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待兩人走遠,薑梨緩下步子,問宗峴:“怎麽樣,還解氣嗎?”


  宗峴臉上難得的綻放明媚,“嗯。”


  薑梨鬆開手中的棍子,抱起臂,“看我話算話吧。”


  少了一人的力道,木棍一端便隨著重力往下墜了墜。


  宗峴看著這光禿禿的木棍怔了下,也沒了繼續拿著的心情,隨手將它丟開了。


  他又仰起頭看著薑梨,“還不夠。”


  薑梨麵露疑惑,“什麽不夠?”


  宗峴抿了下唇瓣,聲音些許低落,“他們欺負了我很多次。”


  呃這樣簡單的一棍子確實有些打鬧,不過,薑梨暫時也沒能想到其他什麽好的辦法。


  “那”薑梨輕點著下巴,“我們以後再找機會好不好?”


  宗峴似在思考著什麽,點了下頭。


  兩人話間也進了校門,宗峴同昨一樣第一個到了教室。


  薑梨趴在窗口處往校門張望,視線飄來飄去,希望能夠瞧見昨那個帥帥的體育老師。


  “快點快點,我剛剛看到在校門口見到林嘉嘉了,千萬別被她抓到。”


  男孩兒風風火火的嗓音成功抓住薑梨的注意。


  她收回探尋的視線,轉眸看過來。


  那個鍋蓋頭男孩兒來了,依舊穿著昨那套紅色棉襖,滾滾的一團。


  他剛跑到宗峴的位置,另一個戴著紅色眼鏡框的女孩兒也跟著踏進了教室。


  女孩兒板著臉一臉嚴肅,指著探腦湊成一堆密謀的兩個人大聲道:“我聽到你們話了!”


  鍋蓋頭男孩兒被她的一聲吆喝給嚇一跳,趴下身子用手肘死死蓋住宗峴桌上的練習冊,欲蓋彌彰道:“我,我們什麽也沒做,不要亂冤枉人!”


  宗峴想要藏書都來不及,無語的看著麵前這個不打自招的蠢貨。


  紅眼鏡框女孩兒“蹬蹬”的往這邊跑來,目標明確,使著蠻力一下子便將鍋蓋頭手肘下的練習冊拽出來。


  宋壯壯被嚇得臉都白了,哆嗦著手就要去搶。


  女孩兒狠狠瞪他一眼,躲著他的手,轉過身翻看著練習冊。


  她微眯起眼,看看宗峴,又看看一臉緊張的宋壯壯,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原來是宗峴幫你做的作業,難怪你最近總是得A 呢!我要去給王老師告狀!”


  宋壯壯義憤填膺,“我沒有!林嘉嘉你煩不煩啊,整隻知道告狀,你就是個告狀精!”


  林嘉嘉挺起胸脯,胸前的紅領巾紅豔豔,“你讓別人給你做作業就是不對!你就是個作弊精!”


  宋壯壯急得臉都紅了,哆嗦著唇瓣不出話來。


  宗峴一言不發地站起,冷著眼一把將女孩兒手中的練習冊搶過來。


  他力氣大,這麽一拽差點兒將女孩兒給摔到地上。


  林嘉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你還敢搶!”


  “關你屁事。”


  宗峴滿臉陰沉地看著她。


  “欸,宗峴你對人家女孩子客氣一點。”


  看女孩兒眼睛都紅了,薑梨出聲阻止。


  宗峴看她一眼,將練習冊塞到了宋壯壯的臂彎裏,不再話。


  害怕林嘉嘉再次發難,宋壯壯抱著練習冊就趕緊逃回了自己位置。


  林嘉嘉鼓著腮幫,義正嚴辭道:“宗峴你差點兒讓我摔倒了,你得向我道歉!”


  宗峴垂著眼,翻看自己桌上的書籍,沒有分給麵前女孩兒半點兒眼神。


  “快點道歉!”女孩兒叉著腰忿忿。


  宗峴不耐煩,一個抬眼,“滾開!”


  被罵的林嘉嘉嘴一癟,紅著眼跑開了。


  這孩兒,可真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啊

  薑梨敲敲桌麵,“我宗峴。”


  宗峴微微側過了些腦袋,示意他正在聽。


  薑梨接著下去,“對女孩子可不能這麽粗魯,要紳士知道嗎。”


  他手裏的動作頓住,用著僅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為什麽?”


  薑梨被他問得愣住,為什麽,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那個,”薑梨語塞道,“因為女孩子情緒很敏感,會很容易傷心啊。”


  “她們傷心關我什麽事。”


  薑梨:“”


  她竟然無言以對?


  薑梨想了想又:“可你是男孩子啊,大度一點,讓著些女孩兒也沒關係吧?”


  宗峴麵露不解,“明明是她先惹我生氣的,為什麽我還要讓著她,就因為她是女孩子?”


  完蛋了,薑梨發現自己竟然服不了一個孩子,甚至還覺得他得挺有道理?

  發現自己論點已倒的薑梨索性放棄就性別同他爭論,轉而繼續道:“和男孩子女孩子沒有關係啦,不過我們為人就是要心胸寬廣,與人為善啊,何況這次確實是你和那位宋壯壯同學的錯,人家女孩兒隻是正義感太強而已,所以你沒必要那麽粗魯的對人家,有話好好知道嗎?”


  很好很正派,薑梨對自己的這番教很滿意。


  哪知道,宗峴抓取重點的能力簡直讓人耳目一新。


  “我和宋壯壯的錯?”宗峴皺皺眉心,“宋壯壯需要人給他做作業,我需要錢,我們隻是公平交易而已,哪裏錯了?”


  這一番歪理聽得薑梨是一愣一愣的,正準備再規勸規勸,邊上一道男聲驚詫響起。


  “宗峴你一個人嘀嘀咕咕什麽呢?”


  宋壯壯手裏捏著兩塊錢,的眼睛裏大大的疑惑。


  宗峴冷漠道:“沒什麽。”


  然後伸手,從他手裏接過了那兩塊錢。


  經這麽一打岔,薑梨原本想的話也和煙霧一樣消散在腦海。


  恰逢此時教室裏的孩兒來得越來越多,薑梨隻能暫罷,留下一句,“你先好好上課吧”,便離開了教室。


  她在走廊上又接著往校門處打望了陣,但一直等到校門關閉,也沒能等到那位帥帥的體育老師。


  或許是已經去了辦公室?


  這麽一想,薑梨便抬腳往體育辦公室走去。


  體育辦公室裏,一個三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悠哉悠哉地坐在辦公椅上,一邊啃著包子,一手還舉著啞鈴,進食健身兩不誤


  看了會兒大叔舉啞鈴,薑梨興趣缺缺地走了出去。


  她正準備去校外的街上逛逛,就見到宗峴和那位宋壯壯同學被他們班主任給喊出了教室。


  這是,東窗事發了?


  看來那個滿身正義感的女孩兒是真的將“狼狽為奸”的兩人告發到了老師那裏去。


  在老師的耳提麵命下,宋壯壯耷拉著腦袋,時不時就點一下頭,一副瓜兮兮的模樣。


  而反觀宗峴,雖也微低了頭,但那眉眼平靜得,像是在聽什麽晚間新聞似的。


  薑梨可真擔心他那股強脾氣對著老師發作,連忙走上前去。


  “老師是怎麽的,自己的作業得自己做,自己做了那才是真的理解了,掌握了!宋壯壯你知道你這種行為算什麽嗎?你這就是不勞而獲!下次還敢不敢這樣了?”


  宋壯壯眼含淚光地搖搖頭,“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讓別人給我做作業了。”


  “下次再讓我發現有這種情況我就直接找你家長來!”老師語氣嚴厲道,見成功將他唬住,便揮揮手,“先進教室去。”


  宋壯壯抹了把眼淚,抽噎著進了教室,薑梨也剛好走到了兩人身邊。


  注意到她的到來,宗峴抬頭往她看了眼。


  老師正組織著語言準備攻克另一問題兒童,卻看到自己的教對象在自己麵前竟然都還眼神飄忽的走著神,不免有些火氣上頭。


  “宗峴!”


  宗峴收回目光,看向一臉怒容的老師。


  他目光澄澈,稍稍澆熄了老師一腔的怒火。


  她盡量平靜的:“剛剛給宋壯壯的那些話你有認真聽嗎?”


  宗峴點點頭。


  老師輕蹙著眉,“我知道你很聰明,和宋壯壯是好朋友,但是你這樣幫他做作業不是為他好,反而是害了他,你知道嗎?”


  看宗峴張嘴就要話,薑梨趕緊阻撓,“點頭!”


  宗峴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


  薑梨瞪著眼,“點頭,知道錯了。”


  宗峴抿著唇,但也遵照她的指示點了點頭。


  見他認錯態度這麽好,老師最後一絲怒火也消失殆盡,溫聲道:“認識到錯誤就好,以後千萬不要這樣做了,你如果想要幫助宋壯壯學習,可以給他講題輔導,但是絕對不能再幫他做作業了知道嗎?”


  這次不用薑梨提醒,宗峴自覺的點了點頭。


  他隻要不開口,光看那張臉還是挺乖巧的。


  隻是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極大的違和感。


  老師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宗峴你臉上怎麽又受傷了?是不是有同學欺負你?”


  同以往一樣,宗峴沉默著搖了搖頭,什麽也不。


  老師歎了口氣,她是真拿這孩子沒辦法,經常都能看見他臉上帶傷,但你問他吧,他又什麽都不。


  她也曾給宗峴的家長打電話,結果家長也是個不配合的,對孩子受傷的事漠不關心,每每隻推辭自己忙,不清楚孩子是不是在哪裏打架受了傷。


  孩子不開口,家長不配合,她能怎麽辦。


  該的也都完,老師便讓宗峴回教室。


  恰好這時下課鈴聲也響起,教室內整齊的讀書聲一下子變得嘈雜混亂,有孩兒追鬧著跑出來。


  宗峴便沒進教室,眼神有些落寞的盯了薑梨一眼,垂著腦袋往邊上走。


  以為這孩子是被老師批評得沒了精神,薑梨安慰道:“怎麽啦,傷心了?”


  宗峴苦大仇深的歎了口氣。


  薑梨繼續安撫:“不用太在意啦,老師不是都原諒你了嗎,而且你老師挺溫柔的,也沒怎麽罵你嘛。”


  “才不是。”


  宗峴總算有些懨懨地開了口。


  “嗯?”


  宗峴很是煩惱地撇撇嘴,“以後不能幫宋壯壯他們寫作業了,沒錢了。”


  “宋壯壯那個老鼠膽,一定被嚇得再也不敢了。”


  薑梨:???

  這可真是

  薑梨也沒想到他這時候還想著要做槍手賺錢呢。


  恰逢時機也對,想起剛剛兩人在教室裏無疾而終的話題,薑梨便問:“你為什麽想要賺錢?”


  宗峴捂住自己的肚子,“因為會餓。”


  薑梨怔住,因這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


  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啊,照著他媽媽那種偏心的養法,還真有可能常吃不飽飯。


  而且他應該有些營養不良,個子比起同齡人來,明顯的要一些……


  想到這些薑梨又有些心生憐憫,打好腹稿的那些話便再也不出口。


  “那個,宗峴啊,”薑梨壓低了聲線,醇醇而溫和,“你不用再去替別人寫作業賺錢啦,以後也都不會餓肚子了。”


  宗峴抬眼,深褐的瞳孔裏淡淡的疑惑。


  薑梨抿唇笑了下,拍拍胸脯,“有我啊,以後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買。”


  他清透如湖水的眼裏粼粼閃過光亮,“為什麽?”


  薑梨側了側頭,“嗯?”


  宗峴咬了下唇,又問,“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我又不能為你做什麽。”


  自收獲的善意少得可憐,麵對來自他人的好意時,他不免有些懷疑與無措。


  薑梨多少能理解他的想法,為了能安他心,便:“誰你不能為我做什麽了,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看見我的人,沒有你我的生活得多無趣啊,宗峴,你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


  你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


  宗峴呆愣住,心髒一下下地跳得越來越快。


  她溫柔悅耳的嗓音回蕩在耳際,又化作一縷春風,習習掠過他的心潮,下一秒,激蕩起洶湧的海浪。


  他無措,繼而後知後覺的欣喜。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被珍重,被需要。


  他震撼到失語。


  薑梨以為他發呆,便喊他,“宗峴?”


  他眨了下眼,瞳孔漸漸聚焦。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他輕聲卻堅定地。


  既然隻有我能看見你,那我便一直陪著你。


  “你也會嗎?”


  他眼含期待的看著她。


  薑梨笑得眉眼彎彎,“當然啦。”


  她笑容能傳染,宗峴也一掃早先的愁苦,咧開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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