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查明隱患
楊家姐妹熱孝期間出嫁的消息,再一次引起軒然大波。
秦牧之聽了,一笑置之,繼續與刑部合力核實連環殺一案。
刑部尚書起先看到樊北那個樣子,直懷疑秦牧之立功心切,找了個人頂罪,但隨著一步步緊鑼密鼓地核實,便打消了疑慮:樊北又交代出作案前後的一些破綻,諸如哪一次踩點兒被什麽人看到了,哪一次得手之餘也負了傷,曾去找過哪個大夫療傷。
他,這些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沒有撒謊。
提及的人被找到,到公堂回話,苦苦回想之後,證實了樊北的辭。如果不是樊北自己招認,他們當時並不曾起疑,這也是沒在當時提供線索的原因。
刑部尚書心裏踏實了,麵上的笑容愈發愉悅。
秦牧之卻心生困惑。一晚,他親自到牢房,私下裏與樊北聊了幾句。“先前抓獲你的人,沒要你翔實地交代作案細節?”
樊北失明的雙眼閃過懼色,“沒有。”
“他如何確定你是凶手的?”
樊北緩緩低下頭,“我的手法,共同點。”
習武之人的手法,是獨有的記號,自然可以成為鐵證。至於共同點——秦牧之吩咐道:“仔細來。”
樊北語聲低下去:“先逼我與一個人過招,應該也是犯了什麽大罪的人,我傷了他。
“之後被抓起來,眼睛被蒙上了。
“沒過多久,有人通過傷者看過我的手法,就開始……像是給我算命,又像是他常年監視我,什麽都知道。他知道那些官員均與我家有過糾葛。”
秦牧之心頭一動,腦海閃過一個少年的俊美容顏,笑了。
樊北語聲更低:“到我作案的目的,他言辭很是犀利,字字句句戳我的痛處。
“我惱羞成怒,認定他們私設公堂,最多就是一死,便怒聲駁斥,稱那些官員該死,我為父報仇經地義。
“後來,我被關進黑牢,”到這兒,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暗無日,生不如死。”
秦牧之十分滿意,慢悠悠走出牢房。
官府也找過那些官員的共同點,可官場中盤根錯節,有嫌疑的不在少數,排查起來頗為困難,耗費了幾個月不,且是越查越亂,同僚之間的分歧也越來越大,不知不覺間,把案子推進了死胡同。
而蔣雲初那邊,是怎麽做到的?需要怎樣的人脈、勢力,才能鎖定目標?
這個案子正進行著,花殺一案的元凶前來投案。
秦牧之大喜,蔣雲初果然言出必行。這次的案犯與樊北的情形相仿,已經受過應有的懲戒,心智已經在隨時崩潰發瘋的邊緣。審案核實的情形亦是大同異。
兩樁懸案逐漸明朗起來,用不了多久便能結案,人們無不拍手稱快,以前聞訊時落下的陰影,逐日消散。
刑部尚書則早就看出些端倪,偷空問秦牧之:“何方神聖在幫我們?”
秦牧之一臉真誠地道:“我真不知道。”
刑部尚書滿腹狐疑,苦於一點兒憑據都沒有,也就不再追究。這結果太喜人,讓他足以忽略旁的枝節。
秦牧之則對蔣雲初生出了真切的結交之意。
辦案期間,刑部尚書與秦牧之也有心煩的時候:楊家、趙家沒事就派管事來問,找到劫持楊老夫人和趙禥的人沒有。
當然沒有。
兩個被劫持的人,一個死了,一個根本沒見到劫匪的樣子,從頭到尾昏睡不醒;
楊家護衛倒見過,但對方蒙麵,除了身手絕佳,一點顯著的特征都不出;
當日沒有車夫的馬車在街巷間亂逛了不短的時間,見過的百姓起碼有幾十個,而正因看到的人太多,沒有確切的時間,無法確定馬車曾在哪一帶逗留。
這種事真要查,應該讓善於追蹤的錦衣衛幫忙,可皇帝沒有那個意思,隻顧著跟楊閣老、趙禥上火了。
再了,查什麽啊,那樣的兩個門第,早就該有人收拾一把——大家心思相同,不好出口而已。
二月最後一,賀師虞又親自來接女兒回家。
坐在馬車裏,父女兩個笑一陣,賀顏就看出,父親和母親的隔閡已經緩解,也覺歡喜。
賀師虞問道:“聽雲初昨晚就回府了?”
賀顏點頭,“您找他有事?”
“也沒什麽,該與他時不時地話。”夫人之命,不敢違背。賀師虞在心裏腹誹著。
賀顏乖順地道:“回頭我跟他提一下,讓他請您喝茶。”
“也好。”賀師虞取出一個荷包,“有一陣沒給你零花錢了。”他端詳著女兒,“總這麽瘦。書院的飯菜要是不合口,就三餐下館子,萬不可委屈自己。”
賀顏笑盈盈好。
賀師虞看著女兒梨花般瑩白的麵容,有些恍惚,“一轉眼,你就這麽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出生之後多災多難的,嚇得我總做噩夢。”
賀顏聽母親過,母親那時胎位不正,很吃了些苦頭,煎熬兩日生下她,足足昏迷了兩日。她落地之後,孱弱得跟貓似的。
母女兩個都讓人擔驚受怕,那一陣,父親肝火旺盛,幾乎將房裏的下人全部發落出府。
“爹爹,”賀顏挪到父親身側,攜了他溫暖的大手,“現在我不是特別好麽?”
賀師虞滿臉慈愛,俊逸的容顏線條變得格外柔和,“的確。我隻盼你始終無慮無慮。”
“那不成傻子了麽?”賀顏笑道,“以前我對先生,想一直無憂無慮,他,隻有傻子無憂無慮。”
賀師虞笑出來,“那廝,恁的刻薄。”又問,“如今他和以前一樣,還是休沐日上山?”
“嗯。山中有位道長,總要與先生切磋棋藝、禪宗。”
“難怪總見不到他。”
一路笑著回到家裏,賀夫人迎到了垂花門外。
賀顏走在父親中間,雙手分別攜了他們的手。
賀夫人少不得不動聲色地打量女兒,想看出些端倪,從而知曉手劄一事的下文。可是,賀顏一切如常,被問起有沒有遇到什麽事,答的也隻是一些事。
不是把事情扔給蔣雲初,就是打定主意不告訴她。也對,在誰看,那都不是好事。
賀夫人又斟酌手劄上寫的三月那些事,當時真是絞盡腦汁,要避開楊家、趙家及其親友,還要一定會發生,訴諸筆端的,也就不是很有分量。但,加上示警的言語,足夠了。
昨夜,蔣雲初一直留在外書房,坐在桌前摸骨牌。
奉茶的廝不明就裏,隻當自家侯爺睡不著,悄聲請示常興,要不要備一盞安神茶。
常興不用。他心知肚明,侯爺可不是閑得慌,這是在依據八卦、六爻、奇門遁甲等作出推測。
蔣雲初近來每日都要耗費很長時間,琢磨蔣雲橋交給自己的賬目,心裏已經有了些懷疑的方向,但是需要佐證。
測算當然不能作為依據,隻是大晚上的,他不好去鬧騰別人,便以此消磨時間。聊勝於無。
對,他精通測算,但又不相信。不論何人何事,隻需一個變數,原有的格局就會被打破。所以,這東西,算以前的,很準,算以後,隻短時間裏可以作為參考。
消磨至黎明破曉,蔣雲初洗漱更衣,策馬離府。
城中鬧中取靜的地帶,有一座偌大的院落,前麵是一棟三層樓,掛的招牌卻是十二樓。
十二樓是賭坊,長期連軸轉,隨時恭候各路賭徒,沒有打烊一。
蔣雲初徑自到了十二樓後院,走側門,去往後花園的捕風樓。
仆役們看到他,並不意外,隻有畏懼,畢恭畢敬地行禮。
捕風樓共五層,每層都林立著一個個偌大的書架,架上沒有書,隻有數不盡的卷宗。
守門的兩名男子神光充足,見到蔣雲初,笑著行禮,隨即開啟機關,請他進門。
蔣雲初對二人一笑,進門後,找出卷宗名錄,翻閱一遍,便開始遊轉在五層樓之間,從一些書架上找到自己需要的卷宗,當即一目十行地看過,再原樣放回。
如此過了大約一個時辰,他找到了所需的答案。
蔣雲橋手裏的生意涉及的行業不少,能出大問題的,隻有鹽運、海運。其他的,折騰出個大來,不過銀錢不幹淨、行賄之類的事——堂兄就能避免,及時化解危機。
鹽運一直有漕幫幹涉,朝廷對漕幫向來沒轍,要做出一些讓步。如果有人布局,咬定蔣家勾結漕幫,意圖謀反,朝廷不會把漕幫怎麽樣,卻一定會問責於蔣家。
海運更不需,海麵上有兩個霸主,將生意全部壟斷,又因二虎相爭,對入股的人便十分公道。如果有人布局,留一些莫須有的證據,指證蔣家的罪過,大抵就是通敵叛國。朝廷還是會煞有介事地問罪於蔣家。
因為誰都知道,皇帝看所有的勳貴世家不順眼,很多事,別人做得,勳貴做了便是罪。願意投其所好的人從來不在少數。
對於坐在龍椅上的那位,蔣雲初一直認為很有昏君相。
昏君是什麽?玩兒不轉帝王心術,狹隘自私,對臣子不乏人行徑,沒有金口玉言一,永遠不要指望他話算數。
鹽運那邊,他與堂兄的心腹管事探討過,絕對沒問題,日後更謹慎些即可。
海運方麵,山高水遠,他隻能借助十二樓,查那兩位霸主的底細。以前對這些,隻是有個大致的了解,知道其中一位是江南富商林遠道,另一位是京城商賈黃玉興。
做生意,很少有人舍近求遠,一來得罪人,二來要總擔心被算計,犯不著折騰自己。
蔣雲橋也是如此,加之隔三差五就與黃玉興碰麵,感覺那人很有生意頭腦,品行不錯,蔣家入股海運,是雙方一拍即合的事,幾年了,從無嫌隙。
蔣雲初知道,每個成名的商賈,背後都有官場中人扶持,大事情的,興許遞出一個官員的名帖就能迎刃而解。但黃玉興的底細,以及人脈到底有多廣,以前不曾起意查過。
答案讓他很意外。梁王、燕王、幾名重臣常年入股,一手扶持黃玉興涉足海運、打開局麵並逐步做大的卻是何家——太子妃母族。
拿這事情可就有意思了:太子才學兼備,品行端方,從不染指生意行當。倒不是看不起做生意的人,而是他與皇帝在朝政上常有分歧,時不時就惹得皇帝不悅,私下裏少不得謹慎微,不讓人抓住辮子。
何家涉足海運,賺得盆滿缽滿,太子與太子妃知不知道?
太子不可能知情。就算他是偽君子,也不敢拿儲君之位開玩笑。
定是後院起火不自知,或是何家瞞過海,用太子名頭謀取暴利。
蔣雲初實在想不通,何家怎麽會那麽糊塗?實在想做生意,絲茶瓷器才是上選。
海運是什麽行當?殃及太子的可乘之機太多。真有那個頭腦,太子登基之後倒是可以做,在如今,此事隻要被有心爭儲的人獲知,便會挖空心思設局,以圖扳倒太子。連帶的,入股海運的勳貴之家,定會被皇帝趁機拿來撒氣,整治一番。
至此,已然確定家中隱患。
這盤棋有些大。
要不要順帶著幫一下太子那個倒黴催的,他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