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相見
洛雪夢不假思索的回道：“自然是答應他。”
秦默冰立刻不悅起來，道：“我軍立刻就會勝利了，何必去見夏侯桀？卓霖月如今已是夏侯桀的妃嬪，與你我無關，你根本無需在意卓霖月。”
“她好歹都是我結義金蘭的妹妹。”洛雪夢道，“木姐姐已經徹底離開我了，眼下，無論如何卓霖月都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夏侯桀的手裏……”
尹項道：“她是夏侯桀的妃嬪，難道夏侯桀舍得殺了她不成？”
洛雪夢歎了口氣，道：“如果我不去，夏侯桀便有一半的可能殺了卓霖月，但是我去，夏侯桀就不可能殺了卓霖月。這也是一條人命，我不能用人命來打賭。所以，我決定去見夏侯桀！到時候，也好試探夏侯桀的口風，勸他盡快投降，便可避免不必要的死傷。”
“你有這般的好性子，隻怕夏侯桀未必有這顆仁慈的心。”
秦默冰握緊了洛雪夢的手，又看向洛雪夢的小腹，道：“即便你要去，也讓我陪你去。你現在懷有身孕，我實在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去見夏侯桀。”
洛雪夢笑著拍了拍秦默冰的手背，以示放心。
“夏侯桀既然叫我隻身前往，想來他也一定是一個人。”
洛雪夢頓了頓，忽然想起與夏侯桀在行宮裏的種種。腦海裏頓時閃現出，當夏侯桀得知自己重病，他準備前往天柱山尋得血靈芝之前的那一夜，夏侯桀與洛雪夢平躺在一張床上，夏侯桀並未有過分之舉，隻是這樣靜靜的望著洛雪夢，好似帶著某種預感之意的目光，靜靜的望著洛雪夢。
洛雪夢回過神來，便又說道：“七郎，你相信我。我和孩子，都會平平安安的回來！”
“我並非不相信你，卻是不信夏侯桀。”秦默冰道。
程黎躺在床上，突然說道：“既如此，秦帥可帶一萬人馬，候在林子周邊，倘或到時候夏侯桀圖謀不軌，夢帥隻需射出訊號，秦帥就帶人衝進去，這般豈不是兩全其美？”
洛雪夢點頭應好，秦默冰心裏雖然覺得還是不悅，但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又拗不過洛雪夢的決定，便也隻得勉強點頭，應下了。
皓雪紛紛，竟然連著下了五日五夜，不曾停歇。
而這五日的光陰，對於夏侯桀而言，卻是漫長如五十年一般。
夏侯桀如今整日裏都躺在床上，軍醫卻也不能診斷出夏侯桀的病根兒在哪裏。卓霖月依舊近身伺候在夏侯桀的身邊，依舊在夏侯桀的飯菜裏下毒，卻依舊每頓飯都親自試吃，夏侯桀從未起疑。
隻是尹嬴守在一旁，看著卓霖月的身子每況愈下，心中便恨不得一劍刺殺了夏侯桀了事。但是畢竟尹嬴如今隻是軍權的協管之職，一旦夏侯桀被尹嬴刺殺，隻怕軍營中會有人暴亂。除非待尹嬴完全掌控了夏軍，隻是想要完全掌握軍權的實權，隻怕還需要時日。
而尹嬴卻不知道，卓霖月能不能撐到那時。
眼下，尹嬴唯一能為卓霖月所做的，便是替卓霖月掩飾毒發的痛苦，和卓霖月身子的虛弱。最好的借口，便是卓霖月為夏侯桀日夜操勞所致，而全軍上下，也無人懷疑，更無人知曉夏侯桀乃是中毒之症。
如此這般，夏侯桀終於熬到了第六日，與洛雪夢相約的第六日。
今日的天氣，依舊是鵝毛大的雪，鋪滿了大地，好似雲層誤落了人間。
夏侯桀躺在鋪有貂皮的躺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棉被裏籠著湯婆子，一旁的雪地裏有一大早就架好的雪傘。夏侯桀便這般的候在林子裏，靜靜的聽著雪落地的聲響，好似每一聲，都是洛雪夢走近的腳步聲，聲聲都刻在了夏侯桀的心上。
“你病了？”是洛雪夢的聲音。
夏侯桀微微睜開了眼睛，身旁不遠處，洛雪夢一身石榴紅的鬥篷，手裏撐著傘，凝望著夏侯桀。一如當年，夏侯桀第一次見到洛雪夢一般的清秀美麗，超凡脫俗。
夏侯桀笑道：“你來了。”
“隻是來看看，你為什麽要見我？”
“因為，咳咳，朕……朕想你了。”
洛雪夢看著夏侯桀臉色蒼白，不住的咳嗽，道：“你病得不輕？”
“是啊！”夏侯桀慘白的笑道，“相思病很多年了，你說怎麽辦？”
洛雪夢沒有說話。
夏侯桀便說道：“雪夢，朕待你，是真心的。看，這是天柱山的血靈芝……”
夏侯桀說著，就從懷裏摸出了一個錦盒。
洛雪夢甚至沒有多看一眼，便說道：“我不需要。”
“你到現在，還不肯接受朕嗎？”
夏侯桀緊緊握著錦盒，絲毫不覺得錦盒的棱角戳傷了他的手心。
“我的答案，從來沒有改變，將來更不會。”洛雪夢說著看向自己的小腹，道，“我已經懷上七郎的孩子了。這一生，我是永遠不會離開七郎的。”
夏侯桀頓時又是一陣急咳，道：“隻要你願意跟朕走，朕立刻停止戰爭，向秦默冰投降，然後與你隱姓埋名，歸隱山野。你的孩子，便是朕的孩子，朕一定會視如己出……咳咳！”
洛雪夢道：“如果我不答應呢？你又打算用卓霖月威脅我嗎？”
“不……”夏侯桀眯著眼，道，“朕如今隻剩下三萬人，但朕是不會放棄的！如果你不答應朕，朕就切斷所有水源，自毀糧草，隻與你們做最後的決鬥！大不了……咳咳，大不了，同歸於盡！百年過後，誰又不是一死呢？”
洛雪夢一怔，道：“你瘋了？三萬條人命，你就打算讓他們這般白白犧牲嗎？”
夏侯桀冷笑道：“朕，是一國之君，為何不可以？”
“正因為你是一國之君，才應該更為蒼生考慮！這三萬條人命，都是有父母兄弟的，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句話，就改變多少戶人家的命運？你可以讓他們很幸福，你也可以讓他們很悲慘！他們的生命，都是掌握在你的手裏！”
夏侯桀收斂了笑意，道：“不！他們的生命與幸福，都是掌握在你的手裏！你洛雪夢的手裏……咳咳，隻要你的一句話，朕可以放過天下人，朕也可以毀了天下人！”
洛雪夢無奈的搖頭道：“夏侯桀，你太自私了！”
“朕就是自私！朕隻要你！”夏侯桀低吼道。
洛雪夢卻苦笑道：“我不會答應你的！”
說罷，洛雪夢轉身就要走。
夏侯桀便仰頭冷笑道：“你洛雪夢，大義秉然說了這麽一番話，到頭來，你還不是一樣的自私！”
洛雪夢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回話，越發加速離開了。
夏侯桀隻是一個人躺在椅子上，看著漫天飛雪中，洛雪夢那一抹紅影，漸行漸遠，直到化作了一丁紅點隨風而逝，夏侯桀竟然留下了兩行清淚。
他默默的說道：“朕隻是愛上了你，難道這樣也叫自私嗎？”
夏侯桀的手一鬆，裝有血靈芝的錦盒便輕盈的落在了雪地裏。
風過雪飄，唯有靜寂的落雪，在回答著夏侯桀的問題。
而洛雪夢在林子外與秦默冰匯合後，秦默冰便立刻帶著洛雪夢回到了秦軍大營裏。然而第二日，秦軍探子便來報，說是夏侯桀砸了夏軍的大鍋，一把火燒了夏軍的糧草，如今三萬大軍已經嘶喊著衝了上來。
洛雪夢頓時踉蹌著倒在了秦默冰的懷裏，看來夏侯桀當真是想與所有人同歸於盡了。
秦默冰命陳大夫留下照顧洛雪夢，采薇和秦兒一並在營帳裏伺候洛雪夢，又命尹項保衛在洛雪夢營帳外，便帶領人馬衝出了秦軍大營，與夏軍相逢在一山穀間。
夏軍卻並非夏侯桀或是尹嬴帶兵，卻是一個年輕的將軍。
兩軍對陣廝殺，原本夏軍的人數已不是秦軍的對手，但是夏侯桀已經斷了所有人的退路，反而激起了夏軍戰士最後的鬥誌。夏軍戰士便也全部豁了出去，廝殺起來，一人可當百人使用，竟然殺得秦軍潰不成軍。
自此後，連著七日，夏軍上下隻飲雪水，隻吃雪地裏掩埋的野草等物，他們竟然越發頑強耐戰。七日七戰，夏軍皆是七勝。秦默冰七戰皆是大敗而歸，且死傷慘重，連秦默冰都不能幸免於難，臉上一道長長的傷疤，看得洛雪夢是心痛不已。
每每如此，秦默冰都會強忍著疼，拽著洛雪夢的手，道：“我是不會放走你的！你也不許再離開我！聽到沒有？”
洛雪夢點頭應下之後，秦默冰才會鬆開洛雪夢，才會鬆一口氣。
而洛雪夢的心裏，卻是壓著重重的巨石，喘不過氣來。
出了秦默冰的帥營，洛雪夢放眼望去，四處都是受傷的秦軍戰士。
他們上一刻或許還在掙紮著呼吸，但下一刻，他們或許便已經戰死沙場了。
生命，便是這般脆弱！
洛雪夢雙手愛撫著自己的小腹，忽然眸子一閃，便猛地牽過大營裏的戰馬，翻身上馬，揚鞭而去。一旁的將士大呼不好，立刻去通知尹項。尹項當下便已是臉色蒼白，立刻策馬奔馳，追洛雪夢而去。
洛雪夢一路飛馳，突然見著前方有火光，便知是夏軍大營到了。
洛雪夢立刻下馬，嚷道：“夏侯桀！我要見夏侯桀！”
可夏軍大營外的將士根本不認識洛雪夢，忽見洛雪夢馳馬而來，便紛紛衝洛雪夢舉著長矛。洛雪夢也不顧他們，隻是不住的嚷著要見夏侯桀。其中幾個士卒麵麵相視了一眼，便有一人回身去請示尹嬴。
當時尹嬴正在禦營中，夏侯桀躺在床上，卓霖月伺候在一旁。
夏侯桀見士卒急急匆匆而來，便問道：“何事？咳咳……”
尹嬴便立刻抱拳言道：“將士說，大營外有一個女子叫囂著要見陛下。”
卓霖月的眉梢一揚，道：“女子？”
夏侯桀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道：“不見。”
尹嬴一愣，道：“陛下，卑職愚見，可能是國母娘娘。”
夏侯桀不耐煩的皺了皺眉，低吼道：“朕……朕不是說了、說了不見！咳咳……咳咳……”
卓霖月趕緊拍著夏侯桀的胸口，替夏侯桀順著氣，道：“臣妾替陛下去看看？”
“不見！不見！”
夏侯桀越發不耐煩的推開了卓霖月，自顧自的側過了身去。
卓霖月和尹嬴都不知如何是好，誰也不敢離開。
那士卒自又回到了大營外，衝洛雪夢喊道：“陛下誰也不見！”
“不會的。他一定會見我的！”
洛雪夢說著就要往裏闖，那些士卒立刻揮舞著長矛便與洛雪夢動起手來。
冰天雪地間，依舊是紛紛揚揚的皓雪，洛雪夢離開的匆忙，衣衫單薄，如今早已經凍得是渾身僵硬了。加上又懷有身孕，洛雪夢始終要護著自己的孩子，一招一式便不能製敵要害，反而被夏軍守營士卒占得上風。
“夢帥！”
尹項一聲怒吼，突然從馬背上飛身而起，攔腰護住了洛雪夢，旋身兩腿便將這些人打翻在地。夏軍營地裏的人見狀，立刻揮舞著武器衝了出來。尹項畢竟以寡敵眾，便立刻抱著洛雪夢飛身上馬，一路疾馳而去。
洛雪夢靠在尹項的懷裏，突然雙手抱著肚子，喊道：“好痛啊……”
尹項嚇得滿頭的熱汗，隻得加快馬速，一壁安慰道：“我們馬上就要回營了！夢帥，你堅持住啊！”
洛雪夢疼得早已經蜷縮成了一團，緊緊咬著牙關，卻又喃喃自語的念著“孩子……孩子……”。待尹項回到了秦軍大營，抱著洛雪夢急匆匆的衝進帥營時，洛雪夢早已經痛的昏了過去。
秦默冰頓時嚇得失聲大喊洛雪夢的名字，可洛雪夢哪裏還能聽得見。
陳大夫急忙上前，望聞問切，忙得也是焦頭爛額。
“孩子保不住，給本帥保住阿夢，懂不懂？”秦默冰衝陳大夫吼著。
陳大夫隻得頻頻點頭，也是急得滿頭冷汗。
偏偏此時此刻，夏軍在尹嬴的帶領下，突襲而來。
尹項立刻請命掛帥，秦默冰心係洛雪夢，也就同意了。
尹項便又帶著僅剩的兩萬人馬，衝殺而去。
秦默冰卻緊緊攥著洛雪夢的手，道：“阿夢，你說過要和我白頭偕老的，所以你一定要醒過來！醒過來之後，我帶你去看山花爛漫，去看青青大草原，我們自由馳騁在天地間，無拘無束……阿夢！”
秦默冰幾度哽咽，捧著洛雪夢的手親吻在他的唇邊，浮腫的雙眼，兩行熱淚滑落，濕潤了洛雪夢的手背，但洛雪夢依舊沒有醒過來。
秦默冰便這般靜靜守在洛雪夢床旁，整整四天四夜沒有合眼。
而尹項與尹嬴在山穀間激烈大戰，整整四天四夜，不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