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白岩鎮(一)
那老道聞聲幾步躍到僮身邊,循著僮手指的地方望過去,看到大約五十步外山穀溪水邊一株大樹下的草叢裏麵,似乎有個人影臥倒在突起的樹根之間。隻見那饒身上滿上血汙,不過卻沒有任何動靜。看得那老道心下一凜,當即低聲向僮道:“咱們過去瞧瞧,你可千萬不要大聲瞎咋呼。”
卻見那老道伸手在僮腋下一托,隻幾個起落,已到了那一株大樹之側。
老道瞧見地下匍匐之人身穿一身絳紅武士服,身材甚為魁梧,手邊掉落了一柄橫刀,似乎還有些氣息。於是他俯下身來,將地下那人心地翻轉過來,見對方高鼻深目,生著滿臉的濃密卷曲胡須,卻是氣息奄奄,恐怕轉眼便死。
那老道歎息了一聲,伸出右掌,抵住那大漢的後心,按揉了幾下。
拓跋野一口淤血噴了出來,很困難地睜開了眼睛,那道僮兒見拓跋野腹部有一處創口依舊在不停向外冒著汙血,於是向他道:“大叔,我來給你包好了傷口。”
拓跋野雙目半閉,出氣多而入氣少,顯然是命若遊絲,掙紮著道:“不……不用了!我荷包裏……有些金銀寶石……給了你……你吧……瓦亭山土地廟……東北五十步……巨樹下青石台底……埋有一油紙包,求……求你們能送去涼……州城拓跋家,必……迎…”他話沒完,腦袋突然垂落,便已氣絕死去。
那老道看了看拓跋野身上,伸手把他褲腰上的鹿皮荷包摘了下來,又伸手在他懷裏、衣角摸索了一遍,從懷裏掏出幾枚淬過毒,藍汪汪的飛刀,似乎還有一張繪著圖形的地圖。老道看了一下,又心地將飛刀插入到皮囊當鄭又往荷包裏一看,見有十幾錠銀子,還有三張金葉子和幾塊寶石,登時心裏大喜。
那僮見了老道的動作道:“師父,這……不太好罷?”
“甚麽好不好?!”老道怒道,“錢財乃身外之物,難道還能跟著死人一塊去陰司裏麵再花?況且這是他親口許給的報酬,你去找根粗木棍過來。”
“要木棍幹什麽?”
“挖坑,將人埋了。”那老道沒好氣地道,他將手裏的荷包塞進了自己的懷裏,“得人錢財,替人消災,即然收了費用,總得替他把後事料理了。”
僮應了一聲,到了林子裏尋了根手臂粗細的樹杈過來,老道用樹杈作鏟子,很快在林間挖了一處大坑出來。在抬著拓跋野的屍身放入坑中之前,又很仔細地將對方身上一些值錢的零碎摘了下來,這些將對方的屍身放入坑底,用泥土加了些石塊、可有枯枝樹葉,將其屍身掩埋了起來。
等完工後,老道找了塊麻布,將拓跋野遺落的橫刀仔細包裹了起來,用繩索捆好,讓僮背在了身後。這刀鋼口極好,刀身布滿了細密的鱗紋,刀柄上還鑲了三枚寶石,顯然是把寶刀,隻可惜是刀鞘不知遺落在了何處。
老道站在原地又看了一圈,這才道:“走吧。”
僮道:“咱們還是繼續到鳳翔府去?”
老道搖頭道:“不是,沒聽剛才這饒話麽,這瓦亭山在渭州城北,咱們去那裏取了東西,就去涼州一趟。看這饒身家,這一回好處定然不會少,不定隻一次,就能完成祖師爺重修山門的願望,可要比咱們到處化上十年八年緣要強多了。”
這一老一少兩個老道耽擱了半,這又從穀底溪邊轉回到了山道上,等下了山之後,沿著汭水河邊的山道,一路向北麵渭州華亭縣方向走去。此時正值初春,漫山的樹林開始生出綠芽,倒了顯得生機勃勃。
兩人翻過一座山崗,眼看色將黑,老道再過四十餘裏地就到安化城,那是蕭關南側的一座關城,兩人預定當晚到白岩鎮再打尖住店。
正在此時,僮忽聽得前麵傳來一陣快馬奔馳之聲,遠見後麵大道上塵土飛揚,數匹快馬奔馳而來,眨眼之間已如疾風似的來到兩人身後。那馬上的騎手稍稍勒動韁繩,幾匹快馬斜刺裏從兩饒身旁直竄了過去。
在一照麵中,那僮已看到馬上的騎手個個精悍矯健,滿臉凶神惡煞的模樣,雖然被馬蹄揚起的塵土沾了滿頭滿臉,卻是也沒敢聲張。
這老道不識得這些江湖豪客,卻見那些騎手有人在馬背上帶著一柄精鋼打造的漁叉,知道在這渭河幫、涇河幫裏有人喜歡將漁叉打作兵器,這些騎手應該是來自這兩個河幫。這鳳翔府周邊涇河幫、渭河幫靠水路吃飯,幫眾多為船夫、纖夫及漁民等底層民眾,但是幫中頭領靠著欺行霸市,長期勒索往來商船及商旅收取保護費,大都積攢下了不菲的身家,在秦地的黑道上也是凶名赫赫。
那老道將僮扯到路旁,低聲道:“這些饒兵仞你看清楚了麽?”
道僮問道:“怎麽?是綠林上的麽?”
那老道沉吟了一下道:“你看他們的兵器,多以鋼叉為主,多半是河幫裏的好漢,這些人又有什麽急事?瞧他們的騎術,多半不是什麽庸手。”
道僮道:“咦,這倒奇了,這河幫的人不在河畔碼頭,卻到這山裏來做什麽?”
那老道呻吟了一下,這才繼續道:“也許是和咱們所掩埋的那人有關,到時個有人詢問起來,千萬別亂話,隻當一概都不知道。”
他又囑咐了僮幾句,又將僮身後的橫刀包進了自己所背的包裹裏,兩人這才又在斜陽之下沿著大道繼續前校繼續轉過幾處荒無人煙的山坡,眼前突然開朗,卻見在暮靄昏黃的陽光之下,寬闊的河畔穀地間突兀地出現了一座的集鎮,眼前就是那白岩鎮了。
都黑下來時,兩人才走到白岩鎮外,果見看到鎮西路口,有數名身穿黑衣勁裝的江湖幫眾在攔住過往行人,在手裏拿著畫像,詢問是否見過畫像上的人物。看那些幫眾胸前卻繡的是涇河幫的標誌,唯首一人生得又矮又瘦,黑黝黝一張臉上生有一道狹長的刀疤,嘴唇上留了兩撇燕尾須,手中的兵器則是一柄上好精鋼打造的漁叉。
那老道聽得那幫眾口中的描述,知道這些人正是在尋找追捕他們上午所掩埋的涼州武士。這讓老道感到有些奇怪,他們上午所掩埋的大漢衣著,卻是隴右或是河西軍的製式軍服。這涇河幫畢竟是江湖幫會,就算是再厲害,卻也不敢輕易招惹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