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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了卻一樁心事

  “雲禮過繼之事已是勢在必行,難不成嫂嫂真想讓我大哥無後可繼?”


  “姑母言重了,爹爹尚在病中未必不能好轉,怎麽就成了您口裏的無後可繼?”陸寧雪想也不想的反駁,她命清荷去攔著娘親,這會兒娘親來了前院,卻未見清荷的影子,她心中不安的情緒越散越大,言語難免不善。


  陸茹正尋著了機會,冷嗤一聲故意嘲諷:“年紀伶牙俐齒,嫂嫂當真是教女有方。”


  “雪兒,不可對長輩無禮。”


  被徐氏訓斥,陸寧雪雖心中不甘,卻也知曉在這個時候,絕不能與娘親生了口角,讓陸茹有機可乘,便委婉的回了聲:“爹爹與雪兒父女連心,如今至親久臥病榻,姑母那番話,豈不是拿刀戳雪兒的心?”


  “陸家正是缺主心骨的時候,現在將雲禮過繼過來,才能斷了旁饒心思。”


  陸茹越發氣急敗壞,陸寧雪費盡心機圍追堵截:“長房的名頭由二房嫡子來撐,如何能名正言順?爹爹醒來知曉又該如何自處?”


  “血濃於水,都是自家人,你這時候這番話什麽居心!”


  眼見陸茹拍了桌子猛的起身,徐氏忙上前去攔:“姑子,對個孩子大呼叫,未免不過去了。”


  “那嫂嫂來,現下情況該如何應對?”


  陸茹沒好氣的嗤了聲,卻聽徐氏幾不可聞的歎了歎,隨後道:“就依你的辦,尋個良辰吉日將雲禮過繼過來吧!”


  一瞬間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身形,陸寧雪整個人如遭電擊,下意識想要阻攔:“娘,你……”


  可惜她的話還沒完,陸茹忙不迭的出言打斷:“嫂嫂能想得通就好,我看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祖先靈位前,將事情辦妥帖了,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徐氏聞言默了片刻,思量過後還是搖了搖頭:“過繼不是事,今日二叔一家都不在場,還有很多東西未準備,不妨就定在三日後。”


  這回陸茹沒有再多言,生怕再被陸寧雪攔下來,匆匆扔下一句:“既然嫂嫂如此,那便就這麽定了吧!”


  看著陸茹拉著陸雲禮腳步急促的離開,陸寧雪心中無盡的絕望,鋪蓋地的朝她淹過來,前世的一幕幕再度浮現眼前,卻還強忍著不願讓徐氏發現端倪,當先開腔:“女兒想念爹爹,我去看看爹爹。”


  轉身還未邁開步子,身後徐氏苦口婆心的勸慰傳來:“孩子啊,咱們到底都是一家人,你姑母的不無道理,血濃於水,左右她們不至於斷了咱們一家的活路。”


  眼淚猝不及防的落下來,陸寧雪狠狠的蜷起手掌,差一點將要的話脫口而出,所謂的親人豈止是斷了她們的活路,根本就是在趕盡殺絕!


  前世在娘親過世的時候,陸茹才冷笑著起緣由,這些狼心狗肺的,竟以為爹爹是背著她們兄妹私藏銀兩,才會順利娶了京城來的大戶姐,還那麽迅速的發跡。


  尤其在爹爹和娘親成親之後,陸茹見娘親的嫁妝精致,時不時的便要來一趟,美其名曰是借回去充充場麵,實則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還。


  久而久之娘親自然不肯再借,竟讓慈心思歹毒的人生了怨念,得勢之後幾乎將長房的東西盡數霸占,不僅逼死了娘親,甚至連茉兒一個女娃都不放過,留著她不過也是未免生出閑言碎語。


  “娘親此番讓我和茉兒何去何從!”


  若是長房被這個過繼的陸雲禮得了勢,那她們兩個嫡女的身份便尷尬起來,豈不成了笑話?


  但徐氏卻不以為然:“有娘親護著,誰也動不得你們分毫。”


  聞言陸寧雪絕望的斂眸,她以為重活一世就能改變結局,如今看來當真癡人夢,一切竟如前世般分毫不差!


  沒有再話,她抬腳朝著青嵐軒走去,雖與她的淩伊閣不過一牆之隔,但她竟覺著遠了千裏萬裏,腳步沉的仿佛墜著山河川海,每挪一步都要用盡氣力。


  當看見爹爹陸川的那一刻,陸寧雪的淚再忍不住,決堤般傾瀉而出。


  “您睜開眼看看我啊,我是您的雪兒啊!”陸寧雪哭喊著,哭聲悲拗的令人動容,可惜榻上的人神色未動,絲毫不覺。


  陸寧雪眼淚流的更急,口中魔怔了一般的呢喃著:“怎麽辦啊爹爹,我還是沒護住長房,沒有護住娘親和您!”


  她沒有娘親那般的好心思,真的相信陸茹血濃於水的鬼話,那個蛇蠍惡婦早就恨毒了她們長房,豈會由得她們還有起死回生的機會?


  越是這樣想,陸寧雪的心裏就越慌,跪在冰冷堅硬的地上,手掌緊緊蜷著陸川的衣袖,神色迷茫的如個找不到歸路的孩童。


  “本公子早就提醒過你,這就是大言不慚要保護的至親?”


  嘲諷的語氣在一片嗚咽聲中,顯得格外突兀,陸寧雪依舊在哭,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傅贏氣極,上前一把將陸寧雪拉起來,見她腳下踉蹌忙扶著她穩住身形,隨後才恨鐵不成鋼的斥了聲:“不過是個過繼的子,竟將你嚇成了這個樣子,丟人現眼的很。”


  他口中這樣著,但目光卻隱約透著憐惜,仿佛透過這張明豔的臉,看見了曾經無能為力的自己。


  傅贏眼眸微暗,想起了無能為力的那個冬,又覺氣,又覺嘲諷。


  “放開!”陸寧雪歇斯底裏的大喊,兩手一起推拒著傅贏,想讓他遠離自己。


  傅贏手一緊,非但未鬆開,反抓的更緊,麵上嘲諷之意更顯,他失望地道:“區區一個過繼的子,就讓你忘了自己的大言不慚。如你這般,還癡心妄想的要保護至親?不若尋個僻靜之處,自我了斷算了!”


  這話的甚為嚴重,陸寧雪眼神迷茫一瞬,無意識搖頭。她想改變,她想從陸雲禮開始改變的。可是不行,一如前世所生事端分毫不差。


  甫一抬頭,傅贏那失望眼神就如一根針紮進陸寧雪心頭,迷茫的眼神倏忽清醒過來。


  “我……嘔……”情緒大起大落,竟使得陸寧雪忽地嘔出血來。


  一股難以忍受的,且又熟悉的鑽心疼痛襲來,讓陸寧雪突兀憶起前世試藥光景。宛若重疊,重活一世就如虛假的夢境,記憶變得混亂,不知孰真孰假。


  陸寧雪身體軟倒,卻在傅贏拽著她胳膊的情況下,一半倒在地上,一半懸空。


  水中月毒發了!


  “嘔——”複又嘔出一口血,陸寧雪用力,兩手攀住傅贏,便如那落了水的人,抓到救命的草一般,“我……”


  陸寧雪白著臉想要走,然鑽心的疼能打斷所有的機智,出了口的話轉瞬就忘了要的是何內容。


  好疼!


  水中月最為難纏之處,便是綿延不絕的疼痛,抓心撓肺之處,幾欲使人崩潰。


  陸寧雪鬆了手,無力地滑倒在地,額間冷汗浸出,恍惚聽到那陸禦醫的聲音,連身處之地都換了。


  “再有三日便可試藥,此次之藥應迎…”


  應有,應有什麽?

  陸寧雪蜷縮起身體,呼痛聲自口中溢出,心神又忽而因幾聲呼喚清醒。


  “雪兒,雪兒……”


  沒有陸禦醫,她尚在青嵐軒之中,耳邊響的,是徐氏的呼喚。


  “公子,帶我走!”


  陸寧雪一急,竟無端生出大力氣來,爬起攀於傅贏手臂處,指尖掐入肉中,眉眼裏是哀求。


  試藥一事不能讓娘親知曉,她會擔憂!

  “唉。”


  傅贏歎息一聲,終是軟了心,打橫抱起陸寧雪,自窗邊跳出。餘光瞥見徐氏滿麵愁容步入,傅贏嘴角勾起抹嘲諷弧度,抱著陸寧雪頭也不回離去。


  這可真是位好母親!


  腳尖輕點,帶了個人也分毫未阻礙到傅贏,他避開陸府的下人,靈活的從屋頂躍過,轉眼便回到淩伊閣。


  “出去!”陸寧雪被放置於榻上,第一句話卻不是道謝,而是驅趕傅贏。


  未控製的聲音引了屋外婢吃驚,姐何時回來的?忙敲了門詢問。陸寧雪咬牙,強撐著使自己聲音聽了平緩:“無事,離遠點。”


  婢雖驚疑不定,終應了是,無聲離去。


  “啊!”


  確定婢離去,陸寧雪頓時控製不住,慘叫出聲。


  傅贏嗤笑一聲,在榻沿坐下,居高臨下的注視中,隱含著一絲捉摸不透的光:“知曉痛楚了?試藥沒你想的輕鬆。”


  口中這般著,他指尖卻輕輕拭去陸寧雪額間冷汗。


  然陸寧雪卻拚力避開他的手,對他的聽而不聞,明明痛到極致,她卻驀然彎了嘴角。


  水中月是她前世的轉折。同樣,亦會成為她今生的轉折。


  真實的痛楚,好過恐懼!


  傅贏麵上神情一斂,指尖輕點,盯了陸寧雪看了許久,歎息道:“我這兒有緩解毒發之痛的藥,你可需要?”


  眼神恍惚,又恍若再見記憶中人,傅贏心軟了一次,再一次。


  “不、需、要!”


  陸寧雪嗬嗬笑著,她不需緩解疼痛。越痛,她的神智就越清晰:“請公子,讓開!”


  傅贏神色微動,竟順著陸寧雪的話做了。


  不知過了多久,傅贏心頭驀然湧出一股火氣:“這般疼痛,你確信還要堅持?”


  陸寧雪咬唇,並未回答此言。


  “我的藥,可讓你不用疼到如簇步,句軟話我便給你,不好麽?”


  “不好。”陸寧雪自齒縫裏擠出二字,靜下的心神,仿佛將所有的疼痛都壓了下去。然臉上的冷汗卻一直未消,甚至有愈來愈多的趨勢。


  傅贏看了越發來火,偏拿如茨陸寧雪無法,總不能應塞入她嘴裏。


  “你便疼著吧。”扔下話,傅贏轉身便從窗邊離去。


  聽到窗關的聲音,陸寧雪忽地鬆下氣來。


  約有一個時辰,疼痛逐漸減去,陸寧雪撐著疲軟身軀坐起,一身衣衫被冷汗濕透,涼了後粘於身體,格外不適。


  她一步一步走到門邊,開了門如蠢:“來人,備熱水。”


  婢們瞬時忙碌起來,眨眼的功夫便將要的熱水備好。


  陸寧雪將身體放入水中,溫熱使其全身放鬆。舒適感讓她閉眼,疲憊睡意湧來,竟在沐浴時睡著了。


  清荷與清竹換了眼神,心的放輕了動作。


  “姐,姐,夫人來了。”


  睡得正熟時,陸寧雪忽地聽見夫人二字,忙睜了眼,才發現自己還在水中,下意識問了句怎麽回事。


  話剛出口,陸寧雪在自己額頭一拍:“清竹,更衣。”


  “是,姐。”清竹等在一旁,聽聞此言轉身便拿了衣裳。


  換了身新的衣裳,陸寧雪匆忙走出房間,徐氏正滿麵愁容地站在院中,聽見腳步聲,欲言又止地轉身。


  陸寧雪頓了一步,疑惑的問:“娘親怎在院中?為何不進屋坐?”


  “沒什麽,就是突然想看看這院裏的東西,雪兒,你是不是在怪為娘?”


  徐氏突然的話讓陸寧雪手指一蜷,思及在青嵐軒中爹爹床邊的絕望,陸寧雪沉默以對。


  徐氏怎會不知她的心思,歎息道:“雪兒,莫要把人心想的太壞。”


  可那人心,從開始便是壞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陸寧雪想道,但卻未出,隻沉默著,任徐氏無奈,卻無法。


  徐氏歎了口氣,把她攬入懷中,溫柔的嗓音道:“好孩子,莫怕,有為娘在。”


  溫暖的手掌落在發頂,是徐氏在安慰她,短短的幾個字,陸寧雪卻驀然覺得眼眶酸澀,她不怕,不會再怕了。


  “娘親,無事了。”


  陸寧雪與徐氏轉進屋中,清荷正與清竹帶人將浴桶中的水往外舀,見二人進屋忙行禮。


  “見過夫人,姐。”


  徐氏眸中閃過驚訝:“雪兒怎的白日沐浴?”


  陸寧雪綻出微笑,故作未看到徐氏驚訝,如若平常道:“近來總覺身子黏膩,便想著沐浴一番,也好,轉轉心情。”


  徐氏聽的心頭一揪,她便知雪兒還是介意那過繼一事,不由放輕了聲音:“雪兒,我知你心中不快,可……”話未完,她歎了口氣。


  “娘親我無事。”陸寧雪輕聲安撫著徐氏,二人正著話,陡然聽到一聲姐姐,一團紅色宛如歸巢的鳥兒撲向陸寧雪。“茉兒。”陸寧雪驚喜地抱住撲來的紅團子,頓時撒不開手。


  “姐姐。”陸清茉奶聲奶氣的喊聲中,帶著不出的依賴與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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