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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對賭 1

  對賭就像婚前協議,誰結婚時就想著離婚?堅持住!投資人其實更怕賭。萬一經營不善,即使投資人把大部分股權都拿走,又有何用?而且一旦創業者覺得不合算,他不是照樣和你玩兒嗎?

  1對賭是還沒結婚就想著離婚

  盡職調查完成了,審計和法律出具了詳細報告,除了一些無關大雅的需要規範財務製度、廣告協議條款、員工勞動合同等建議外,沒有實質性負麵意見。


  張家紅喜滋滋地等待森泰基金和大道投資的大手筆投資,以解燃眉之急。公司賬上的現金日益減少,財務經理報告,最多隻能應付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結果還是出了意外,在進入簽署正式合資協議的階段,這讓張家紅心急如焚:“我×,玩兒我們啊!”


  投資方提出,如果按照之前簽署的協議,投資000萬美元,受讓0%的股份,要跟原股東簽署對賭協議。他們的理由是,盡職調查完成,他們要對估值進行重新評估,之前已經明顯偏高。


  這讓張家紅很吃驚:“資本家們也有簽署好了協議事後不認可的嗎?”


  他們沒有派人過來,先期是通過電子郵件溝通。


  這種情況在秦方遠的意料之中。自從發生了媒體資源網點和銷售的陰陽合同事件,秦方遠發現自己談判起來沒有原來那麽理直氣壯了,總覺得有個東西堵在心口。


  對方提出,根據目前的測算,需要原股東拿出10%的股份對賭。他們的要求看起來理由充分:一是當前資本市場已經轉向,不景氣,國際金融危機後經濟還沒有完全複蘇,一些專家還放話出來,不排除全球經濟會陷入長期的蕭條,不排除再一次探底,因此,現金為王,不得不慎重;二是他們評估,整體估值需要在原來的基礎上降低至少0%,如果原股東堅持原有估值,則建議對賭,如果在第一年達不到預期業績,原股東需向B輪股東轉讓10%的股份。


  最先對對賭協議表示強烈反對的不是張家紅,而是老嚴,B輪投資者所提出的原股東隻有張家紅和老嚴他們。老嚴派人過來,他們堅決不同意這個條款。老嚴委派的人老謀深算地:“對賭協議就像婚前協議,是不得已的下下策。誰結婚的時候就想離婚了?要堅持住,其實投資人更怕賭。萬一沒達到利潤指標,投資人就算把公司的大部分股權拿走,又有什麽用呢?而且,投資人想過沒有,如果把估值調低,一旦創業者覺得不合算,他不是照樣和你玩兒嗎?”


  張家紅很著急,她給李宏打電話,要求華夏中鼎出麵協調:“原來不是簽署了意向協議嗎?投資金額和出讓比例都談好了,怎麽現在變卦了?”


  李宏雖然認為投資方的要求有些不近人情,但對賭也是行業慣例。“我當然明白,離婚都是兩敗俱傷。為什麽結婚前父母都勸你談兩年戀愛?那是讓你做兩年的盡調。當然了,如果每個投資都做兩年盡調,LP早就把你給宰了!”李宏,“我去協調協調。不過有一點需要提醒張總,在現實中,投資人即使簽署了正式的投資協議,最後不投了的情況也不在少數。”


  這句話讓張家紅心裏一緊。不過,她更關心的是:“對方報告不是無保留意見嗎?最後怎麽來了這麽大的變化?是不是中間出了什麽問題?”她暗指秦方遠。


  李宏:“盡職調查報告我們也沒有看到,不過,我可以肯定跟秦方遠沒有多大關係。我個人認為,問題可能還是在大量應收賬款上,曾經聽到對方談到過這些內容,審計部門可能對這個進行呆壞賬計提損失,這樣的話,估值相應降低也能夠理解。”


  張家紅的聰明之處在於,在發現自己腦子不夠用的時候,借用別人的大腦。她想弄清楚對賭的本質,都這個是華爾街的通用原則,什麽通用?我們中國人幹嗎用他們的?張家紅真想罵娘,但想起來當初設計這個融資方案時就提到未來的上市地是納斯達克,還是得在他們的地盤上玩,所謂入鄉隨俗,她當然懂得。


  於是,她又把秦方遠叫過來進行了一番洗腦。


  所謂對賭協議(Valuai

  Adjuse

  eha

  i**,直譯為“估值調整協議”),指的是投資方與接受投資的管理層之間所達成的一項協議:如果公司的經營業績能夠達到合同所規定的某一額度,投資方在獲得投資股份大幅增值的前提下,將向公司管理層支付一定數量的股份;反之,如果公司經營無法完成合同規定的業績指標,則公司管理層必須向投資方支付一定數量的股份,以彌補其投資收益的不足。


  在這樣的對賭協議中,協議雙方賭的是公司的經營業績,而協議雙方手中所持的股份則成為這場豪賭中的賭注。


  作為一種新興的金融工具,投資方在選擇借助對賭協議對企業進行投資時,一般會為企業的發展製訂一個相對較高的經營業績目標,這也給接受其投資的企業的經營管理層提出了嚴峻的挑戰。如果能達到投資方製定的目標,企業管理層不但可以獲得自身所持股份增值給其帶來的收益,還能夠獲得投資方額外贈予的股份;相反,如果無法達到投資方要求的經營目標,將喪失一部分自己所持有的公司股份。


  秦方遠認為,當前的企業現狀並不適合運用對賭協議。


  當年蒙牛與風投們的對賭是成功的,至於後來市場上出現的一些問題,那是發生在管理和營銷上。對於一個發展初期的工業企業,選擇對賭盡管具有一定的風險,但如果擁有一批優秀的經營管理人員,仍然會有相當大的成功概率,而成功達到投資方規定的業績時,管理層所獲得的投資方的股份贈予將成為對其辛勤工作的額外嘉獎。


  但對賭失敗的較多。永樂電器就是對賭失敗的案例,結果被國美電器收購。至於陳曉與黃光裕之爭,那是後來的事情,與對賭無關。永樂事件徹底打破了長期以來紮根於企業決策者們腦海中的“財務投資者不會幹涉企業運營和戰略”的觀念。


  張家紅徹底明白了,為什麽老嚴一再強調在本輪融資中他們屬於同一戰線上的老股東,這麽反對對賭,原來考慮的都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晚上,張家紅又失眠了。


  秦方遠之所以反對對賭,是因為他發現這次對賭是賭企業,而投資者受的影響很。這種狀態對雙方的影響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對於投資方來,其結果是穩賺不賠,隻不過是賺多與賺少的問題了;而對於企業管理層來,對賭協議對其的壓力要沉重得多。贏了對賭,企業管理層自然可鬆一口氣;輸了對賭,不僅要割讓給投資者一部分股份,甚至會麵臨喪失企業控製權的風險。為了達到對賭協議所製訂的目標,企業管理層疲於奔命,在經營管理中往往更加被動,屈服於業績和資本,有時甚至會走向企業被並購的結局。


  秦方遠把這個憂慮告訴了張家紅。


  次日早上,張家紅給一個業內的朋友打電話谘詢對賭的事情。那位先生也是一家融資三輪並成功在**上市的企業的老板,他一聽張家紅的焦慮,就哈哈大笑:“投資人是聰明人幹傻事。靠對賭就能製約企業?白了,對賭最後實施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企業利潤沒做好,再拿現金補償現實嗎?用股份補償的話,一家經營惡化的企業股權又有多大價值呢?再退一步,即使你拿到補償了,如果企業家覺得不爽,他肯定是有辦法找機會補回去的,因為是他在管理經營企業。不怕,賭就賭吧!告訴你啊張總,我的經驗就是,沒拿錢之前我們是孫子,拿到錢之後我們就是大爺,真金白銀拿到手才是關鍵。”


  張家紅到了公司後,把秦方遠和石文慶都叫過來了。


  經過那個朋友的一番教育,張家紅心裏已經有了定見,她:“估計不賭肯定不行,我們還是遵從對方的建議。如果不搞對賭,這個投資估計就黃了,估值再高也毫無意義,一分錢也拿不到啊!”


  既然如此,秦方遠和石文慶就提供他們之前準備的方案,可以按照原股東的股權比例來承擔對賭責任,比如對賭10%的股比,按照60%和40%的比例,張家紅承擔的責任是6%,老嚴則是4%,風險共擔,利益共享。


  張家紅當即表示同意,拉上老嚴墊背,共同進退,當然好啊!

  老嚴則堅決不同意,:“我不參與企業具體管理,無法控製,對賭風險太大;而且,我也是一個純財務投資者,太不公平。”


  張家紅:“嚴總,我們很感謝您當初對我們的支持。我們理解您作為投資者的心態,但是您也看到,這次如果融資成功,您是增值了十多倍啊!承擔這點兒風險應該不成問題吧?”


  “張總,要不這樣,我們可以這波錢少要些,不要對賭了如何?我們還可以進行第三輪融資,那樣估值將會更高。”老嚴在這個節點上拋出這麽一招。


  這下子點中了張家紅的命脈,怎麽的也要融到錢啊!她不甘示弱,對老嚴亮了底:“如果這次錢不能順利融到,公司恐怕支撐不了幾了。”


  這讓老嚴很震驚!

  自從投資這家企業以來,他們基本上都靠電話了解公司的進展,從未開過董事會,雖然也收到過公司的年度財務報表,瞄一眼資產損益表的最後一項,是正數,就再也沒有仔細研究,畢竟這個項目是他幾十個項目中不起眼的一個,就沒有認真對待。


  當他問清情況,得知大部分是易貨收入或大量應收賬款,心裏就有些泄氣。不過,**湖就是不一樣,他還是堅決不同意拿自己的股份對賭,他判斷在這種狀況下,張家紅會比他更急。


  張家紅曾經也聽到同行議論過,隻要有了第一輪成功的融資,就不愁第二輪了,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這次,太監不是太急,而皇帝急得不得了。


  她明白,這個**湖是死活不同意,但總不能就這樣憋死吧!

  她找來秦方遠,:“我隻同意對賭6%,其他的讓投資人自己跟其他股東協商吧!”


  秦方遠找石文慶明了原股東的意見,石文慶也感覺頭大,就把這個問題拋給了上司李宏。李宏四處協調,投資人起初不同意。不過,畢竟都是做投資的,山不轉水轉,總有一會在其他項目上和老嚴合作,何況這個項目還是老嚴推薦的,就同意了老嚴不參與對賭,專門對賭管理團隊,不過他們隻同意對賭股比由10%下調到8%。


  兩個點一旦上市也許就是上億元的市值,張家紅盤算了半還是心疼,也堅持不鬆口。


  於是雙方僵持了下來。


  投資的非正常競爭

  等待的時間很難熬。幸好還有於岩。


  於岩經常在周末或晚上約秦方遠共進晚餐,或者出去溜達,接下來的節目就是瘋狂的“爬山去”。那在香山賓館秦方遠跟於岩講了那個地主家的笑話後,“爬山去”就成了兩人歡愉的暗號,他們心照不宣。


  秦方遠對北京稍微熟悉一些,接下來的周末他就製訂了一個遊玩計劃。這個計劃曾經是秦方遠的一個夢想,就是和情投意合的女孩子一起騎單車逛遍北京所有的名人故居、博物館和各類文化遺址。這個夢想,當年大學暑假秦方遠住在清華的同學宿舍裏就開始萌芽了,隻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間和合適的人。當他把這個計劃告訴於岩,兩人一拍即合。於岩當然樂意了,北京甚至中國的點點滴滴,對她而言都很新鮮。


  於岩對曆史人物感興趣。他們一家一家逛著名人故居,紀曉嵐、齊白石、茅盾、程硯秋、蔡元培……這下午,逛到魯迅故居,在院子裏看著那兩棵著名的丁香樹,於岩問:“Si

  ,怎麽哈佛大學費正清研究所對他的研究不多?”


  “這個問題可不是三言兩語能清的,寫個博士論文都綽綽有餘。西方人很難理解中國人對魯迅的特別的情感。熱愛他的人把他看作精神的父親,是黑暗中的火把。很多人專門用‘先生’這倆字來尊稱他。憎恨他的人抨擊他惡毒扭曲,隻會破壞,沒有建設性,容易被專製利用。從西方的眼光來看,胡適思想源流來自西方,容易理解,能夠定位。他是西方思想改變中國的象征。但魯迅很難,不管怎麽給他貼標簽都不合適。他是西方思想改變不了中國的象征。如果沒有親身經曆過中國社會獨有的……黑暗中的恐懼,是沒法真正懂得魯迅的。”


  “那你懂得他嗎?”於岩捕捉到了秦方遠的停頓,問道。一瞬間,她似乎看到秦方遠眼睛裏掠過一片陰影,再陽光的麵容也遮掩不住。


  “套用西方的一句話,一個中國人,0歲前不擁抱胡適,那是沒有理想;40歲後不懂得魯迅,那是沒有腦子。不過,我真的希望,在我們40歲後,已經不再需要懂得魯迅了。”秦方遠以前所未有的真誠道。


  於岩聽得似懂非懂,隻是出神地看著秦方遠沉浸的樣子。秦方遠微微一笑,對她講起魯迅的故事。魯迅從北京跑到廈門,不到一年,又從廈門趕到廣州,執手學生許廣平。雖然當時師生戀遭遇噓聲一片,他們置若罔聞,終成眷屬。他慨歎:高山流水醉,琴瑟知音惜……


  於岩接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轉角遇到愛……他們相視一笑。於岩熱烈地:“你剛才的神情讓我著迷。”


  秦方遠笑著回應:“隻有你才能點燃我。”


  兩人已走出魯迅故居,推著自行車,在阜成門的胡同裏隨意晃悠。於岩順勢把自行車往秦方遠車上一靠,右手繞過秦方遠的頭,踮起腳尖,在他的額頭來了一個吻:“我們爬山去。”


  這句話讓秦方遠怦然心動,欲望瞬間膨脹。


  完那句話,於岩跳上單車,自行往前騎去。秦方遠在身後緊追,大喊:“你那不是香山的方向。”


  “我家裏也有一座山。”一連串清脆如風鈴的笑聲飄散在空氣中。


  深夜裏,糾纏與燃燒過後,倦累和迷醉襲來,於岩抱著枕頭沉沉睡去。秦方遠沒有睡意,輕輕撫摸著於岩**光滑的背。臥室窗簾沒有拉上,夜光映進來,像是把兩人浸泡在牛奶裏,又泛著隱約迷離的霓光,帶有些超現實主義的味道。


  她的身體灼熱,純粹,有活力,更能讓人品嚐到相愛相悅的美妙。和喬梅,雖然也激烈,但現在回想,更多似乎來自生理性的衝動力量。他們之間所有事情,即便是人類最本能的歡愉,也承負著無形的責任和因果。


  一想到喬梅,秦方遠心裏咯噔了一下,適才的輕鬆忘我瞬間消失,煩躁和壓抑湧了上來。


  於岩似乎感受到了,迷迷糊糊“嚶”的一聲,轉身抱住他,趴在他的胸脯上,繼續睡去。


  秦方遠摸著她的頭發,心裏愈發感到對自己的厭煩。他知道不應該,可就是不由自主的。平時他想不起半分喬梅,可每次和於岩歡好之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和於岩越是如魚得水愛意綿綿,喬梅的臉龐就越嚴厲的出現在麵前,似乎在提醒他,過於美好的愉悅是對過去的背叛,是一種罪惡。


  項目融資陷入了僵局,雖然之前也想到了各種困難,現在的困境仍然超出了他的控製範圍。


  這晚上,回到宿舍,秦方遠又打開SN,喬梅的頭像仍舊是暗的,秦方遠心裏又空蕩蕩的慌著。SN上再也看不到喬梅閃亮,難道換郵箱了?

  想起她在機場咬著自己嘴唇時臉上那股惡狠狠的勁,秦方遠就心裏發緊。


  SN上,一個熟悉的名字亮了,李守宇,不就是那個台灣的哥們兒嗎?

  秦方遠立即上去打了個招呼。


  楚風蕭蕭:Hi,哥們兒,好久不見!

  我在台灣:Hi,方遠兄,見你一麵不容易啊!

  楚風蕭蕭:嗬嗬,是啊,我回國了。


  我在台灣:祝賀!我早就知道了,喬梅告訴我的。


  楚風蕭蕭:喬梅?你什麽時候見過她?


  我在台灣:你回國不久吧。我們在SN上聊,你回國了,好像比較憂傷。


  楚風蕭蕭:唉,一言難盡。


  我在台灣:你回中國做什麽職業?

  楚風蕭蕭:在一家企業負責融資和投資。


  我在台灣:投資公司嗎?


  楚風蕭蕭:實體公司,我們從基金裏融錢。


  我在台灣:你這是華麗轉身啊。我記得,你是為數不多的留在華爾街摩根士丹利的,我們那麽羨慕!

  楚風蕭蕭:哪裏啊!


  我在台灣:對了,我們另外一個師兄郝運來也在中國,做得據相當不錯,你們可以聯係一下,他回中國可有些年頭了。


  楚風蕭蕭:是嗎,你有他的聯係方式嗎?

  我在台灣:你告訴我手機號,我馬上發短信給你。


  郝運來比秦方遠高四屆,博士畢業,他們在普林斯頓大學有過一年的同窗時光。畢業後,郝運來就回國了。秦方遠還記得,當年他們剛進學校的時候,郝運來和他的台灣女友住在租賃的公寓裏,經常把他們拉過去吃飯。他女友做得一手好菜,還能做地道的比薩餅,味道鮮美。


  秦方遠差點兒揍了李守宇一頓,那是剛進校的時候,還是郝運來從中調和的。起來,那時都是愣頭青,不記得是在什麽場合下,李守宇他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秦方遠聽了就來氣,你可以不認同政體建製,但不能不認同作為一個文化共同體的中國。再了,台灣就是中國的一個島,你們祖上還是從福建過去的呢。


  李守宇就是不承認,氣得秦方遠捋起袖子差點兒一個耳光扇過去,要不是其他同學拉著可能就真幹起來了,最後還是郝運來從中調和。後來,兩人還成為好朋友了。


  秦方遠給郝運來打電話,郝運來一聽就知道是秦方遠,雖然很多年未見,聊起來依然親切如故。郝運來剛從飛機上下來,從機場開車回城裏住處,在方莊紫芳園。他在電話中:“我晚上有時間,要不你過來一起吃飯吧。”


  富力城在東三環,離南三環的方莊並不遠。郝運來到了不久,秦方遠就趕過來了。


  他們約在芳群園一個湘菜館吃飯。飯館雖然不大,菜卻做得很地道。郝運來回國後就住在這個地方了,先是租房子住,後來索性在方莊買了新房,也就在這家飯館吃了很多年。他還悄悄地告訴秦方遠,他在郊區還買了一套別墅。


  郝運來自帶了保健酒,據這個保健配方是從明朝萬曆皇帝傳下來的。酒還沒有打開,郝運來就打開了話匣子:“知道這種酒好在哪兒嗎?我個段子你就知道了:男人喝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喝了男人受不了,男女都喝了鄰居受不了,所有人都喝了地球受不了。四個字:滋陰壯陽!”


  秦方遠聽了就樂嗬嗬地笑:“你今晚喝了,嫂子受不了!”


  郝運來也一樂:“你嫂子也出差在外,大不了去熱公館泡個澡得了,找個姐按摩按摩。”


  秦方遠心裏想,這幫家夥,回國後就都入鄉隨俗了。


  這頓酒喝得很酣暢。多年未見,秦方遠也豁出去了,酒量不大但幹脆,兩人是一杯接一杯,你來我往,好不快哉。


  談起投融資,郝運來很來勁兒。郝運來回來後混過三個地方,從美國基金到人民幣基金,三十多歲的人起話來像四十多歲的人一樣滄桑。人們都,如果讓一個人早熟,就讓他去做基金吧,那地方,可以遍嚐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再怎麽幼稚的孩子也會被催熟。


  郝運來仰脖幹了一杯酒,臉色發紅,微醉。他指著秦方遠,然後敲了敲桌子,很像一些企業家的做派:“在中國,沒有高層人脈資源,好的項目根本就搶不到。那些外資基金什麽的,到了中國也時興挖個高層的親戚進來,算是入鄉隨俗了。項目要搶,懂嗎?”


  秦方遠附和:“是,要搶。”


  “你別不愛聽,就是搶!你想啊,一個進入輔導期的項目馬上就可以IP了,轉眼就是幾何倍數的收益,誰不眼紅啊?我們這些做PE的,靠什麽專業知識、什麽華爾街背景,在他們眼裏還不如一個省長的兒子,一個中南海那些人的兒媳婦。”


  秦方遠豎起耳朵,他想聽聽這些兒媳婦和兒子怎麽去搶。


  人生難得有一個安全放心的聽眾,郝運來精神抖擻,講了一個真實的案子。


  “在西部一個省,先不具體的哪個省了,就是那個省的一個國企,打算IP。一些海外基金,當然是在國內融了不少人民幣的基金,都去談了,談了很久,也做了大量調查,價格也談好了,打算投入。這時候我們一個投資人半路殺過去,通過當地省紀委書記引薦的,他有中南海的背景。第一次見麵很好,第二次,這個國企董事長卻不見了,找不著了,我們就急啊!後來終於找著了董事長,他在外地,要二十多才回。怎麽辦?這個項目得立即簽下來,夜長夢多嘛。但我們這些做項目的怎麽可能整泡在當地,就留了一個人在那兒等。


  “過了二十,我們終於約上董事長出來吃飯。那個省紀委書記為了避嫌,派了一個秘書參加,加上我們的投資人、我,還有那個派駐留守的同事,一共五人。吃飯之前,我們打聽到,在這二十裏,這位董事長壓根兒就沒有離開過當地,隻是一直躲著我們。喝酒時,我那個同事借著酒勁兒發酒瘋,右手端起一杯酒,站起來,左手指著那個董事長,國企是你家的嗎?不是!你是誰?你以為你多了不起就嘚瑟得不得了了!你就是國家的一隻狗,給你吃啥你就吃啥。我們來投資的,又不是討飯的,用得著躲我們嗎?害得我在這裏苦等了二十!耽誤我多少事!你以為你屁股幹淨嗎?我們一查你就一個準兒,今走出這個房間,明你就得‘雙規’住賓館,你信不信?給你臉不要臉!


  “然後,他就勢把那杯酒潑向那個董事長,也許酒醉身手難控製,潑酒的同時沒有控製住酒杯,隻聽到‘啪’的一聲響,酒水灑了董事長一身,酒杯像一塊石子一樣砸在董事長額頭上,轉眼間就看到血像蚯蚓一樣沿著董事長額頭流下來。


  “那位董事長五十多歲,在位五年多,平日在單位裏也是一不二。他氣得發抖,哭了起來,站起來就要跟我那同事——一個四十多歲的矮個子湖南人幹架。我們之前根本沒有想到會發展到這種程度,一時不知如何處理。這時候,我們投資人,也就三十來歲吧——你別瞧,雖然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卻是見過大世麵的。他比較沉著冷靜,立即喝止住,控製了場麵,當場把借酒發瘋的同事痛罵一頓,借機安慰了那董事長一番。


  “其實我們心裏都清楚,我們出的價隻有其他幾家基金的60%,那位董事長麵相厚道,他也是害怕擔責任,擔心人家指責國有資產流失,所以磨磨蹭蹭地躲我們。不過,不幾我們就順利殺進去了,後來是我們投資人又去找了那位他喊叔叔的省紀委書記,很快就敲定了。


  “但是,我們碰到的其他一些項目,我們投資人也搞不定,因為一些基金的來頭比他還要大。那些諸侯、封疆大吏,也不是人人給足你麵子,即使幫忙也就一兩個單子,再找多了,人家就開始推諉,也有些根本就不給你麵子。當然,如果父輩打電話肯定管用,但現在在台上的,又有幾個會直接打電話?一般是秘書代勞。現在不是討論PE腐敗嗎?討論又咋樣,空談又解決不了什麽……現在僧多粥少,搶的人多了,成本就高了,我們的壓力也大多了。LP們期望越高,胃口越大,投資就越多,壓力也就越大。”


  談到融資,郝運來指點起秦方遠來,的話糙理不糙。他:“認識桔子酒店的E吳海嗎?我覺得他形容投資與融資比較到位,你也該學學。


  “他將融資的企業比喻成想出台的、坐台的、已經自己變成了開怡紅院的、出人頭地的、想繼續做大或上市的‘姐’,投資人就是你的一個嫖客,隻不過是長期包養你的關係。‘姐’是幹不過包養自己的人的,你沒把他弄爽,你不知道這個嫖客會怎麽搞死你。


  “為什麽‘姐’們對嫖客總是抱著幻想,相信嫖客總是好人多呢?這是因為‘姐’圈子本身的特點。你拿了嫖客的錢,仍在外麵抱怨的話,嫖客可能會弄死你。另外,‘姐’也是人,都要麵子,在外麵包養自己的人不好,自己多沒麵子。所以雖然互聯網那麽發達,也沒有多少‘姐’在外麵嚷嚷,因為嚷嚷的結果往往是包養自己的嫖客怒了,其他嫖客也不想找你了。


  “嫖客給你的錢是讓你來做美容、學學琴棋書畫、做做品牌的,絕不是讓你來買房、買車、存私房錢的。有人一聽別人融了幾千萬、上億美金,第一反應就是你子發了,這個是極端錯誤的,這個錢不是給你的,是給你身體的。”


  “華爾街也是貪婪的。”郝運來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高盛總裁格斯?利維過,華爾街一直是追逐利潤的,追求長期貪婪——與客戶一起賺錢。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嗎?雖然口頭上喊著‘客戶第一,起碼第二,絕非最後’,實際上他們已經把客戶稱為‘提線木偶’,冷酷無情地敲客戶的竹杠,變成短期貪婪。他們的理論是一筆交易賺的錢遠遠多於靠長期關係賺的錢,所以要用暴利能人而不會使用投資顧問。”


  秦方遠,他在華爾街三年的體會雖然不是很深刻,也感覺到金錢至上、利益至上的氣氛確實無處不在。華爾街肯定會為短期心態付出高昂代價的。如果客戶不信任你,他們最終將不再與你做生意,不管你多聰明。


  郝運來拍拍秦方遠的肩膀:“不僅是你,也是我,我們都太嫩。我們在苦苦堅守理念的時候,卻發現我們追求的最初理想已經變了。我們總會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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