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夜挑紅樓（二）
走召成功唬住了廚房的人，眼睛四下裏一瞧，就見一張大案子旁邊有一隻很大的甕，正是慣常用來盛放菜油的那種。
跟龐德點點頭，兩個人走過去揭開木蓋。
多半甕菜油清淩淩地能照出人的麵容來，看得兩人心頭大喜。
龐德拿過一隻瓢舀出來滿滿一瓢，但是這樣端著肯定不好走，還是走召有計劃，把素日裏廚房慣用的油罐端了過來，拿瓢舀滿後估摸著有個好幾斤的重量。
二人相視一笑，龐德抱了油罐往外走，走召偷偷順了根火折子，也大搖大擺的離開後廚。
兩個廚子眼見他們這樣行事，雖然有疑惑也不願多管，倒是前麵出去的那個剛好回來，看了眼走召他們的背影問道“那兩個做什麽來了，怎麽還把油罐子抱走了？”
剁肉的廚子憤懣又不無調笑的一撇嘴“都是一幫子爛的貨，拿油能幹什麽好事？我呸！”
三個廚子似乎想到了同一個有趣的事情，便哈哈笑了幾聲。
走召和龐德取了油出來直往他們臨時住的那間房走去。
房裏綁著的兩個小廝正在昏昏欲睡，除了對光亮有感覺，進來出去的聲音他們是聽不到的，直到被走召他們拖出房門藏在院裏的花叢間，兩個人滿麵驚慌也有口說不得，隻能任由他們擺布。
龐德按照走召的指揮，扯了屋裏的布帛床帳等物，澆上菜油一溜引出了房間，兩人退出來蹲在外麵，取火折子輕輕一吹，紅紅的火苗一接觸到浸了油的布匹立刻燃燒起來，很快順著燒到了屋內映得紅彤彤一片，不一時便濃煙滾滾爭相從門窗往外竄。
走召收起火折子，盯著火勢漸起的房間眼珠一轉，對龐德道“你說這個方法用在紅樓上怎麽樣？”
龐德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讚道“好主意！”
反正那一甕菜油還有很多，對付紅樓那種全木質的房屋正合適，走召真是對這個地方深惡痛絕，兩個人繼續跑向後廚。
此時是深夜，火光一起就能引起玉湧閣守衛的注意，走召算好了時間，等他們不顧廚子異樣的目光，再次順利拿到滿滿兩大罐菜油摸向紅樓的時候，已經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奔向起火的偏院。
紅樓的守衛果然被他們引開，而裏麵那些隻顧尋歡作樂的人依然是歌舞升平。
機不可失，走召眼瞧著那些守衛從暗處現身紛紛去救火，數了數竟有十數人之多，幸虧他們機警沒有被發現。
還不知道那些人何時會回來，時間緊張一刻都耽誤不得，兩人迅速脫下身上的外衣淋上油塞進紅樓的門檻，然後拿火折子點燃就往後麵撤。
紅樓巍然而立，僅靠兩件衣物還不足以對它造成毀滅性的威脅，走召想了想，毫不猶豫把油罐中的油往門窗上潑灑。
龐德如法炮製，兩個人沿著紅樓一轉都灑上了油，然後一路引火。
水火無情，紅樓刷了彩漆的門窗頃刻間被火焰吞噬，發出“嗶啵”的聲響。
走召和龐德忙了半晚上，此刻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看著星星之火燎原成一片火海，兩張年幼的臉上滿是興奮。
“著火啦！”一聲尖利的驚呼響徹紅樓，管弦絲竹聲都化作了慌亂和喊叫。
紅紅的火舌舔過廊柱，順著簷梁爬上了二層的欄杆，二樓是招待“貴客”的地方，被火勢所逼，所有人都跑上去躲避，有幾個躍躍欲試想從二樓跳下去逃生，欄杆上的火還不是那麽猛烈，倒是可以冒著被摔斷腿的危險試一試。
隻是，畢竟二樓離地還是很高的，真要跳卻沒有人敢了，眼看著火越燒越大，急得真真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那裏邊團團轉邊不停抱怨責罵，這裏麵就有羅喜。
玉湧閣突然著火，從偏院到紅樓兩處救火，自然忙壞了裏麵的所有人。
守衛們打了水來，一桶接一桶往起火的地方潑去，但似乎見效甚微，大火還是不受控製地撲上了二樓。
常爺正在親自招待貴客，聽到動靜開門出來，就見所有人驚慌失措把二層擠了個水泄不通。
大火熾熱的溫度撲麵而來，令常爺頓時驚得眉頭一跳，急忙跑到欄杆處往下一看，尚且顧不上被一道火焰燎焦的頭發，急聲高叫著命樓下的守衛們趕快滅火。
他身邊長隨的那個下人一把抱住常爺躲過了一道火苗，伸手幫他扇著眼前的煙霧道“您先別急，屬下這就去親自盯著。”
“趕快去，趕快去！”常爺一疊聲的催著。
那下人身上是有功夫的，一縱身就從高高的樓上躍下，穩穩落在地麵一處比較空曠的地方，順手接過守衛提來的水就往高處潑去，一桶水不偏不倚正灑在火勢最凶猛的一條木梁上，生生把如蛇亂舞的火焰滅了幾寸。
走召裝模作樣混在救火的人群裏，低聲對龐德道“你看到今晚我們要找的目標了嗎？”
龐德努努嘴“那不，二樓上那個惡心的胖子就是。”
走召點頭道“那就好，你把他盯牢了，我去去就回。”
“你做什麽去？”龐德不放心地問。
走召神秘一笑“你隻管看好戲吧！”
說完就提溜著一隻空水桶跑遠了。
龐德不知道走召要去做些什麽，也裝樣子幫忙提水遞桶等他。
眼看火勢漸漸得到了控製，不再像之前那樣猛烈，相信很快就能徹底撲滅。
樓上的常爺安撫著眾人，對自己身邊有這一班奮不顧身的追隨者而自豪，大聲朝樓下喊道“好樣的，再加把勁，那兒對對對，就是那兒，再潑一桶水上去”
這樣下去不是就功虧一簣了？
龐德正看得著急，就覺得手上一沉，這次遞過來的一桶水格外重一些，扭頭卻是走召衝他擠眉弄眼的得意著。
“你剛剛幹嘛去了？”他壓低聲音問。
走召接過別人傳遞來的水桶送到龐德手上，賣關子道“你猜？”
龐德哪裏能猜到，瞪著眼睛道“咱們的勝利成果就要被他們給破壞了，你還有空說笑。”
走召篤定笑道“放心吧，我怎麽能這麽便宜了他們。呶，你瞧”
龐德順著走召示意的方向一看，剛傳過去的一桶水潑上紅樓。
隻聽發出“嗤啦”一聲，低下去的火頭突然躥起幾丈高的火焰，比適才的火勢更猛了。
龐德倏然明白，低頭往桶中一看，火光照耀看得清楚，水麵上油汪汪的一層正是走召的傑作，他把水裏加了菜油。
守衛見火勢又起，大聲催促著趕快運水，龐德衝走召咧嘴一笑，二人不動聲色更加殷勤地往前麵運送水桶。
用摻了菜油的水去救火，可想而知是個什麽樣子，節節高升的火焰衝天而起，通紅的火光映亮了半邊天空。
樓上被困的眾人大驚失色，眼看二樓的圍欄燒毀紛紛墜下，都掉頭往身後的房間跑，喊叫聲、奔跑聲亂成一團。
常爺深知自己的生意全靠這些人支撐，不顧火勢撲上前高聲罵道“讓你們滅個火，反倒火上澆油，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一股火苗竄上，驚得他住口也退了幾步。
守衛們一聽，這才檢查桶裏的水，發現真的摻了油，便急慌慌扔了水桶找東西來撲打。
可惜，大火已經無可挽救，隨著一根廊柱的斷裂，整個紅樓搖搖欲墜。
走召看著火海裏的紅樓，突然心生不忍道“你說我們是不是太殘忍了，畢竟那麽多人在裏頭呢？”
龐德也心有戚戚道“說的是啊！咱們是出了這口氣，可到底人命關天。”
走召指了指前麵“你看，他們準備衝進去救人，要不咱們也去幫忙？”
龐德點點頭“好吧。”
走召拉住就要往前衝的龐德“咱們今夜以身犯險，為的什麽？等會兒記得找羅喜。”
龐德應聲好，二人就跑到了常爺的那名仆役前，二話不說抓起已經浸了水的被子衝進即將倒塌的紅樓。
走召和龐德披著一條被子衝進了火海。
紅樓的一層大廳此時早已處處燃起、濃煙彌漫，甫一衝進來嗆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走召掃了一眼，見右手邊一條木質的樓梯蜿蜒向上，想來就是通往二層的。
但那裏火勢已經漫延了半中間，即便不顧自身安危想要強行通過樓梯，隻怕一腳踏上去就會斷裂。
看來得另外找辦法上去救人。
“那裏！”龐德一手捂著鼻子向走召示意。
走召順著看過去，一根彩漆的木柱立在上下樓之間，幸運的是火焰並沒有波及到，正可以作為爬上二樓的工具。
走召毫不猶豫，幾步奔到下麵雙手抱了柱子就爬上去，那身手竟與山中的靈猴有得一比。
龐德看得驚訝，也學了走召的樣子想要攀著柱子上去，雙手環抱著柱子還沒抱實就急忙抽了回來，趕緊湊近呼呼吹了幾口氣。
“娘哎，這麽燙！”龐德甩著手抬頭去看，走召早都一翻身上了二樓，他隻看到個背影。
龐德又伸手去試了試，柱子上雖然沒有火焰，但滾燙的溫度讓人難以觸摸，隻好在原地打轉尋找上去的方法。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就聽走召喊了一聲，一條用帳縵等物擰接起來的布繩從上麵拋下。
走召喊道“我從這兒放人下去，你接好了。”
龐德高聲應是，布幔上端就滑下來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年，想必正是這紅樓裏的小倌兒，已經安全落地了還在閉著眼睛驚叫。
龐德對這樣的人嗤之以鼻，一把將那小倌兒拉起來吼道“還不快滾，等著大火燒死啊！”
那小倌兒被人嗬斥，睜眼又是一片火海，大叫一聲就慌不擇路要跑。
龐德嫌棄地拉住，指著一處火焰還不甚猛烈處罵道“瞎呀，那兒。”
說完就自顧著又去接別人。
接下來的人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極短的時間裏已經有數十人逃出火海。
盡管有紅樓的守衛不停的滅火，但一層的火勢已然沒有辦法控製，“轟隆”一聲巨響，橫梁斷裂砸了下來。
龐德眼明手快躲過那根大型的木頭，抬頭衝樓上喊道“兄弟，還有沒有人了，這兒可就要塌了？”
半天沒有回應，龐德心頭一跳，唯恐走召有個閃失，急忙又大喊起來“兄弟，走召？你有沒有事，快點下來，再晚咱們就出不去了”
“還有一個。”走召的聲音總算傳來。
龐德被濃煙嗆得直咳嗽，煙霧熏得他眼睛裏流淚不止，眯眼喊道“趕快送下來呀！”
說完又聽不到走召的回答了，龐德難免氣急，一邊咳嗽一邊嘀嘀咕咕的抱怨。
隻聽耳邊風聲疾至，龐德還沒反應過來，一具龐大的身影就撞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回頭一看，正是走召夾著一個胖子同時滑下來。
“羅喜？”龐德驚叫一聲，煙霧雖然濃烈，但那張可惡的肥臉他一點都不會認錯，的確是自己的殺父仇人羅喜。
走召踹了一腳倒地不起的羅喜，問龐德道“是不是他？”
龐德重重點頭，上前拽起羅喜胸前的衣服，看著他這張驚魂未定的臉由不得恨意滔滔，怒聲道“像你這樣的人渣，生而為人當真不配！”
羅喜掙紮著肥胖的身軀，驚疑道“你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龐德怒目圓睜，恨不能將眼前這惡人千刀萬剮，但不斷因為燒毀而斷裂的聲音此起彼伏，越來越高的灼熱溫度也提醒他不能在這裏糾纏，便撒開羅喜，轉身對走召道“我們先離開此地，有什麽恩怨回頭再跟他慢慢清算。”
走召原以為龐德要報殺父之仇會在這裏解決羅喜，但聽他這樣一說，沒來由的心裏頓覺安慰，點頭道“好，出去再說。”
二人架起早已嚇得腿軟腳軟的羅喜，挑了處火勢比較小的地方就往外衝。
就在他們剛剛踏出紅樓的一刻，整棟樓“轟隆隆”倒塌在他們的身後，漫天飛舞的點點火焰就像一顆顆火紅的星子，在夜空裏灼灼飄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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