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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民國閨秀6

  今又是一月一度發工資的日子,崔家的氣氛不出的沉悶。


  廳裏,丫頭婆子們或站或坐著,俱是身體緊繃,神色不自然。


  偶爾有話的,也是靠在耳邊竊竊私語,絲毫不見平日輕鬆愉快的場景。


  “我們這回能拿到錢嗎?”


  “應該能,少爺前幾把車賣了,錢應該是有的。隻是這家已經敗了,我是不打算待了。我聽少爺提起過,他要把這房子也賣了。”


  “如果不是孟姐,這個家早就敗了。”


  “一家子沒良心的,敗了也好。”


  “我們有手有腳,去別的地方也有飯吃的。”


  柳瑩瑩在外頭聽了這些話氣了個半死。


  “我這兒廟,容不得你們這幾尊大佛,你們還是另謀高就吧,這是這個月的錢。拿了給我趕緊走,別杵在這給我添堵。”


  “快滾,難道還要我請你們走嗎?”


  她憤怒地將丫頭婆子全趕了出去。


  兩個人沒什麽本事,花錢又大手大腳的人,日子變得很煎熬。


  崔硯生賣了車子賣了老宅,租了個屋子住著。


  轉眼三年時間過去了,柳瑩瑩懷孕了,崔硯生找個了月工資十五元的工作,但兩人都不是能省錢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前不久第一炮打響,雖然還沒波及到這,但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


  世道亂得這麽快,叫人措手不及。


  “我們必須要離開這裏,很快這裏就要打仗了,我們留在這裏會很危險,有可能會死的。”崔硯生對柳瑩瑩還是很有感情的,他看著柳瑩瑩的肚子麵色凝重,“我會想辦法的,我一定會湊夠錢帶你離開的,我們一家三口一個都不能少。我們要趕在大戰全麵爆發之前離開這片土地。我覺得租界也不安全,我們走遠一點,越早走越安全。”


  很多人想要離開動亂的土地,這些人用金條換取艙位、或靠關係,擠上船隻。


  崔硯生柳瑩瑩也想離開。


  他們相識於一場生日聚會,主角是柳瑩瑩的女同學,崔硯生同學的妹妹。


  一首鋼琴曲,一個迷離的眼神,一段輕盈的漫舞。兩人一見鍾情。


  在世道變亂之前,他們有過暢想。兩個相愛的人連同他們聰明可愛的孩子,平平淡淡在一起,想想也不錯。


  崔硯生在門口掛了風鈴,在池塘養了魚,前幾一場暴雨,把風鈴吹落了,池塘裏的魚,前幾日趁他們不在家的時候,有人偷偷網了去,平靜的生活一去不複返。


  秋初,陰雨連綿了好些時日,整座城都浸潤在一麵水霧之中,讓人的心情也跟著低落了起來。


  柳瑩瑩呆坐在椅子上,一雙眼望著簷下的雨簾出神,手放在腹上,眼神是呆滯的。


  陽門大敞著,雨已經飄到裏頭來了。


  鄰居大娘莊嫂走進來,凍得打了個哆嗦,勸柳瑩瑩道:“眼下這這麽涼,你可別凍著了,凍著了自己和孩子,你家那位可有得心疼了。”


  當年的婚禮,莊嫂到如今還有印象。


  開滿鮮花的花園、擺著玫瑰花的婚車,羨煞旁人。


  那一場婚禮,據花了幾千塊大洋。


  那年頭一塊大洋能買十五斤大米,五斤好肉,十多米好布。


  請客一般需要十個大洋左右就夠了,這還是一大桌子菜,甚至可能是名菜。


  幾千個大洋,那能辦多少事啊!

  但莊嫂會照顧柳瑩瑩,到底還是崔硯生給的兩塊大洋起了作用。


  莊嫂還記得這對夫妻來的樣子。


  妻子穿著洋裝,手背上的皮膚細膩,沒有一個繭。丈夫腳上蹬著一雙鋥亮的皮鞋,胸前還掛著漂洋過海來的洋表。


  崔硯生給了她家一個紅包,讓他們幫忙照顧著點柳瑩瑩。


  兩人是不工作的,很快,洋裝沒了,皮鞋沒了,洋表見不著了。


  不過莊嫂還是挺敬佩讀書人的。


  她男人泥腿子出身,在碼頭上扛大包。


  鬥大的字不認識一筐,兩肩寬厚,胳膊上的腱子肉能比讀書人的大腿還粗,是個十足的大老粗。


  兒子卻是個斯文的,之前崔硯生教兒子認了幾個字,她心裏是感激的。


  “這外頭亂,大門敞著,太危險了。”莊嫂輕歎,“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日子才能平靜下來。”


  “但願能平靜下來。”柳瑩瑩整個人魂不守舍,精神很不好。


  崔硯生垂頭喪氣地回到家,以往這個時候柳瑩瑩會溫柔地安撫他,今卻一反常態,她整個人的狀態比他還差。


  “大晚上的,誰會來我們家?瑩瑩,你坐著,我去看看。”


  柳瑩瑩在鏡子前擦一隻大紅色的蜜絲佛陀口紅,被這麽一句話嚇了一跳,口紅隨著手一抖在唇角拉出一道豔麗的印子。


  她方寸大亂:“你別去。”


  “你這是怎麽了?”崔硯生邁出去的腳頓住了。


  柳瑩瑩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你快去吧,門外的人有辦法送你離開。”


  她的是你,不是我們。


  她闔上口紅的蓋子,收拾了一番下樓了。


  輸人不輸陣,她不想丟了最後的體麵。


  “你沒了腳,我也不會喜歡你。”崔硯生臉色深沉,“我這輩子隻稀罕瑩瑩一個。”


  為了他,做手術,矯正腳,呸,他也配。


  孟溪做手術,純粹是因為腳不方便,三寸金蓮外形看著巧,但是也讓她幾乎喪失了行走能力。


  走不過5分鍾,就必須要坐下來歇歇,否則一雙腳就像走在刀子上一樣。


  長痛不如短痛,孟溪做了手術矯正。


  然而她已年有二十,足骨早已裹得變形,雖然放開,卻再也無法恢複到足模樣。


  這腳讓原身吃盡了苦頭,爺讓孟溪吃盡了苦頭,這種害人的陋習還是盡早去了好。


  原身出嫁的時候,從喜轎中滿懷嬌羞,顫巍巍地走出時,等待中的男子譏諷地盯住她落下的鞋子,還有腳。


  在新婚之夜,原身身邊唯有紅燭陪其落淚。而崔硯生,卻在另一廂暢想著找個誌同道合的進步女性。


  急於掙脫這雙腳的崔硯生就借口學業繁重,第三就去學校了。


  孟溪那日逃跑,走的路太多了,傷到了腳。


  對於正常人來十分享受的洗腳、泡腳,對於她來卻無異於受刑。因為她的腳潰爛了,又在火車上待了幾,所以傷口都跟鞋粘在一起了。想要清理傷口,必須要先撕掉鞋子。


  這種苦楚,到了崔硯生的嘴裏就是,她為了取悅他解放了腳,她醜人多作怪。


  真是欠打,孟溪真的很想按著他的腦袋,往地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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