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那天,我出國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醫生就趕到了。
他提著碩大的醫藥箱,和管家一同疾步進了房間。
醫生的視線不經意間看到了黎漾,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怔。
不過眨眼的功夫,醫生便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踩著滿地的狼藉,快速跪坐在了床邊,打開藥箱,嫻熟的給陸遲墨做了一係列的基本檢查。
他眉頭深重,一邊配輸液用的藥,一邊厲聲叱問,“後腦勺上的傷,誰給砸的?”
黎漾緊緊咬著唇瓣,聲音含著無盡的自責,“是我。”
趙醫生嗤笑了聲,“你幹脆下手再狠點,要了他的命算了。”
黎漾眼睛通紅,心裏的內疚和痛苦幾乎要把她折磨的瘋過去,“對不起,趙醫生,都是我的錯。”
趙醫生本想大罵她一頓,可觸及到了她勃頸上和手腕上的淤青,膝蓋處和手肘處的舊傷,還有腳底下的血印,終究還是作罷。
這到底是作的什麽孽啊,讓他們非得要互相傷害?!趙醫生重重的歎了口氣,不再說話,專心的配藥。
掛上輸液瓶,替他包紮了後腦勺的傷口,清理掉紮到腳底的玻璃碎片,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
管家和黎漾一直在旁邊候著。
誰都不知道,這一個小時對於黎漾來說,過的有多艱難,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她看著床上昏迷中的人,沒有半點先前的劍拔弩張,脆弱的像個男孩兒,莫名讓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心疼更甚。
“黎小姐。”
“啊。”趙醫生喊了她一聲,把她的神智拉回,“我在。”
趙醫生扶了扶金絲框眼鏡,淡淡的說道,“坐到床邊來,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被趙醫生這麽一提醒,黎漾才感覺到了腳底處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疼的讓她想要蜷縮著一團。
她強忍著劇痛,坐在了床沿邊,趙醫生拿上她的腳,對一旁的管家說道,“林管家,麻煩你找人把地上收拾一下。”
林管家稍稍彎身,“是,我現在就去。”
趙醫生拿出酒精先給傷口消毒,黎漾秀眉緊蹙,額頭上直冒汗,她的手指緊緊抓著身下的床單,固執的一聲不吭。
趙醫生眉梢一挑,“看不出來,還有點本事,這麽疼都能忍得了。”
“不算特別疼。”黎漾臉色蒼白,唇色更白,“趙醫生,他沒事了吧。”
趙醫生當然知道黎漾口中的他是誰,他哼了兩下,“不是說了嗎,如果你再下手重點,他或許就沒命了。”
一想到如果她當時下手再重些,黎漾就覺得後怕,她到底幹了些什麽,她竟然差點要了他的命。
她的手指緊緊絞作一團,甚至有些不敢去看趙醫生,隻埋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黎漾低眉順眼的道歉,趙醫生心裏湧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五年了,一切都變了,卻偏偏又好像兜兜轉轉的到了原點。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麽捉弄人。
他拿著醫用鑷子,將那些紮在她腳底的玻璃碎片一片片取出,“五年前,他出過一次車禍,受了很重的傷,身上的肋骨斷了好幾根,內髒受損,尤其是頭部,受到了致命的重創,差點就沒有搶救過來。”
管家帶著幾個女傭走進臥室,怕吵到了先生,便小聲吩咐著她們,要他們輕一點打掃衛生,千萬別弄出什麽大動靜來。
女傭們皆是輕手輕腳,連話都不敢說一句。
黎漾低垂著頭,將額前落下的一縷碎發撩到了耳後,聽到了趙醫生的聲音在繼續,“他這條命,算是奇跡出現給撿回來的,畢竟手術過程中,他都心髒停止了很長一段時間,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沒有救時,竟然奇跡般的恢複了心跳。”
“當時在場的醫療權威無一不被震撼到了,還把這一現象列為了重點研究的課題,後來他們一致認為,是他的求生意誌太強了,求生意誌在手術中,有著重大的關鍵作用。”
取出的玻璃碎片丟進盤子裏,發出清脆的聲音,“有時候我在想,在他心跳停止的時候,他到底在想什麽,或者,在想誰,能夠給他這麽大的力量,支撐著他活下來。”
黎漾靜靜的聽著,等到趙醫生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她才抿了抿唇,下定決心般問道,“他到底為什麽出車禍?!”
“誰知道呢,或許是在追哪個人吧。”
黎漾不懂,“什麽?!”
追哪個人?!
哪個人,是誰?!
“那天下著很大的雪,是他結婚的日子,可他卻因為接到了一個電話,就連戒指都沒給新娘戴,便從婚禮上跑掉了。”
他結婚的那天,不正是她去法國的那天嗎?!
黎漾心髒一滯。
“結果在去機場的高速路上,出了車禍,十車連撞的重大車禍事故,你說他也真是的,天氣那麽冷,下著大雪,路又滑,他兩百多的時速,還不要命的超車,搶道,這不是作死是什麽?”
“他自己出了車禍不要緊,連累了別人可真是罪過。”
趙醫生把最後一塊玻璃渣取出,丟進盤子裏,發出“叮”的一聲響,“清理完了,給你包紮一下。”
女傭們打掃完衛生,自覺的帶著垃圾走出房門,管家輕手輕腳的走出去,順便帶上了房門。
臥室裏恢複一片寂靜,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黎漾目光呆滯的看著盤子裏帶血的玻璃渣,看著趙醫生拿著紗布給她包紮傷口,然後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緩緩響起,
“那天,我出國。”
趙醫生專心的替她包紮傷口,“嗯?!”
不過半秒鍾的時間裏,反應過來,手中的動作微微一滯,立刻就恢複如常,動了動嘴唇,隻四個字,“原來如此。”
原來那一天,他連婚都不結,是去追她來著。
這世上,恐怕隻有兩個女人能在他的心頭留下位置,一個是他的媽媽,另一個,便是眼前的女人。
黎漾機械的眨了眨眼睛。
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滴到了木質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