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耶塵的眼中,所有事物都開始了慢動作。
手腕切口中噴濺的血水,很慢。
前方持劍朝自己殺來的騎士,很慢。
而耶塵雙手的動作,也很慢。
生死一線的專注,讓耶塵不由得將奧靈之力凝聚在自己的雙瞳之間,下意識將他的視覺感知力強化到了目前所能達到的極限。
而在時間這般緩慢地流動下,耶塵湛藍色的雙眸,便是得以督促雙手,令其有條不紊地進行一係列極度精密的動作。
他將自己割腕所迸射出的血液,灌滿左輪第一發彈巢,在聚精凝神將血水塑造成子彈形狀之後,又用手指微調轉輪,繼續用血液填充著第二發彈巢。
就這樣,精神高度集中的少年,站立於原地一動不動,低頭端詳著手中的左輪,雙臂如同機械一般沉穩迅速地運轉著,等待前方那抹聖光的降臨。
百米之遠的距離,持劍的喬斯克在聖光之力爆發下,俯身全速衝刺,抵達耶塵身前,隻需要花費五秒不到的時間。
第一秒,喬斯克單手持著十字長劍,跨越了十八米米的長度,而耶塵則是凝造了前兩發『血子彈』。
第二秒,喬斯克將單手持劍改為雙手持劍,跨越了二十三米的長度,而耶塵則是製備了第三、第四發『血子彈』。
第三秒,喬斯克將十字長劍高舉頭頂,跨越了三十米的長度,而耶塵也終於將最後兩發『血子彈』依次造了出來。
接著,下一秒,被喬斯克舉於頭頂的十字長劍,綻出了耀眼的高光,儼然化作為一把光劍。
而後,喬斯克手腕發力,就欲將其向著身前的耶塵大力劈下。
不過耶塵沾滿了鮮血的指尖,卻是在這一刹那,及時把左輪的彈倉推回了原位。
這之後,少年的左手挪到左輪的擊錘上,將其一撥,右手指尖再是大力壓向扳機,將其一按。
零點七秒的時間,耶塵即是將這道步驟重複了整整六次。
最終,六發『血子彈』便是被他六連射出,盡數轟擊在了喬斯克身前的『聖障』表麵。
砰砰砰砰砰砰!
咚咚咚咚咚咚!
『血子彈』的出膛聲與『聖障』的震蕩聲,幾乎是同時間暴響而起。
六道凝聚著奧靈之力的鮮紅血彈,徑直轟打在了閃耀的聖光壁壘上,旋即猛烈地轟炸開來。
隨後,在耶塵舍身六連射的這番搏命下,喬斯克用自身強悍聖光之力所凝聚出來的『聖障』,終究是浮現出了四道裂痕。
不過,最終呈現在少年眼前的,也就隻有這麽四道裂痕了。
僅此而已,再無其它。
耶塵搏命的六發『血子彈』,甚至連喬斯克的『聖障』都無法徹底擊碎、
到頭來,少年最後的反擊,隻能夠令得這位聖光騎士的衝勢微微一滯,隻能夠令得對方身前那抹閃耀著白芒的長劍微微一偏,使其原本要斬斷少年雙臂的聖光劍氣,轉而砍向了少年手中的左輪槍頭。
咣。
伴隨著一聲清響,耶塵左輪的槍管連著其轉輪,在劍氣的席卷下,瞬間與左輪的扳機與握把分離開來,無力地飛向了空中。
雖然,耶塵按在扳機上的手指僥幸逃過一劫,不過耶塵卻明白,這隻是暫時的。
因為,喬斯克在完成第一道斬擊後,即是橫舉十字長劍,不給耶塵任何一絲喘息的機會,瞄準他的肩膀來了第二記突刺。
顯而易見,聖光騎士這兩招都沒有攻向耶塵的要害。
原因,則是他想要先卸去耶塵的四肢,再慢慢折磨耶塵,好祭奠自己慘死的四名學生。
喬斯克,不會讓耶塵死得痛快。
而耶塵,此刻卻是再也沒有招架之力了。
剛才與準騎士們的車輪戰,本來就已將他的身心消磨得所剩無幾,而如今耶塵又搏命一口氣射出了六發『血子彈』,此般自殘式行為,令得眼下的他完全是手腳無力,雙眼都感到眼前一片漆黑,隻能任人宰割。
自己,完蛋了。
這一刻,耶塵如此心想道。
嘭!
不過,接下來傳入他耳畔的,卻並非耶塵料想中自己肩膀被削掉的血肉撕裂聲,而是某種類似於重物硬生相撞的動靜。
少年向後顛簸了兩步,隨即身子一軟,直接癱坐在了花田中。
“啊……?”
他有氣無力地呢喃一句,瞧了一眼自己依然完好的軀體,再是抬起難以置信的麵龐,向前方望去。
隻見一道人影,此時正擋在耶塵的身前。
望著對方那淡灰的發色,腦後留著的小辮子,一身樸素的淺藍襯衣與黑色長褲,耶塵隨即領會到,這正是先前那對坐山觀虎鬥的奧靈獵人中,那一臉慵懶散漫的陌生男子。
至於那原先試圖一劍劍削掉耶塵四肢,準備好好宣泄自己怨恨的喬斯克,現在卻是重重摔倒在了花田外的岩地上,將堅硬的地表都是砸出了一道深坑。
而這名聖光騎士就連耶塵『血子彈』六連都是無法貫穿的『聖障』,此刻卻是支離破碎,化為一片片發光的碎片,散落在聖光騎士的周圍,隨即失去了光芒,迅速消散在了風中。
耶塵,震驚得說不出話,繼續癱坐在花田。
喬斯克,亦是因為震撼而閉口發愣,繼續躺倒在岩地。
唯有灰發男子,一臉悠閑地呼了一口大氣。
接著,他從口袋取出一盒香煙,捏出其中一根叼在自己的嘴上,再是取出一個暗紅的打火機,將煙頭迅速地點燃起來。
他……救了我?
耶塵望著灰發男子那悠閑自得的背影,表情茫然地思考道。
可是,這樣一來,他不就違反了聖光法律麽?
如果那個教官騎士說的全是真話……
那這樣一來,奧靈獵人團可就麻煩大了啊!
耶塵想到這,眉目剛有鬆緩,就又立刻皺了起來。
雖然他對於灰發男子拯救自己一事感激不盡,但如果事態真的按照喬斯克所描述的那般,奧靈獵人團將因為自己而集體背負叛國罪,受到聖主安格裏諾昂德的裁決,那顯然是耶塵極其不願意看見的結果。
畢竟,少年平生最討厭的事,就是將不相幹的人拖下水,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因為袒護自己而被拖下水。
而那名躺倒在岩地深坑中的喬斯克,在密密麻麻的碎裂縫隙中呆滯許久,終是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起身,狼狽地麵容很快從震懾與錯愕中脫離出來,旋即因為暴怒而變得無比扭曲。
“你這混賬……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老年聖光騎士,摸了摸自己發痛的額頭,望著其沾滿指尖的血色,而後以震怒到顫抖的語氣,向灰發男子發出了疑問。
“我明明才剛提醒過你,在獵人領地外動用奧靈之力的嚴重後果……”
“但是你卻……還是出手了。”
“你……莫非是想引發騎士教與獵人團之間的戰爭不成——!?”
老年聖光騎士衝著灰發男子歇斯底裏地咆哮起來,看起來完全難以理解眼前的狀況。
然而,聽了喬斯克的怒喝,灰發男子卻是不緊不慢地呼出一口煙團,再是衝他微微一笑,沒有出聲回應,而是向喬斯克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手背。
隻見其手背上,印有一道佩戴著三角帽的黑色人頭像,正安靜地貼合在灰發男子的皮膚表麵,並未散發任何警示的光芒,並未出現任何顯眼的異樣。
“貴束手紋……毫無反應?
目睹此情此景,喬斯克的臉龐當場拉垮下來,再度因為震驚而凝結成了一團,就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這、這怎麽可能……”
他念念有詞,身體忍不住倒退兩步,緊接著破聲怪叫起來。
“這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