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醒來
冊封諸侯王之時,越馳尚未蘇醒。他傷得很重,雖有越蘭昔悉心照料著,卻隻意識不清地醒來過幾回,又很快失去意識,幾乎一直都昏迷著。
越蘭昔望著越馳日漸消瘦的臉龐,輕輕歎了口氣。
她無比渴望越馳盡快醒來,脫離危險,可又害怕他醒來,絲毫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他。
她抹了抹不知何時溢出眼角的淚水,起身想去殿外透透氣,一轉身卻被門外背身而立的人奪去了視線。
是東方悟。
她在越馳的殿內寸步不離地待了幾天,說起來是遵照百裏彥的旨意悉心照料著越馳,事實上她的確存了躲著東方悟的心思。
若說麵對越馳,她還能鼓起一絲坦誠的勇氣,麵對東方悟卻是一絲也沒有。
興許,有過那樣的經曆,就是會不一樣吧。
後悔嗎?她問過自己,答案是並沒有,她從他那裏得到了令牌與關押越朝鏵的具體位置,成功刺殺了越朝鏵。可為什麽,如今再回想這件事,她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高興呢?
東方悟聽到身後輕盈的腳步聲,並未轉身,仍站在殿外的雕欄邊,望著庭中飄落的秋葉。一個頎長的背影,無端讓人覺得有些傷感。
越蘭昔走到他身後,輕輕喚了聲“殿下。”
不知為何,她刻意斟酌過,習慣性地叫出口的還是殿下,而不是恒王殿下。
東方悟沒有轉頭看她,語氣卻溫柔“蘭昔,好久不見。”
越蘭昔走到他身邊,手臂靠在欄杆上,不知為何就放鬆了些。
他們之間的相處,似乎不需要戒備,有什麽話坦然地說出口才是最好的。
越蘭昔偏頭看看東方悟,他的側臉好像清減了幾分,眉宇間的風流肆意也有些憂愁的凝滯,但看上去依舊有種灑脫的氣質。她不知道東方悟剛剛得知她的計劃、她與越馳的感情之時心中是什麽樣的想法,但至少現在,他已經冷靜很多了。
東方悟這時才轉過頭來,桃花眸漾著醉人的笑望著他的雙眼“原來你還願意見我啊。”
越蘭昔一個恍惚,這不該是她說的話嗎?她對待東方悟確實是有愧的,可為何東方悟卻把過錯攬到了他那邊,好像欠了她什麽一樣?
她有些動容地道“殿下,該問這話的是我,殿下必定生過我的氣吧?是我欺瞞了殿下太多,是我……辜負了殿下。”
她不傻,她看得出東方悟對她有情,這是她第一眼看到東方悟時就從他眼裏讀出的信息。也正是因此,她一開始就將計劃的目標定在了東方悟身上。林鹿棲曾勸過她,或者說,求過她不要辜負東方悟,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那樣做了,事成之後,才被心中細細密密泛起的愧疚淹沒。
“一廂情願的事,算什麽辜負?”東方悟不再看她,自嘲地笑了笑,“那一晚,我也沒有問過你願不願意。”
越蘭昔以為東方悟會對她發怒,起碼心中會惱怒非常,可並沒有,他隻是自嘲,嘲笑他和她強扭的瓜不甜。若非決意疏離,便是傷得太深,而傷得太深的後果也隻有遠離。這一刻,她突然想再走近東方悟一步,卻仿佛被釘在原地一般抬不起腳步。
東方悟又看向她,眼神哀戚而坦然“蘭昔,那麽我今天就問一問你,事已至此,你的複仇已經成功,你,是選擇留在越馳身邊,還是跟我走?”
越蘭昔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她知道這個問題是逃不開的,可她現在還做不出選擇。她心中隻有一點點隱秘的慶幸,在這樣讓東方悟為難之後,他依然沒有放棄她。對於東方悟,她自然是感激的,可要說還有沒有別的情愫……她不知道。
她有些心虛地垂下眼眸道“我……殿下,越王他尚未蘇醒,殿下能否給我一些時間,再回答這個問題?”
她不敢抬頭去看東方悟受傷的眼眸,她隻知道東方悟的聲音涼透了,像是灌滿了秋風“好啊,我知道了。”
我知道,答案了。
東方悟又是一笑,便好像急於逃離什麽似的抽身離開了。
越蘭昔一拜到底恭送東方悟離去,伏在地上的身形卻因啜泣而顫抖著,淚水在她淺綠色的衣袖上暈開了大片的暗漬。
東方悟定然以為她選擇了越馳,其實一開始她想要拖延也的確是想晚一點再讓他受傷,可為何現在,她的心卻有些不受控製地痛了?
回到太昌殿,越蘭昔坐在越馳的榻邊出神,正想著該如何向東方悟說出她最終的決定,突然覺得手上一重,一隻微涼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她一抹眼淚,看到榻上那雙深沉的眼眸之時,歡喜的淚水就再度溢出了眼眶。
“你醒了!”
越馳的眼神疲憊卻安定,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玉清。”
越蘭昔道“我如今已不是玉清公主了,隻是一介平民。但你是東越的新王了,越馳哥哥。”
“發生了什麽?”越馳皺了皺眉,這時才記起他不顧一切地衝向越朝鋒的軍隊,正是因為聽說越蘭昔跟了東方悟。可現在,蘭昔就在他身邊啊。他支起身子一把抓住了越蘭昔的胳膊“蘭昔,你沒事吧?東方悟他有沒有……虧待你?”
越蘭昔美眸含淚,抽身跪下,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越馳。從越馳與她並非兄妹,到她獻身東方悟,再到她殺越朝鏵,一件也沒有隱瞞。
越馳越聽越是心驚,臉色也越來越不好。越蘭昔講完時,醫官剛好到了,越蘭昔便先退了出去,讓醫官和宮婢伺候越馳看診換洗。
待醫官出來,越蘭昔細細問了越馳的情況,醫官的診斷結果倒很好。據醫官所言,越馳遲遲不醒是因為昏迷之前求生的念頭已經很弱。不過修養了這麽多天,傷已經好了許多了。
越蘭昔又在殿外待了許久,才終於鼓起了勇氣,進殿去麵對越馳思考了半日之後的決定。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即便是越馳滿腔的仇恨,她也願意去麵對。一切都是她做的,她不應該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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