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惘然離去
“我……我樓下的車抵給你,借10萬塊成不成?”那人咬了咬牙說道。
“你那破車,最多給你借五萬,日息三分,10天不還,車子自動過戶,你看成不?”鄭紅爽快地報出自己的條件。“我可告訴你,這個息是最低的,在別家你可拿不到。”
“我那車可是好車,去年才買的,花了我二十多萬呢!”那人有些著急。
“車子不貶值?再說你二十多萬又不全是車價,還加了上路費,車牌費吧?我可告訴你,我借給你的錢可是我哥的性命錢,你車子輸了,還能再掙錢買,我哥沒了可回不來了。”鄭紅叨叨叨地說著,鄭方隻聽得臉都氣綠了,渾身靈氣不自禁地抖動著。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個好哥哥,就這樣吧,拿五萬過來救急。”那人不耐煩地叫道。
“來,先簽字畫押,我和你說,這個時候借錢最容易換風水,後麵一準的能把錢贏回來。”鄭紅說著話,已經擠到了借錢人的身邊,掏出一些紙叫那人在上麵簽字。
“喂!你看傻了,還玩不玩?不玩就滾蛋!”另外一人聽了鄭紅的話,心下不滿,見鄭明流還在那裏看著鄭紅,連牌也不洗,不禁罵了起來,催促他盡快發牌。
“玩玩玩,勞資今天不把你們殺得淨光,勞資決不歇手!”鄭明流叫喚一聲,手裏抓緊洗了牌,又將牌交給鄭東,鄭東嘴裏叼著煙,一張張地派發起來。
“我押老鄭,今天老鄭坐莊,風順得很!”
“我押老管,連輸了十六把,又才借了錢,這回指定贏。”
“我接著押陶老板,陶老板,看你的了!”
……
各色鈔票不一會兒就將桌麵鋪滿了,鄭東手指不停地在桌麵上擺動著,將各人的籌碼擺放整齊,並一一確認好,然後招呼各位開牌,頓時,屋子裏響起一片呼聲,贏了的歡呼雀躍,輸了的垂頭喪氣,緊接著,鄭紅又忙碌地借錢出去,鄭東撕開一副新牌,賭局繼續。
鄭方緩緩地落在地上,童潔輕輕上前牽住了他已經氣得微微發抖的手,他不明白自己的爹娘兄弟姐妹究竟怎麽了?整麽變得全都如此陌生,變得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認不認他們?”童潔輕聲問道,她已經感覺到鄭方的憤怒,不過,那些人畢竟是鄭方的親人,她既然已經嫁給了他,就隻能和他站在一起,包括接納他的家人。
無聲地搖了搖頭,鄭方牽起童潔的手,身影一閃,已經出現在村外,但並未回到田啟明的車邊,而是到了另外一個僻靜的角落。
“我得靜一靜,把事情捋一捋,他們,他們完全沒必要做這些,我寄的錢足夠他們生活啊!”鄭方失魂落魄地看著童潔,嘴裏喃喃地說道。自己的家人在犯罪,這想法讓鄭方差點發瘋,如果警方抓了他們,將他們關進監獄,自己怎麽辦?
“也許就是你太顧著他們,錢太多了,可怎麽花出了問題,他們……他們世麵見得也不多,不知道該做什麽生意,也許開始隻是自己打打麻將,娛樂娛樂打發時間,後來發現這個生意能賺錢,結果越做越大……”童潔低聲替鄭方分析著。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這才多久?我覺得我都認不出他們了。”鄭方嘀咕著。
“你沒發現,其實不管你爹娘還是你弟弟妹妹,過得都很快樂嗎?這樣的忙碌讓他們覺得生活的才有滋味,你沒發覺嗎?”童潔輕聲問道。
“如果你要改變他們,你必須想好了,得為他們找一個,他們能幹得了,能讓他們忙碌起來的事情,這樣他們的人生才有意義。人不能隻有吃喝……”童潔說到一半便閉了口,說下去就要舉一些例子,畢竟事關鄭方的爹娘,可不好把話說難聽了。
聽著童潔的勸解,鄭方茫然地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他遙望著鄭家灣,竟感覺越來越陌生,道路不同了,路邊的野草不同了,橋不同了,連人也不同了。
“走吧,咱倆今晚回湖濱市去。”鄭方反手牽住童潔。
“怎麽?你不打算認他們了?他們畢竟是你的親人,就算做的有什麽不對,可以慢慢來糾正,這樣不是負責任的態度啊!”童潔在黑暗裏瞪大了眼睛。
“在他們眼裏,我早就死了,我一個死人有什麽資格來指責他們。”鄭方鬱鬱地說道。“就像你說的,不讓他們開賭,我就得替他們找一樣生意來做,可我又懂做什麽生意了?看見他們過得都好,我就滿足了,如果我認了他們,反而讓他們有了依仗……”
“是好是壞,都是自己選擇的路,我爹我娘都是這麽個歲數了,我有什麽資格教導他們怎麽生活?也許,不負責任才是對他們負責任吧。”鄭方說著話,突然意興闌珊。
突然間,童潔理解了鄭方的苦悶,鄭方回家不是因為想再為家裏做些什麽,他為這個家做得已經夠多得了,他想認回爹娘,是想找回那久違的家的溫暖,然而他發現,他再也找不到了,弟弟妹妹口口聲聲,還在拿死去的哥哥說事,隻不過是還在利用著鄭方那殘餘的一點兒價值。
他希望還能獲得父母的寵愛、哥哥的關心,弟弟妹妹的崇拜,然而他發現,他所求的再也得不到了,他隻是成了家人掙錢的一個招牌,這尤其叫他痛心。
“也許……也許認了你,會……會變的……”童潔看著鄭方,不知不覺淚水奪眶而出,如果說他當年的自覺詐死是在事實上讓自己成了孤兒,那麽今晚所見的一切,叫他從心理上也徹底的成了一個孤兒,生活對他如此的殘酷,叫童潔禁不住地為他心疼。
“走吧。”鄭方幽幽地搖了搖頭,向著蹲在路邊的田啟明走去,童潔看著他的背影不知不覺間竟然佝僂了下來,蕭索而落寞。
“你還有我呢!”她心下突然升起了一股不滿,頓了頓腳,童潔加快腳步追上了鄭方,攬住了他的胳膊。
“怎樣?要不要我和當地公安打個招呼?”田啟明見鄭方兩人走來,趕緊迎上去低聲說道。此時鄭方才明白過來,田啟明久在地方上工作,恐怕一打眼就已經看出門道來了,所謂和公安打招呼,恐怕目的還是為了讓當地警方對鄭方家網開一麵吧。
“謝謝你了,不用!”鄭方搖了搖頭,和童潔先後上了車。“咱們回湖濱市。”
“其實這種事,在我們這邊農村很常見,這兩年經濟搞活了,農民們手上有錢,可又沒處花去,一個城市戶口精貴的要命,進不了城,天天縮在家裏,不耍錢,做什麽?我看你家這場子開得有些大,這場子大呢,一要家裏有勢力,第二要做事公道,不能出老千……”
田啟明看出鄭方情緒不對,說來認爹娘的,卻又拔腿就走,知道鄭方是對這農家開賭看不慣,便向鄭方解釋起農村賭博興盛的原因。
“第三呢,還得服務周到。其實公安局吧,對這事也沒辦法,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般也就是年頭年尾的抓一抓,主要是為了創收,開賭的遍地都是,也不多你家一家。”
“我和你說過,我還有一個早早死去的弟弟,叫做鄭太的,你還記得不?”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鄭方突然轉頭看向童潔,幽幽地說道。
“我記得,好像死的時候隻有兩歲吧?”童潔握著鄭方的手回答。
“鄭太是清明不到的時候死的,我爹娘就將他埋在我們村子後麵的土坡上,後來,應該是中秋節了吧,我爹帶回家一個月餅,用刀切了好幾塊,分給我們吃,那時鄭陽已經能吃飯了,也分了一塊,我看著爹手裏的月餅,覺得那月餅真小,每個人真的分不了多少……”
“我就擔心,我爹會替鄭太也分一塊,端午時,說鄭太小,我娘可是特意分了半個粽子給他。結果,爹分月餅的時候,沒有分鄭太那一塊,我當時就想提醒爹,鄭太還有一份呢,可又想,如果再分出一份給鄭太,我的那一份便會又小了許多……”
“後來,我看娘沒說話,我也就沒吱聲,那次月餅沒有分給鄭太,中秋以後,我們也沒去墳上看鄭太,後來,除了清明、冬至,我們家也沒誰再去看過鄭太,後來,連想也很少想到他,就像今晚,這個時候,我才想起我還有個弟弟叫鄭太的。”鄭方淡淡地說著。
“可是……可是你心裏一定會記著他的,就像今晚你想起他,就像清明、冬至你去祭奠他,他會在你的心裏,一直都在,隻不過不會總是出現就是,就像我們的朋友,我們會想起他,可除非是日日相見的,否則,怎麽會時時想起?那是不可能的。”童潔道。
“就像我,你恐怕也是來了湖安才想起我的吧,在北都,還不得給你忘在了九霄雲外。”開著車的田啟明也悶悶地替自己打抱不平起來。
“你?滾犢子,我現在也想不起來你是誰?”鄭方笑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