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吳堡
同華忠武軍鎮扼守潼關,堵住了南軍進入關中的道路,節度使張勁達手上的忠武軍兵馬擴充到了一萬五千人,部分糧餉卻需要指望晉陽方麵的接濟。
由於南軍占住了河中和晉州、絳州一帶,晉陽往同華方麵運送物資的車隊隻有走綏州、延州這條道路過去。這條道路是從汾州經石州,再從吳堡渡口乘渡船過黃河,前往綏州。雖然一路上都是險峻的山路,不過倒是車馬可通行。
七月的季節,正是酷熱難當,晉陽方麵又派遣官兵押解來一批糧餉,前往華州。
五十多輛大車正從吳堡渡河,已經擺渡過河的車馬在碼頭上正重新上套,準備出發。
這時,一輛正在上套的馬車那駕轅的健騾不知怎麽突然往前一竄,那車轅重重摔在地上,車上有兩個未綁結實的木箱被顛落下來,重重的摔落到地下。那木箱碎裂,裏麵裝的銀元寶散落了一地,明晃晃的煞是讓人眼前一亮。
那碼頭上正在做工的民夫看到這地上散落的銀錁子,不禁都停下手來,忍不住使勁咽了幾下口水。
那帶隊的軍官過來,照著那車夫身上就是一馬鞭,怒叱道:“怎麽搞的?還不快把東西收拾起來!”
在車邊上的幾名軍卒連忙將那些銀錁子收拾到摔壞的木箱裏,又找了兩塊牛皮,將木箱重新釘好,心地搬到馬車上,用繩索捆紮結實。
碼頭上恢複了正常,這支運送糧餉的晉軍車隊足有一營五百名軍卒押送,等閑者也不敢打他們的主意。一直到半下午時,這支車隊才全部擺渡過河,然後進了吳堡的驛站,住了下來,要等到亮後才會啟程。
吳堡是陝北水陸要道,不大的鎮子裏到處都是有鏢師押送的商隊。陝北本就民風剽悍,自從唐末黨項羌部滲透過來,統治這一地區後更是混亂的不像話,幾乎是遍地盜賊。
由於地處交通交道,吳堡鎮呈現出一種畸形的繁華,不過走在大街上的那些持刀挾棍的家夥們似乎都不是什麽善類,確實是魚龍混雜。
雖然這地方按理是在綏州境內,應該歸綏州管轄,也許是嫌棄黨項人野性難馴,實際上自李克用坐擁河東後,吳堡鎮一直是河東軍的屬地,歸石州所管。
吳堡驛站在鎮子西麵,門麵卻開了一家酒樓,可能是充作副業。
這隊押運糧餉的晉軍來到驛站,被驛丞領著手下客客氣氣地迎進了大院之內,算是安頓了下來。
……
“消息可當真?!”
綏州城裏,刺史李仁裕正喝得醉醺醺的,剛躺下就被剛得到的緊急情報喚了起來,在捉到報告後,頓時兩眼圓睜,連酒都醒了大半。
“千真萬確,咱們的探子在碼頭上親眼看見,那些馬車裏裝著銀子,估計應該是補貼的同華軍這一年的餉銀。”一身文士打扮的賀懷道,他是李仁裕的智囊,相當受到信用。黨項人掌控定難軍數十年,手下倒也網羅了不少漢家的讀書人。
俗話就怕流*氓有文化,這讀過書的人出起壞主意來,手段確實是更為陰險毒辣。
李仁裕抖著手指頭大概估算了一下,眼裏冒出貪婪的光芒:“最少有十幾萬兩,這一票幹啦!”
這銀子雖然不是流通貨幣,但是價值更高,一兩白銀能值一千二百多錢,這些財貨,能頂娞、銀兩州兩年的財賦。如果成功,他指定是大發一筆橫財。
這黨項羌控製著定難五州,亦官亦匪,經常搶劫過往的商隊,幹這沒本錢的買賣也不是一次兩次,早就輕車熟路,這也是晉王和岥王原來經常出兵討伐他們的一個主要原因。
特麽的,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
“不過這事卻不能在咱們的地盤上做,到時晉軍的運輸車隊在境內出事,恐怕那皇帝會把怒火撒到咱們的頭上來,有些承受不住。”那賀懷道。
李仁裕在心裏盤算著:“過了永平寨,有處山寨,派人過去聯係,到時候嫁禍到他們頭上。而且那裏也是延州的地盤,也好把責任推到那高允韜身上。”
“這就需要仔細謀劃了,莫要讓那高允韜壞了好事。”
李仁裕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牙齒:“動手那我去延州走一趟,正好纏住那高允韜。這老朋友也是好久沒有聚一聚了。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去安排,手腳要弄幹淨一些,莫要叫人抓住把柄,最後麻煩。”
綏州和延州經常會發生羌兵越境搶掠事件,李仁裕和高允韜之間也是齷齪不斷,不過表麵上還維持著和平。
……
清晨,吳堡鎮。
驛丞許靖袖著手站在門外,目送著這支押送糧餉的晉軍隊伍離開了鎮子,沿著大道朝著綏州城而去。
看著車隊轉過山坡,消失在視野裏,他這才輕輕搖了搖頭,反身回到了驛站裏。
一個身穿短衫,腰裏別著把短刀,刀客模樣的年青人正在吃早餐。
他吃的很仔細,不大的燙麵蒸餃要分兩口才吃下去,而且還在嘴裏慢慢地咀嚼著。
看得出來,他很珍惜食物。
許靖端了碗奶茶坐到了他的麵前。
年青人慢慢把嘴裏的食物咽了下去,然後用左手端起米粥喝了一口,這才開口道:“車隊已經離開了鎮子?”
“是,剛剛離開。”
“李家那邊也得到消息了罷?”
“昨黃昏時,已經有幾匹快馬離開了鎮子裏,其中就有李家的探子。”
“嗯,他們應該不會在綏州境內動手。”
“最大的可能是要過了吐延水,那裏有一處山寨,盤踞著一股盜匪。”
那年青的刀客點了點頭:“青澗寨這些年劫掠過往商旅,也該到了挨收拾的時候。”然後突然加快了吃飯的節奏,桌上剩下的半籠蒸餃幾乎在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唉,隻可惜那些護兵,整整五百人,最後不會剩下幾個。”許靖輕輕歎息一聲。
“我們就是局外人,凡事不管不問。”那年青刀客一口把碗裏的粟米粥喝完,然後伸出手來整了整自己的腰帶,從桌邊拿起自己的哨棒,頭也不回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