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斷臂
“你相信我和我哥嗎？”程繡開門見山的問道，“秦軍軍營上下，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們。”
洛雪夢淺笑道：“我當然相信你們。”
程繡詫異問道：“為何？”
“因為程大哥早在幾年前，便與我結識了。程大哥的為人，我很清楚。他乃是一片丹心，俠骨心腸，百姓能有他相助，乃如甘霖。而程大哥相信程姑娘，我自然也是深信不疑。更何況，程姑娘對七郎的一顆真心，想來，也不會輕易出賣七郎的。”
程繡挑了挑眉梢，冷笑道：“即便我對秦帥是有心，但是若是主上的任務，我也絕對不會背叛的！所以，你還要相信我嗎？”
洛雪夢輕描淡寫的說道：“你的主上，如今是你的殺父仇人，你還會對你的主上忠心耿耿嗎？所以，我相信你哥，也相信你。不管是愛也好，是仇恨也好，你隻要聽從了自己的心，做出屬於你自己的抉擇即可。”
說罷，洛雪夢轉身就要走。
程繡便扯著嗓子喊道：“我哥說你會相信我，但是我不信，所以我一定要問問你！”
洛雪夢沒有回頭，隻是笑道：“現在你便安心了，殺父之仇，正等著你呢！”
程繡握緊了雙拳，看著洛雪夢漸行漸遠的背影，她也麵目表情的掉頭離開了。
她終於明白，為何秦默冰和夏侯桀都會對這個女人念念不忘，因為這個女人的個人魅力，即便是女人在洛雪夢麵前，也不由得會傾倒。
但是，程繡是一個敢愛敢恨之人，就先讓她報了滅家之仇，再來和洛雪夢一決高下！
程繡咬緊牙關，目光堅定有力，血紅的戰袍在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裏，顯得格外耀眼……
雨雪紛紛，未待楊柳依依，早已是漫天的硝煙。
西曌國從此進入了最黑暗血腥的時代，夏軍像是脫韁的野馬，打砸搶殺，無惡不作，甚至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幹盡了慘絕人寰之事，令人發指。
百姓顛沛流離，無家可歸，終日裏哭聲不絕，縈繞在西曌國的血色上空，織就了一張張死亡的天羅地網。父母慘死，孩子帶著孩子從血泊裏爬了出來，卻終究逃不過魔鬼的鐵蹄，小小的年紀終究是早謝的花朵。
夏侯桀卻不以為意，依舊我行我素。
殺人，似乎成為了他填補心中對洛雪夢思念的良藥。
他向天下宣布，秦默冰一日不交出洛雪夢，戰爭一日不停。
無論百姓如何乞求，這一次，秦默冰終於再也沒有放開洛雪夢的手。
他二人披上戰甲，並肩作戰，死守入京的銅鼓關，決不讓夏侯桀有機可乘。
如此輾轉，便已是大半個月的光景。
戰爭，已經爆發。
戰場，容不得等待。
愛恨、生死，都渺小如草芥。
“秦帥……夢帥……”
日暮，秦軍銅鼓關的營帳裏，傳來了緊急的呼喚聲。
秦默冰與洛雪夢正在主帥營帳中商量戰術，此刻二人相視一眼後，便急忙迎了出來。
“可是找到……找到……”
秦默冰衝出營帳，見著眾人圍在一副擔架旁。
擔架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將軍，頭發淩亂，雙眸已被人挑去，眼眶處一片血肉模糊，雙手鬆垮垮的搭在擔架外，已是死人了，秦默冰不禁，驚住了。
洛雪夢倒吸了一口冷氣，輕喚道：“歐陽將軍……”
“屬下等人找到歐陽將軍的時候，歐陽將軍、歐陽將軍已經奄奄一息了……”宿風哽咽道，“是、是夏侯桀的狼牙鐵騎先鋒部隊，屬下等人從他們手中救出了將軍，因為軍力懸殊，便不敢過多糾纏，快馬趕回，將軍、將軍是在剛剛才咽氣的……”
秦默冰咬了咬牙，走上前去，替歐陽將軍蓋上了白布，道：“歐陽將軍曾是本帥府上的侍衛，因膽氣過人，勇猛非凡，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談何容易！卻為了天下蒼生，命喪於此，本帥，絕對不會容下這口氣！”
“替歐陽將軍報仇！替歐陽將軍報仇！”
軍營上下頓時振臂高呼，呐喊震天。
“好！明日，本帥親率歐陽將軍部下，找夏侯桀討要說法！”
“替歐陽將軍報仇！替歐陽將軍報仇！”
士氣高漲，本是好事，但洛雪夢唯恐他們意氣用事，終壞了好事，便趕緊說道：“將令不改，諸位先送歐陽將軍入土為安！”
“是！”宿風等人擁著歐陽將軍退下了。
洛雪夢這才低聲對秦默冰說道：“明日你當真要親自出兵？”
“你要勸我嗎？”秦默冰望著洛雪夢，竟是滿眼的血絲。
洛雪夢頓了頓，隻得搖頭，道：“不。不是勸你，是為你出謀劃策。”
秦默冰這才欣慰的一笑，握緊了洛雪夢的手，回到了營帳中。
二人秉燭夜議，直到天亮，秦默冰親率部隊，出兵相抗。
洛雪夢目送秦默冰遠去，她是多麽的害怕，這一抹背影，便是決絕。
“夢帥，您要的硫磺等物，已經運到。”一個士卒，拉回了洛雪夢的思緒。
洛雪夢點了點頭，道：“你帶我去看看。”
“是！”
士卒側身為洛雪夢引路，洛雪夢深呼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緒，自去忙碌起來。
黃沙漫天，夾雜著血腥的氣息。死屍遍體，低飛的烏鴉，呱呱亂叫，盤旋不去。
秦默冰做統帥，尹項為副帥，已在銅鼓關外與敵人相持良久。
“這一戰，你便做後援即可。”秦默冰吩咐道。
尹項卻雙手抱拳，斬釘截鐵道：“上了戰場，隻有敵人，沒有兄弟！尹項請令，做先鋒部隊，直搗黃龍！”
秦默冰側眸看了眼尹項，點頭應下，忽然抬手直指地方，道：“好！尹項即可帶三萬先鋒部隊，衝破敵軍前鋒防禦！”
“是！”
尹項大喝一聲，便聽馬兒忽然一聲長嘯，隻見尹項猶如離弦之箭，直奔敵軍而去。
頓時千軍萬馬揚起滾滾黃沙，翻飛在風中的戰旗沙沙狂響，密密麻麻的箭雨傾盆而下，夏軍前鋒步軍立刻將盾牌舉過頭頂，勉強擋下了尹項的進攻。但箭雨無孔不入，夏軍前鋒頓時死傷無數，陣腳潰亂。
“兄弟們，衝啊！”
夏軍首領尹嬴的一聲怒吼，便見身披紅色鎧甲的夏軍勢如破竹，動如洪流，衝向了尹項的部隊。霎時，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夏軍主力將士迅速便將尹項包圍了起來，欲來一出“擒賊先擒王”。尹項不甘示弱，揮舞著長槊，一擊擊穿敵人五人的心房，刹那間，染紅了尹項的雙眼，染紅了戰馬飛馳而過的大地。
頓時，天色昏暗，陰雲厚積，血濺千丈高空；烏鴉群飛撲翅之聲，像是來自地獄閻王的嘲弄之笑；瑟瑟寒風呼嘯而過，更像是那婦人如怨如泣的哀歌。馬兒踩著同伴的屍身過，槍兒插中敵軍的心房坎，殊不知背後冷箭一放，終究是你死我也亡。
戰場上沒有兄弟，隻有敵人！
尹項怒目瞪向前方的尹嬴，忽然催馬疾馳，徑直踩著敵軍屍身而過。快如霹靂雷電，猛似山林餓虎。他一壁疾馳，一壁從背上的箭囊裏取出三柄狼牙箭，箭鏃形似狼牙，更添威力。尹項匍匐在馬背之上，瞄準了尹嬴，三箭齊放，嗖嗖嗖，氣勢逼人。
尹嬴見狀，猛地拽緊韁繩，馬兒頓時抬起前腿，站立而起。奈何馬兒的一聲長嘯還未落地，便見那三枚狼牙箭狠狠的刺穿了馬兒的頭顱、咽喉和胸口。狼牙箭箭簇銳利不可擋，刺穿馬身之後徑直刺向尹嬴。
尹嬴卻借用馬力，大掌一拍馬兒的頭顱，便以輕功躍起，騰空翻閱，落在了另一個將士的馬背之上。將士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尹嬴一掌推倒在地，掛在戰馬之上，被拖出了百裏開外。尹嬴立刻拔出佩劍，一劍斬斷了馬鐙子，馳馬衝進戰場，逢人便砍，直奔尹項而去。
“小子，今日我便要替尹家收拾了你這個敗落！”
尹項咆哮著便衝向了尹嬴，長槊一刺，尹嬴則以劍身相擋，側過身子，在馬背上翻來騰去，身手極為靈敏。忽見尹嬴的目光一冷，便是長劍出手，百步穿楊，直直刺向尹項的肩頭。
尹項揮舞著長槊相躲，誰料尹嬴突然搶過身旁一人的長槍，趁機刺向尹項的咽喉。
尹項眸子一亮，他未曾料到尹嬴出手這般迅猛，時間倉促之際，他隻能躲過尹嬴的一招。
於是，長劍刺穿了尹項的肩頭，但尹項雙手橫槊，擋下了尹嬴的長槍。
“原來你跟宿風學過百步穿楊！”尹項低吼道，“但更沒想到的是，你竟然用它來對付你的兄長！”
尹嬴冷笑道：“你我早已不是兄弟，更何況，是你小時候教我的，戰場上，隻有敵人，沒有兄弟！你又何出此言？”
“我們尹家，怎麽會出你這樣的敗類！”
“我一心為尹家報仇，難道有錯嗎？”尹嬴咆哮道，“忘記了尹家的仇恨，安逸於醉生夢死的生活，你尹項才是我們尹家的敗類！你才不配做我們尹家的子孫！”
尹項齜牙咧嘴的一聲怒吼，抬手彈開了尹嬴的長槍，才回手拔出了肩頭的長劍，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周邊的秦軍士卒立刻前來協助尹項，圍攻在尹嬴身邊，高舉著長槍齊齊刺向尹嬴。尹嬴立刻向後仰著身子，雙手在胸前翻飛，長槍便旋轉如花，將周邊士卒的長槍都彈落至地，尹嬴便又一槍掃過眾人，割破了他們的咽喉。
“尹嬴，你助紂為虐，上天都不會放過你！”
尹項扔掉了手中的長劍，呐喊著揮舞著長槊又奔向了尹嬴。
兄弟兩人旗鼓相當，一來一回，誰也占不了上風。
秦默冰率剩下將士，候在戰場後方，始終目不轉睛的望著前方戰場，時不時便有前方探子，匯報戰況。如今大局良好，畢竟北方天寒地凍，南方來的夏軍一時還不能適應銅鼓關的氣候，與秦軍交戰，總歸吃力不討好。
正當秦默冰在思量戰術之時，忽聽探子來報說，尹嬴的副將率領輕騎部隊，已將尹項圍困，尹項奮力抗擊，但身中數十毒箭，精力不濟，幾欲墜下馬來。
“什麽！”
秦默冰當場便大喝一聲，率領剩下部隊立即衝進戰場，欲化解尹項被圍攻的壓力。
果然，尹嬴等人見秦默冰呼嘯而來，立刻分散了圍攻尹項的軍力，轉而攻向秦默冰。
尹項抓住時機，揮舞著長槊衝尹嬴迎麵一擊，尹嬴躲閃不及，被尹項刺穿了右肩。
“用你的鮮血，乞求列祖列宗對你的原諒吧！”
尹項嘶聲力竭的咆哮著，握著長槊便又向尹嬴刺去。
尹嬴一壁忍著痛，一壁左手握著長槍，擋開了尹項的長槊，震得尹項的右手和右肩不住顫抖發麻，最終尹項手中無力，扔掉了長槊。
尹嬴便又趁機以右手撥出掛在馬鞍上的佩刀，丟棄了長槍，策馬衝向尹項。
尹項身中毒箭，忽覺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尹嬴所在，便無力反抗。
“啊！”
隻聽尹項的一聲慘叫，尹嬴揮舞著佩刀與尹項擦肩而過。
刀起刀落，尹項的左胳膊，無聲落地。
尹嬴立即勒緊了韁繩，翻身側馬，快速拾起了尹項的左胳膊，便朝夏軍後方飛馳而去。
秦默冰正與夏軍副帥糾纏不已，忽聽尹項的慘叫，便知不好，劍光忽左忽右，秦默冰便在秦軍的掩護之下，殺出了一條血路，直奔尹項而去。
尹項捂著自己的斷臂，趴在馬背上嗷嗷直叫，疼得已是一身的冷汗。
一旁的夏軍立刻一擁而上，尹項強忍著痛，眯著眼，單以右手握著韁繩，借用馬蹄之力，勉強相抗。但他體內突然毒發，尹項一手禦馬，無法保證身子的平衡，隻得重重的倒地而去。
好在秦默冰及時趕到，否則尹項定會葬身在馬蹄亂踏之下。
“尹項！”
秦默冰揮劍衝到了尹項身旁，伸手拽住了尹項的右手，便將尹項帶到了自己的馬背上。
“尹項……尹項！”秦默冰一壁廝殺，一壁怒吼。
尹項則倒在秦默冰的背上，有氣無力的低語道：“秦、秦帥……”
“你小子給本帥撐住！”
秦默冰怒吼著，眨眼的兩劍，周邊的夏軍齊齊落下馬來。
秦默冰便在秦軍的掩護之下，帶著尹項朝銅鼓關秦軍大營疾馳而去。
夏軍正欲窮追不舍，忽聽夏軍大營裏吹起了撤兵的號角聲，夏軍隻得班師回營。
尹嬴的副帥問道：“主帥，為何不追？”
“銅鼓關地勢險要，不保秦默冰設有埋伏。”
尹嬴看了眼手中尹項的斷臂，咬了咬牙，便扔給了副帥，自行策馬疾馳回營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