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這次第怎一個“痛”字了得
喬珊見老夫人衝來,嘲諷的一笑躲過她的攻擊,抽出長劍與她戰在一處。
原隻想老夫人年紀大了沒有多少攻擊力,但幾招過後喬珊不敢輕視了,老夫人雖然武功招式不見出奇,但勝在有與敵人近身搏鬥的實戰經驗,一時間喬珊竟然也奈何不了她。
纏鬥多時,恰好西北風吹來,喬珊麵向風口,卷起的一團雪打在臉上迷住了她的眼睛。
老夫人眼明手快,握著木棍折斷的一麵向她胸腹間刺去。
喬珊閉著眼睛隻憑本能錯身一避,雖然避過了要害,但還是被木棍的斷麵刺進了腰間。
劇痛傳來,喬珊悶哼一聲,睜開眼睛一劍直直刺向正麵的老夫人。
“母親小心!”阿諾看的分明,急聲提醒道。
但是,還是來不及了,喬珊的劍插進了老夫人胸口。
而與此同時喬珊的身子猛然一晃,她的後背也被飛擲而來的一柄尖刀戳中,因為力道太強,刀尖透過她薄薄的身體從胸前穿出。
兩個人仰麵各自跌倒,鮮血淋漓濺得遍地都是,在皚皚的雪地裏像盛開的朵朵紅花。
“母親!喬姐姐!”
阿諾撫著肚子跑出屋簷想要看個究竟,卻被一雙臂膀摟進懷裏。
“阿諾,對不起,我來晚了。”馬騰抱著阿諾,在她耳邊道。
被馬騰嚴嚴實實的抱在懷裏,阿諾的頭抵在他胸前頓覺踏實,但她還是推開馬騰,流著淚焦急道“母親,母親她”
馬騰心裏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從阿諾的頭頂看出去,查幹他們已經將老夫人扶上了馬背急急回城去施救,那是他的母親,被喬珊刺了一劍還生死為卜,自己的痛苦才是最為強烈的。
可是,喬珊的事情還沒有完,他不能就這樣掉頭離去。
將阿諾護在懷裏慢慢走上前,看著雪地裏還苟延殘喘的喬珊,馬騰眼中的怒火幾乎就要噴薄而出。
阿諾卻掙出馬騰的臂彎,急忙解下身上的狐裘蹲到喬珊身側給她蓋上,撫著喬珊嘴角的血跡哭道:“喬姐姐,你睜眼看看我。”
馬騰怕阿諾挺著肚子蹲的費勁,給旁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那兵士會意扶起喬珊正對著阿諾。
喬珊掀起眼皮看著阿諾,極力扯出一個笑容道“你比我幸福,有那麽多人愛著疼著,還哭什麽?”
阿諾擦著喬珊嘴邊不斷湧出的血,哀求她“你不要死好嗎?往後,我們還像以前那樣親如姐妹,不,比親姐妹還要親密的在一起,好不好?”
喬珊淒然笑著問“我害得你差點死了,你不記恨我嗎?”
阿諾搖頭“我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你,因為你是喬姐姐啊!”
說著這話,眼睛裏的淚水汩汩而下。
馬騰在阿諾身後盯住喬珊怒道“枉阿諾這樣對你赤忱相待,你為什麽要替安息人賣命?”
喬珊看都不看馬騰,隻對著阿諾繼續道“阿諾,我若成了王妃,是不是就可以高你一頭了?所有人見到我都得磕頭的吧?哈哈”
阿諾見喬珊笑的癲狂,嘴裏還滴滴流著鮮紅的血液,萬分痛心道“我從來就沒有覺得和姐姐之間有高低貴賤之分,咱們是好姐妹啊!”
喬珊猛地噴出一口汙血,看著阿諾氣若遊絲道“你你還是那麽高高在上的憐憫我。可是,我我卻不信。”
“喬姐姐!”阿諾盯著喬珊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一直把你當姐妹真心相待,不管你信不信。”
喬珊看著阿諾,臉上慢慢聚起微笑,最後吐出幾個字“適才我給你喂的不是毒藥,你盡可放心,求你求你不要恨我。”
說完,眼睛裏的清明漸漸逝去,頭一歪徹底沒了氣息。
馬騰攬過阿諾,不讓她再看。
阿諾伏在馬騰的懷裏淚如雨下,喃喃道“她還是不肯信我,我卻並不恨她。她一定是有苦衷的,一定有苦衷的”
“我都明白、都明白。”馬騰順著阿諾的背安撫她。
不知什麽時候,風雪停了,官道上依然靜謐,天地一片白茫茫的清冷。
馬蹄嘚嘚踏碎了人心。
……
老夫人最終還是沒有救回來,喬珊的那一劍正中心髒,讓老夫人沒有一絲活下來的希望,她甚至都來不及向眾人交代一聲,就永遠的離開了世間。
將軍府搭起了靈棚,哀哀的哭聲裏是悲傷、是淒惶,空氣裏充滿了慘淡和蕭條。
阿諾執意要為老夫人守靈,丫頭們勸阻不了,隻得攙著她來到前院。
馬騰一身重孝還要忍著悲傷應付來吊唁的人,一抬頭看見阿諾,連忙上前接住她問“不是讓你安心養著嗎,怎麽還來這兒?”
阿諾病懨懨的也是一臉哀痛,她看著馬騰含淚道“母親是為救我才遭遇不測的,我怎麽能安心?就讓我送她老人家最後一程吧!”
說著便再也忍不住悲聲,哭著來到靈前。
想起老夫人的音容笑貌,宛如她還在眼前,阿諾跪下來扶住棺木喊了一聲“母親”便哭得泣不成聲。
馬騰見阿諾如此,自己的眼淚也不由再一次的潸然落下。
母親是那樣要強的一個人,父親早逝後,她獨自撐起家既當爹又當娘,從小就教自己要繼承先祖的遺誌精忠報國。為了讓他學有所成,還忍痛割愛把他送進了深山跟師父去練功,一別就是十年。
以前總覺得母親心狠,自己得到的母愛微乎其微,所以對那個家並不留戀。
現在想來,母親給他的都是大愛,或打或罵間都是望子成龍的期盼,她給自己的那些嚴厲和高要求隻是為了讓自己能立於不敗之地,更勇敢更堅強的活著吧?
這樣偉大的母親,最終依然選擇為了保護兒孫挺身而出。
想起當日雪地裏的那一幕,馬騰痛悔不已,若自己能早一點趕到,母親就不必涉險,更不會被喬珊所傷了。
如今,阿諾母子是保住了,可是母親卻為此獻出了生命。
原本應該是安享晚年的母親,兒孫繞膝享盡天倫之樂的年紀,老天卻偏偏要他作了不孝子。
點點滴滴的回憶在馬騰腦海裏盤旋,這次第怎一個“痛”字了得!
夫妻二人扶棺哭了良久,惹得所有人都落淚不止,見此情景誰也不敢上前勸解。
還是寶姨不忍心,掖了掖淚跪到阿諾跟前勸道“少夫人,節哀順變吧!你懷著馬家的骨肉,夫人生前最大的願望是抱孫子,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
所以,還請你保重自己,保重肚子裏的孩子,夫人她也便是死得其所了。”
“寶姨,都是我的錯。”
阿諾聽寶姨這樣說,更加痛徹心扉哭道“如果我沒有結識喬珊,我不那麽信任她,母親就不會就不會都是我的錯。”
一切都是命中的劫數!
寶姨潸然落淚,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赤金鑲寶項圈道“這是夫人留給你的,她讓我保管著,原本是要等小主子出生後給你的,但是今日就給少夫人吧!
這是馬家的祖傳之物,雖然不值什麽錢,卻是一種傳承,夫人她的心意你可明白?”
阿諾豈能不懂,這項圈是老夫人給兒孫的期許和寄托,希望馬家能代代相傳,能夠永繼不斷的血脈延續。她或許是想等孩子出生後親手給自己,再來告訴她這個含義的,可是卻沒能等到那一刻。
阿諾雙手輕顫著接過項圈,撲簌簌的熱淚滴滴落在手掌裏,她把它貼近胸口喃喃道“母親,您放心,我就是拚了性命也一定會保護咱們馬家的血脈傳承。”
說完又輕輕撫上自己的肚子道“孩子,你命運多舛,還沒出生就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就連你的祖母都為了你而逝去,將來你可要記得為祖母爭氣,為馬家爭氣啊!”
寶姨見阿諾如此,也放下心來,像個長輩一樣的握住阿諾的手道“少夫人,你能理解就對了。我原想著是要伺候你生產的,可是,夫人她去了,老將軍的墓地在扶風,夫人的靈柩勢必也要運回扶風祖地去與他合葬。
而我,跟隨夫人幾十年,自然還是要守著她,就不能伺候你了。今後,你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夫人的心願、馬家的興旺就全靠你了。”
阿諾點點頭答應寶姨,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寶姨這番話就好像是在交代臨終遺言似的,阿諾當時因為太過悲痛沒有細加琢磨,後來得知寶姨在老夫人下葬時撞棺而死才明白,原來寶姨從一開始就是做好準備要追隨老夫人而去的。
這樣生死相隨的忠仆,卻要勝過多少不肖子孫,馬騰感動寶姨的忠義,在母親的墓旁安葬了寶姨,讓她也受馬家人的香火祭奠。這是後話。
老夫人的靈柩在西涼府停留七日,許多人都來吊唁,驪靬縣令胡川攜夫人也早早來了將軍府。
胡夫人唏噓不已,想當初她們兩親家暗裏較勁,後來又處得親如一家,那些場景還曆曆在目,老夫人卻先走了,還是為了保護阿諾去的,胡夫人便忍不住到靈前哭祭了一番。
馬騰卸下一身公務準備扶靈回鄉去安葬母親,作為兒媳婦的阿諾本來也是應該一同去的,但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再也經不起長途顛簸了,況且天寒地凍也不適合孕婦出行,隻能留在西涼府待產。
老夫人的靈柩出發那日,阿諾再一次哭倒在前,相處不長但婆媳情深,她的哭聲裏滿是愧疚和不舍,馬騰和胡夫人勸了很久才勸住了她。
馬車載著棺木緩緩而去,阿諾倚門相送熱淚長流,直到再也看不見才回了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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