至此,不是英雄遲暮的悲涼,而是一朝遭劫的淒涼!


  絕刀悄然握緊刀鞘,目光冷得可怕。身為一名視刀如命的刀客,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如果有朝一日連刀都握不緊,那等淒涼,不比家破人亡弱多少。


  從遙遠的小山村走出來,年輕刀客路經淮陰,隻為索羅刀而來,一心想從這位江南武林德高望重的前輩刀下學到一些東西,誰知如今的索羅刀,連刀都無法握住,如何能與其比鬥?失望之餘,更多的是同情和憤怒!

  “我父親曾經說過一句話……”絕刀驀然出聲,待眾人的目光聚集過來,年輕刀客抬眸,眼裏盡是灼目的流光,緩緩道:“刀死心不死,我意要開天!”


  話音剛落,眾人渾身一震,一臉頹然的向老爺子喃喃道:“刀死心不死,我意要開天……刀死心不死,我意要開天……”老人大笑,不斷重複著這句話,淚水從眼角的褶皺滑落,擦幹淚水後,老人大歎道:“是啊!我輩刀客,刀下的豪情,豈能被一隻廢手捆綁?”轉頭又欽佩道:“能說出這番話來,想必你的父親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刀客。”


  絕刀的眼眸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灰暗,片刻後,他雙手抱拳,肅聲道:“晚輩來到淮陰,一心想要挑戰索羅刀,但既然前輩右手負傷,晚輩自然不能乘人之危,這份戰約不下也罷,承蒙向前輩今晚的款待,絕刀此番未曾攜禮,身上除了一柄破刀,也無甚麽值錢物件,隻能拿屠少符的項上人頭作為謝禮了。”


  眾人大吃一驚,正座上的老人驚愕道:“年輕人……”


  絕刀平靜道:“我本就為了挑戰天下刀道高手而來,既然這屠少符也是個厲害刀客,絕刀豈有錯過之理,我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幫前輩報仇。”


  向老爺子搖頭道:“你可千萬不要小覷屠少符此人,此人刀道修為深厚,加之內力強橫,哪怕是公平一戰,老夫也不敢說百分之百能贏,你要挑戰屠少符,太過凶險了。”


  “小子,狗賊屠少符陰險歸陰險,但一身武功,絕不是虛的,乃是竹江幫淮陰堂的第二高手,你小小年紀,就這麽自信敢說能贏屠少符?”管家亦在一旁冷聲道,他非是故意出言打擊,隻是在道明一個事實。


  屠少符浸淫刀道多年,刀上的功夫,連成名已久的向老爺子都要忌憚三分,而絕刀呢?滿打滿算,怕也才十八九歲,這麽年輕的歲數,讓人如何相信他有實力贏過刀道高手屠少符?


  楚木也不禁皺眉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絕刀,你還是再思量思量吧。”秦無炎神色擔憂,“切勿一時衝動啊。”


  年輕刀客默默地撫摸刀鞘的花紋,倏而腦子裏浮現一個模糊畫麵。一男子,負刀登山,於山巔,一刀劈天,刹那,天穹變色,日月無光,天空中,再無其它,隻有一抹璀璨到極致的淩厲刀芒!

  山腰古道上,一個小孩抬頭望天,瞧見天空變樣的一瞬間,小孩的眼裏充滿了烈焰般的灼灼光芒,山巔上的那一道雄偉身影,自此深深印入了腦海中,再也無法抹去。


  猛然抬頭,年輕刀客凝視眾人,堅定道:“我的刀,不懼世間一切敵!”


  清冷的聲音下,掩蓋著一股旁人難以讀懂的熱血。


  “好!”


  聽到這句話的一刹那,向老爺子眼冒精光,大力鼓掌,舉起酒杯,哈哈大笑,道:“無向道之勇氣,如何登臨絕巔?就衝著你這句話,這杯酒,老夫敬你!”


  絕刀舉杯,大口飲下。


  “你年紀雖小,卻心懷衝天豪氣,實在令老夫汗顏……”飲下一杯酒後,老人掃去麵上頹色,目光灼灼,續而道:“年輕人,你若能贏屠少符,老夫便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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