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夥計小柱
胡商會掌握和控製著大量的貨物調度以及支配,不止是在西涼經商的胡人,就連當地人做買賣的都事事仰仗商會。
所以,便造就了胡商會的特殊地位和大量財富聚集。
走召在商會裏當了小夥計已經好幾天了,有賽吉的親自過問下,那些人對他倒十分友好,平日裏凡事多有照顧。
到商會裏來往的大多是胡人裏買賣做的比較好的商人,那些人穿金戴銀個個豪富,隻是鮮少有賽吉這樣對中原文化有所研讀的,因此雖家有萬貫也難掩粗鄙之氣,說話更是蠻橫無禮。
這日來了一位做香料生意的商人,名叫巴托,據說他的香料在京師洛陽都是有名氣的,因而賺了不少的銀錢。
巴托財大氣粗,脾氣就難免狂傲,進門就衝著商會裏的幾個小夥計吆喝上了“來呀,給大爺端杯茶來。漢人的茶水寡淡無味,我要加了牛乳的釅釅的茶。”
巴托素日驕橫,商會的夥計們都不待見他,對他的要求也是充耳不聞。
等了片刻不見有人來奉茶,巴托麵子上掛不住了,漲紅著臉揪住近前的一個夥計怒衝衝地道“大爺說話你們都聾了嗎?快去給我沏茶來。”
這個夥計不是別人,正是剛剛來的新人走召,現在叫小柱。
走召不動聲色化解了巴托手上的勁,抬眼道“巴托大爺,您不鬆開我,小的怎麽給你沏茶去?”
巴托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鬆開走召白了一眼道“這商會裏的夥計們越來越沒有規矩了,人來了連個起碼的待客之道都不知道。這要是在我的鋪子裏,早一頓鞭子打出去滾蛋了。”
罵完又問道“會長呢?我來了他也不出來。”
走召撣了撣自己衣服上的褶皺回他“您先坐著等一下,會長有客人,稍後自然來見您。”
“這還像句人話。”巴托睨了眼走召“我看你麵生,新來的吧?新來的好,看看多機靈的一個孩子,你可不要跟他們學,一個個的窮家子出身倒會狗仗人勢的盡擺譜。”
這是把整個商會的夥計都罵了,難怪人人不待見巴托,這位說話真是討嫌。
走召滿口應著就要下去。
巴托攔住他,想是故意刺激其他夥計,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串指頭粗的赤金鏈子道“爺有的是金銀,就衝你這孩子端茶的份兒,來,這條鏈子賞你了,夠你小子將來娶房婆姨了。哈哈,拿著吧!”
巴托提溜著金項鏈抖著,笑得極其囂張。
走召已經看到其他幾個夥計變了臉色,這條鏈子是純金打造,又這麽粗,想來應該價值非常誘人,或者真如巴托所說,娶媳婦都夠了。
但是,小柱是誰,他可是都護大將軍馬騰的公子,盡管目前還沒有父子相認,但巴托這樣明顯帶著挑釁的行為,在他看來簡直就是歧視和羞辱。
正要轉身離開就見另一個夥計賠著笑臉走過來諂媚道,胳膊肘一拐將走召擠到了一旁,諂笑道“巴托大爺,小的這就給你沏茶去。”
巴托得意大笑,把腳伸到這個夥計麵前,傲慢道“看見沒有,大爺的靴子髒了,還需要一個把它清理幹淨的人,你要不要考慮?”
那夥計走召當然熟悉,他叫德子,比小柱大個六七歲。
德子臉上紅了白,白了紅,最後還是不甘心笑著道“巴托大爺,那這擦鞋的獎賞是?”
巴托把兩隻腳輪流抬起來打量,神情輕蔑地故作思慮道“這個嘛”
“您看這樣好不好?”德子抱住巴托的一隻腳,討好道“小的給您把鞋也擦了,茶也一手包辦了,您就把這條鏈子賞我得了唄!”
走召看得忍無可忍,拽了一把德子,對巴托道“小的這就去幫您把茶水送上來。”
德子轉頭狠狠瞪了一眼走召,連忙蹲下去用袖子擦拭巴托的靴子,還不忘殷勤笑道“巴托大爺,您看小的這都伺候上了。”
巴托仰頭哈哈大笑,拿著鏈子晃了晃一翻手“吧嗒”扔在地上,鄙夷道“可以,用你的嘴幫我把鏈子撿起來,那它就歸你了。”
德子看著金燦燦的鏈子猶豫起來,誰都看得出來,這樣刁難明顯就是侮辱性的行為了。
商會裏的夥計們都停下自己手頭的活,慢慢圍攏過來,都想看看德子會不會真的狗似的去撿鏈子。
走召又拉了一把德子道“德子,會長讓你把賬目理出來,你都做好了嗎?”
德子這次沒有瞪走召,瞟了一眼腳邊的金鏈子,咬牙站起來訕訕道“差點誤了大事,我這就去做。”
說完挺直了腰杆轉身就走。
巴托一看德子變了主意,“噌”一下也站起來喝問“小子,這就想走?”
德子停住腳步,回頭道“那要如何?”
巴托走上前,一把推開旁邊的幾個夥計,冷笑道“給我把東西撿起來再滾。”
德子漲紅著臉要爭辯。
走召卻趕上去拾起了那條鏈子,雙手捧到巴托跟前,笑道“巴托大爺,小的看您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完全就是天生的福相,而且還命裏帶財,做買賣一本萬利、日進鬥金,這樣的小物件想必在您眼裏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是,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一個道理?”
巴托十分不悅道“什麽道理?”
走召不慌不忙道“小的雖然年紀不大,但常聽我們賽吉會長說到“舍得”的道理。
他說,在沒錢的時候,把勤舍出去,錢就來了,這叫天道酬勤;當有錢的時候,把錢舍出去,人就來了,這叫才散人聚;當有人的時候,把愛心舍出去,事業就來了,這叫博愛領眾;當事業成功的時候,把智慧舍出去,喜悅就來了,這叫德行天下。”
說到這裏,走召停了停問他“您說,我們會長說的這個道理是不是特別好啊?”
見巴托雲裏霧裏的搞不清楚,走召緊接著又道“所以說啊,您不懂了吧?一舍一得那可是大學問,咱們會長就是因為深諳此道,才能當上會長,您要不也學一學舍得?”
走召所說的這一套學問,莫說是巴托這個大老粗,即便這個年代的許多人未必都能領會。
但是,他句句不離賽吉,就是要提醒巴托注意,這裏是商會,不是他隨意撒野的地方。
至於舍得的道理,他已經算好了是給巴托一個教訓。
果然,巴托忌憚賽吉不敢再過分逼迫德子,臉色難看地盯著走召道“你且說說那個舍得是怎樣的學法?”
走召微微一笑,抬了抬自己捧著赤金鏈子的手,一本正經道“如果,您今天把這東西舍出去,比如說賞給了他。”
說著把鏈子往德子手裏一塞道“那麽就是才散人聚,相信您的博愛之心德子一定會很感激,大家聽說之後也會讚您仁愛,會受到許多人的愛戴,那時候您喜悅嗎?
您肯定高興啊,因為您的美好品德被很多人誇讚,因此生意來往的時候人們也願意讓著您、照顧您,這樣是不是賺了呢?”
巴托被走召成功帶進他的思維裏,竟覺得這個半大孩子說的非常有道理,點點頭道“對啊,他們會覺得我巴托大爺人好,做買賣願意來找我。”
“那就對了。”走召一擊掌笑道“做買賣嘛,要的就是個人氣旺,人氣旺了就能財源滾滾、生意興隆啊!”
“對對對!”巴托高興的來拍走召的肩膀道“你說的對極了。哎呀,不愧是賽吉會長的人,現在是小夥計,將來可就是大掌櫃啦,你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呀!”
走召謙虛笑笑,指著德子和他手裏的金鏈子道“那這事”
巴托睨了眼德子,痛快笑道“才散人聚嘛,那這事就這麽著吧,東西賞你了。”
德子不敢相信,看看手裏的東西,又看看巴托,最後把目光挪到走召臉上。
走召衝他擠擠眼睛,笑道“德子,快去給巴托大爺準備釅釅的牛乳茶吧!”
德子感激地對著走召點點頭,應道“我這就去。”
“德子!”身後傳來一聲呼叫。
眾人看去卻是賽吉微笑著站在那裏,他招呼了巴托過去,轉頭對德子道“把給巴托的茶端到裏麵來。”
說完和滿臉喜悅的巴托一起走進了裏間的會客廳。
夥計們都各自開始忙碌,德子送了茶水進去,然後來找走召。
“來感謝我的話就別說了。”走召撥拉著算盤頭都沒抬道“我不是幫你,隻是不想咱們商會被人看扁。”
德子慚愧地低著頭,呐呐道“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說一聲謝謝。或許你們看不起我,覺得我為了那點利益奴顏婢膝,但我也是迫不得已”
走召打斷他,抬頭看著德子道“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隻知道不為五鬥米折腰。既然你有你的理由就不必解釋了,問心無愧就好。”
說完轉身往別處去了。
德子垮著肩回頭,見其他一起共事的夥計們都向他看來,個個臉上流露出鄙視的神情。
德子受不了,紅著臉大聲道“你們幹嘛這麽看著我?”
“有這會子的氣勢早幹嘛去了,丟臉都丟到府城的城門樓子外去了。”不知誰咕噥了一句。
畢竟都是十來歲的小夥計,正是要強爭勝的年紀,德子眼睛裏含著淚花怒道“你們沒丟臉,是因為爹娘雙全有人撐腰。我呢?我爹早死,娘又常年臥床,家裏還有幾個弟妹要養活,所有人都覺得我沒骨氣,可是我的苦你們誰知道?”
德子的一番咆哮震驚了眾人,夥計們都呆呆地看著德子,仿佛從沒有認識過眼前的這個人。
走召才到商會沒幾天,以他對德子的了解就是這個人喜歡表現自己,處處爭強好勝,見了來往的那些大商人鞍前馬後地獻殷勤。
原來,德子那些行為的背後,都是為了養活一大家子老小,正如他自己所說是迫不得已。
也許是聽德子的身世淒涼,引起了走召的共鳴,他丟下手頭的活走到德子身旁輕輕說了句“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
德子背過身極快地抹去眼角的淚跡,然後頗為不在意道“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無所謂啊!誰讓我是個苦出身呢,你們都有爹娘疼著護著。”
走召聽得氣惱,掀了一把德子道“不要總拿出身來說事,那不是你不得已的借口,男子漢自己不上進靠爹娘有什麽出息?”
“你不懂!”德子吼了一聲。
走召不氣反笑“我是不懂,你這麽大個人了,動輒哭爹喊娘的做什麽?我自小就是孤兒還不活啦!”
德子不敢置信地盯著走召“小柱,你是孤兒?會長那麽看重你,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是他的親戚”
走召哈哈一笑“親戚?莫說不是,即便就真的沾親帶故,凡事都應該自己長進,怎麽能把自己的命運係掛在別人身上?”
德子無言以對,半晌默默低下頭去。
走召學著大人的舉動,踮起腳尖拍了拍比自己高很多的德子“這個得你慢慢領悟,好了,幹活去咯!”
商會裏恢複了正常,所有人都各行其事,隻是大家看走召的目光到底是不同了。
而在一個別人都沒有注意的角落,一雙如同鷹隼的銳利目光還在跟著走召的身影移動。
“主子,您看我帶回來的這個孩子如何?”賽吉問身前的男子。
男子哼了一聲轉過身來,赫然正是安息國王子賽汗斯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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