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隨口一言,朝夕悟道
橘稚子天真無邪的說道:“把水桶和水缸補好,你就可以很快打滿這缸水啦,你就可以出去啦!整天在這個地方呆著,不難受麽?你都呆了十幾年啦!”
橘雅子的奶奶嗬嗬笑道:“十幾年都過來了,還在乎這個麽?遠山君讓我打水,一定是在考驗我的定力和耐力,他一定是認為我在修行上的耐力和定力還不夠,所以會輸給他的。”
橘稚子氣鼓鼓的說道:“胡說!他一定是在捉弄你的,哪裏有這樣考驗定力和耐力的!一個木桶多出五個漏洞,再厲害也不可能打滿一個水缸的!”
橘稚子的奶奶在真言密宗曾是修為極高的神女,地位極其崇高,備受尊敬,但由於她十幾年前私下裏秘密與王遠山交手慘敗後,她帶著一個四處漏水的木桶回到了裏高野的深山中便開始了不停的打水生涯,旁人又出於對她的敬畏,不敢詢問,哪裏敢多說什麽。
而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橘稚子的奶奶困在王遠山給她出的這個謎團中長達十幾年,始終沒有跳出來看過這個問題。
此時周秦和橘稚子同時反複說了一次這個問題,橘稚子的奶奶終於心中一動,她之前也下意識的隨著周秦的話重複過一遍五漏之桶這個詞,但當時她並沒有留意,此時她卻愣了一下,低聲喃喃道:“五漏?為什麽不多不少,偏偏就是五個漏洞呢?”
她接過橘稚子手中的木桶,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越看她眼中越是放出一陣光芒,她聲音漸漸興奮起來,低聲道:“對啊,佛祖不是說過:男身具七寶,女子有五漏麽!這木桶的五個漏洞,難道就是指我自身的五個漏洞?”
橘稚子的奶奶自己也是了不得的大修行人,她雖然是真言密宗的神女,但她自幼飽讀各門各派的修行經典,學識淵博,隻是一時間鑽進了死胡同轉不過彎來,此時被人無意間一點撥,立刻撥開雲霧見明月。
佛家修行與道家修行截然不同,道家修行一開始一如佛家,隻講就修“性”,即修煉自己的精神世界,不講究修“命”,即修煉自己的肉體。但自從北宋張伯端提倡“性命雙修”後,幾乎所有的道家門派都接受了他這個觀點,開始精神肉體一同修煉。
當初張伯端曾經與一名僧人相約以陽神出遊的方式暢遊揚州,回來後僧人大肆講敘揚州瓊花盛開的景象,可張伯端卻微笑不語,從袖中取出一支瓊花。
僧人頓時大驚,他陽神不能觸物,而張伯端的陽神卻可以,因此折了一支瓊花回來,僧人問他緣故,張伯端說:你們修性不修命,而我性命雙修而已。
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北宋以後越來越多的佛家門派開始同樣性命雙修,隻不過修行的方法理念不同。
真言密宗的法術和修行理念傳自唐代密宗,因此同樣也講究修“性”不修“命”,而且千百年來真言密宗的古義派盤踞在高野山與新義派爭鬥不休,雖然說勢力強大,但是為了強調與新義派的修行理念的區別,他們一直固步自封,再加上日本這個國家等級明顯,上下級關係極為森嚴,各種規矩製度猶如鋼筋混泥土的碉堡一般牢不可摧,幾乎沒有人能夠撼動。
這種情況導致日本的修行界一直在穩步發展,根基深厚,勢力龐大,但同樣這也使得他們始終無法像中華修行界那樣:驚才絕豔的人才層出不窮,神州大地到處藏龍臥虎。
橘稚子的奶奶無意中悟通了這個千百年來從沒有人嚐試著去觸碰過的疑團禁地,她心中狂喜,自言自語道:“對!一定是這樣!天底下隻有道家的修行門派才講究修補五漏之身,他一定是見我沒有修補五漏之身,所以才會用這個來警示暗喻我的!這個木桶指的就是我的五漏之身,這個大水缸指的就是我的修為!雖然水缸極大,但是由於五漏的自身缺陷,始終無法裝滿水,打再多的水上來,也會漏得幹幹淨淨!對,遠山君一定是這個意思!唉,我當初見這個女孩一身戾氣,原本想順著她的意思點化她,沒想到,卻被她反過來點化了,真是可笑,可笑啊!”
橘稚子的奶奶終於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明白啦,遠山君,原來你是這個意思,我明白啦!!”
她一陣大笑,聲音穿透森嚴陰暗的裏高野,直衝雲霄,震得高野山四處都回蕩著她的笑容,群山震動,萬鳥出林。
周秦並不知道,她無意間一句話竟然將真言密宗一位隱匿修行的神女從困頓謎團中點悟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將這位橘稚子的奶奶點悟了之後,又將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周秦一路按照橘稚子的奶奶所指點的方向往裏麵走,果然走了兩百米遠後,她便見眼前出現了一片黑瓦白牆的圍牆,在圍牆裏麵是一株楓樹,雖然是在這個春冬交際的寒冷季節,這株楓樹卻生長著一樹火紅的樹葉,雖然美輪美奐,可與四周的凋零景象比起來,卻透出一股詭異。
周秦看了一眼這株楓樹,沿著石路走到了院子門口,推門而進後,卻見跟前是一間規模頗大的木屋,充滿了日式建築的風格,這間木屋旁邊沒有任何的墓碑,地上零落著鮮紅的楓葉,四處透出一股靜謐幽森之感。
周秦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裏高野奧之院的心髒,神女橘雅子就住在這裏麵,她雖然向來膽大鎮定,此時也不禁心中砰砰劇烈跳動了起來。
就在這時,木屋裏麵傳來了一個悠悠的女人聲音,同樣是極為標準的中文:“剛才膽大包天,現在怎麽又膽小如鼠起來了?”
周秦心中一凜,她深吸了一口氣,飛快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神,穩住了情緒後,不卑不亢,不緊不慢的向裏麵走去。
她走上幾階木階梯後,來到門口,卻見一個身穿白色巫女服,腰係紅帶的女子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優雅的泡著茶,在她旁邊坐著一個身披紅白色袈裟的老僧,這個老僧一臉寶相莊嚴,手中捏著一串念珠,正眼觀鼻,鼻觀心的口中低聲念誦著經文,對於周秦的到來,像是充耳不聞。
周秦榻榻米前,剛要邁步,身穿白色巫女服的橘雅子頭也不抬,慢條斯理的說道:“請脫鞋再進來。”
周秦見橘雅子相貌與橘稚子幾乎一樣,容貌頗美,在泡茶的時候,舉手投足之間不愧為一個“雅”字,渾身上下都流淌著優雅而藝術的氣息,這一刻她似乎更像是一個優雅美麗的茶娘,而不是威名赫赫的神女。
美女與美女之間相見,總是火星四射,暗起波瀾的,尤其是這兩個美女各自立場還互相敵對。
周秦見橘雅子雖然優雅端莊,可是說話的語氣間卻透露出一股居高臨下的氣息,這讓她聽著非常的不舒服,心裏麵疙疙瘩瘩。
周秦暗自皺眉,她不願意按照橘雅子所說的就範,便站在門口說道;“我就來送一封信,也用不著進去。”
橘雅子此時抬起頭來,目光悠然的看著周秦,微微一笑,說道:“哦?把信拿來看看?”
周秦也微微一笑,手一抬,將手中的信朝著橘雅子扔了過去。
這封信被她真元操控得在空中飛行著,飛快的朝著橘雅子的麵門飛去。
橘雅子手一抬,這封去勢極快的信便停在了麵前,她微笑道:“你就是這樣送信的?這就是你們的禮節麽?”
周秦也微笑道:“你們當初就是這樣送信的,所以,我也這樣還給你們。”
橘雅子微微一蹙眉,沒有再跟周秦繼續糾纏下去,她拿起信封一看,隻見信封是最簡陋的平信信封,上麵一個字都沒有,連封口都沒封,顯得極不莊重,她眉頭不由得皺得更深了。
等她打開裏麵的信紙看了一眼後,卻見六個殺氣騰騰的草書躍然而出。
這六個大字所蘊含的殺氣,咄咄逼人,似乎蓄勢待發的長弓,仿佛隨時都會脫鞘而出的利劍。
就連一旁紅袍僧人都不禁微微睜開眼簾向這封書信看了一眼,但他隻是瞥了一眼,很快又閉上了眼睛。
橘雅子目光意味深長的看著眼前的這封回信,嘿的一聲笑了起來,笑聲中隱有怒意:“好好,好字,有氣勢!果然是擊敗橘稚子的高手!我真想立刻會一會這個李雲東!”說著,她抬起頭,對周秦說道:“你是他什麽人?”
周秦說道:“我是他的徒弟。”
橘雅子點了點頭:“明白了!”說完,她便又繼續悠然自得的泡起茶來,將周秦晾到了一旁。
周秦見她沒有反應,自己本來一肚子的話想要發作,此時卻沒了發作的地方,她心中憋著氣發不出來,隻好不悅的說道:“既然沒有其他事,那我先回去了!”
這時橘雅子抬起頭來,一臉驚詫無比的看著周秦,說道:“你要走?”
周秦此時已經轉身欲走,聽見這話,她也返身反問道:“不走留下來幹什麽?”
橘雅子像是在看著白癡傻瓜一般注視著周秦,驚訝的說道:“你打傷了我們高野山的僧人,又大鬧高野山,還擅自闖進奧之院!你居然想走?你把高野山當成什麽地方了?”
周秦心中一緊,聲音慢慢變冷,沉聲說道:“你想扣留我?”
橘雅子淡淡的說道:“你總要給我們一個交代才是,否則事情傳出去,你讓別人怎麽看我們高野山?”
周秦冷笑道:“是你們不敬無禮在前!”
橘雅子也冷冷說道:“那你就能下這樣的毒手嗎?”
周秦眉毛一挑,心中大怒:那你們逼我殺死自己師父的幻象又怎麽說?
但此時周秦已經冷靜了下來,她知道自己說這種話也沒用,於是便將這話又咽了回去,她冷笑道:“想扣留我,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橘雅子聽她這句話,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聲音裏麵充滿了不屑和譏諷,像是在嘲弄周秦的不自量力。
周秦心高氣傲,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嘲諷,她兩條柳眉越豎越高,手緩緩的向腰間纏繞的火神鞭摸去。
橘雅子卻像是察覺不到她的動作似的,依舊哈哈笑著,肆無忌憚,空門大開。
周秦見她如此托大,心中更是憤怒,她手捏住火神鞭的鞭柄後,正要發力的時候,卻突然間聽見身後傳來了一個急喝聲:“住手,不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