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三章相送
第二日天亮,洛雪夢在卓霖月的服侍下簡單梳洗了一番,便傳來了夏侯桀的叩門聲。
“雪夢,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
洛雪夢應了聲“知道了”,便與卓霖月一道開門而去。
候在屋外的夏侯桀立刻牽住了洛雪夢的手,道:“朕唯恐昨日的一切都隻是夢……”
“我洛雪夢答應的事情,絕對不會食言的。”
洛雪夢不動神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順著樓梯緩緩向下走去,隻見眼前盡是高大的駿馬,三十萬的鐵騎盡在眼前,微風拂過,錦旗翻揚,相當壯觀!而在洛雪夢麵前,還有四輛華麗的寶蓋馬車,十二名女子整齊地站在洛雪夢麵前,向她行禮。
夏侯桀緊隨洛雪夢之後而來,笑道:“此行路途較遠,但軍人習慣了風餐露宿,按照行軍的速度,最快七日可到。隻是,朕擔心你的身子吃不消。”
“陛下多慮了!如今戰局不穩,陛下理應在最短的時間裏趕回南方的行宮。我不願意因為我一個人的緣故,而延遲了陛下回行宮的日子,畢竟夜長夢多。”
洛雪夢微微欠身,十分恭敬。
夏侯桀心中自是狂喜,握著洛雪夢的手道:“朕原先還怕你舍不得這裏。”
“這裏充滿了戰火硝煙和血腥腐爛的氣息,我又有什麽舍不得呢?”
洛雪夢說罷就轉身朝離自己最近的馬車走去,而尹嬴剛好站在這輛馬車的前麵。
洛雪夢朝尹嬴迎麵走來,二人四目相對,卻陌生得就像是從未相識。
李公公悄無聲息地站在不遠處,將洛雪夢和尹嬴的神色都牢牢地看在了眼裏。
尹嬴僵硬地抬手,但洛雪夢徑直擦過尹嬴的肩頭,自己一手撐著便上了馬車。
而洛雪夢身後的卓霖月卻將手搭在了尹嬴的手背上,借著尹嬴的力道才與洛雪夢一道上了馬車。尹嬴這時才轉身朝夏侯桀欠身道:“國母娘娘已經準備好了!”
“好!”
夏侯桀大手一揮,那十二名女子也就上了另外的三輛馬車。
李公公則趕緊伺候著夏侯桀上了戰馬,夏侯桀低聲道:“朕說過了,雪夢既然選擇了朕,就不會再有二心!你如今見她這般為朕考慮,難道還不相信嗎?”
李公公趕緊頷首道:“奴才,不敢不信!”
其實在李公公心裏,卻是絲毫都不相信洛雪夢。洛雪夢越是做得完美無瑕,越是做得天衣無縫,李公公越發是覺得洛雪夢可疑。譬如剛才,倘或洛雪夢當真是歸心於夏侯桀,那麽為何還要計較當初尹嬴對秦默冰的背叛呢?
李公公如是思量著,便借著自己上馬之際,側眸看向了同樣在翻身上馬的尹嬴。
不過片刻,洛雪夢身子一揚,馬車便隨著軍隊一同,緩緩行進。
卓霖月忍不住抬手掀起了簾子,探頭望去,熟悉的一草一木正在飛逝而去,令人心酸。
“不要看了的好。”洛雪夢緩緩閉上了雙眼,道,“滿心的悲傷,再多一點,都會溢出來的。”
“可是倘或不再多看一眼,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多久,才能看見這裏的風光了。”
洛雪夢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滿臉惆悵的卓霖月,道:“你究竟在打什麽心思?”
“將來,二姐姐自然就會知道了。”
洛雪夢握住了卓霖月的手,道:“如果可以選擇,我依舊不會讓你來趟這一次的渾水!”
“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卓霖月從洛雪夢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再度掀起了簾子,將車外的雲卷雲舒都刻在了心裏。洛雪夢望著卓霖月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悲傷,好似至此一別之後,她們便再也回不來了似的。
“不會的!”
洛雪夢在心裏對自己說著,她絕對不能懷疑秦默冰的實力和能力!
如此想罷,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不同的規律夾雜在夏侯桀的部隊中,從遠處而來。
“怎麽了?”
卓霖月看向窗外回道:“好似是押鏢的鏢車。”
洛雪夢皺了皺眉,低語道:“鏢車怎麽會和軍隊一樣跑這麽快?”
於是,洛雪夢湊過腦袋,與卓霖月一道向外望去,隻此一眼,洛雪夢的心中驟然一驚,好似一道晴天霹靂劈在了她的心中一樣——因為那個人,雖然和眾人一般穿著鏢師的衣裳,混在人群中並不顯眼,但是洛雪夢一眼就對上了那人的目光,深邃如海,絕對不會錯!
這個人,正是秦默冰!
“他……他怎麽會在這裏?”
洛雪夢的手不由得扣緊了馬車,卓霖月不禁問道:“那裏麵,有二姐姐認識的人?”
洛雪夢並未回話,隻是極目眺望著秦默冰,滿心都在祈禱秦默冰不會是後悔了,想要將自己搶回去?洛雪夢越想越覺得可怕,此時的夏侯桀可是有三十萬軍隊啊!若不是夏侯桀的軍需不足,早已用三十萬的軍隊進攻王宮了,秦默冰和她絕對不會還活到今天!
“千萬不要亂來啊!”
洛雪夢不禁碎碎念叨著,另一隻握著卓霖月的手,捏得卓霖月生疼。
而洛雪夢並未在意,隻是又在人群中找出了宿風和尹項的身影來,心中越是不安起來。
行進在馬車前方不遠處的夏侯桀,也側頭看向了那群鏢師,道:“可是在運鏢?”
“回陛下,是帝京振威鏢局的鏢旗。”尹嬴回道。
夏侯桀聽說過這個鏢局的名號,經常是哪裏有紛爭戰亂,哪裏就有他們鏢局的身影,所以夏侯桀並未往心裏去。畢竟戰亂,也是發家致富的一個時機,鏢局趁機做生意,倒也是常理之中。
可是隨行的李公公,卻並不是這樣想的。
因為振威鏢局與李公公頗有淵源,而早在戰爭爆發之前,李公公便聽聞振威鏢局已經倒閉不開了,可此時突然出現一批振威鏢局之人,煞是令李公公不解。但他在人群中搜尋了一番之後,並未發現不妥之處,難道真的是振威鏢局知道打仗了,又再度開張了嗎?
夏侯桀的軍隊在快速行駛,秦默冰等人裝扮的鏢師也在催馬前行,始終與洛雪夢所在的那輛馬車保持一致的高度。
也不知道這般行進了多久,宿風突然在秦默冰耳邊說道:“再往前走,就會出關了!到時候隻怕會引起夏侯桀等人的猜疑,而且出了關,對我們極為不利!”
“秦帥一路相送,不能再往前走了!”尹項也言道。
可秦默冰不顧眾人的勸說,依舊緊緊凝望著洛雪夢。
突然間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李公公在夏侯桀耳旁嘀咕了幾句,夏侯桀便令眾人減速。洛雪夢感覺到馬車在放慢速度,忽然暗驚一聲不好,定是被夏侯桀發現了端倪,才會故意以作試探的。
秦默冰,你千萬不要上當啊!
洛雪夢趴在馬車的窗框之上,恨不得跳出去,朝秦默冰飛奔而去。
宿風和尹項等人也猜測是夏侯桀的試探之舉,二人便一左一右夾擊著秦默冰,強迫秦默冰與他們一道急速向前。
“秦帥!夏侯桀已經懷疑我們了,千萬不能露了馬腳!否則就前功盡棄了!甚至是夢帥做的犧牲,也白白浪費了!”
尹項的一句話,這才點醒了秦默冰。
送卿千裏,終有一別之刻,更有重逢的一刻!
阿夢,等我!
秦默冰最後凝望了洛雪夢一眼,揚鞭而起,一聲“駕”便徹底揚長而去。
洛雪夢皺眉凝望著秦默冰遠去的背影,心裏這才稍稍一安。
倏爾收回身子,坐回位置上時,這才驚覺自己竟然緊張得滿手都是汗。
夏侯桀緩緩騎著馬,見振威鏢局的人馬速不減,快速而去,便怒目看向李公公,道:“倘或因為你的疑心,今夜朕不能抵到計劃之地,可有你來負責?”
李公公立刻頷首道:“奴才也是萬全之計,唯恐這群鏢師是歹人……”
奈何李公公的話還未說完,夏侯桀馬鞭一揚,立刻又催促著隊伍快速前進。
洛雪夢見夏侯桀沒有起疑,這才身子一軟,半靠在了馬車的車壁上。
卓霖月像是猜到了什麽,便小聲在洛雪夢耳邊說道:“剛才可是……”
洛雪夢無聲點了點頭。
卓霖月不禁也抽了一口氣,倏爾笑道:“王爺這般冒險前來相送,可見王爺對你的心思。”
“我更害怕的,是他按捺不住,為了我,半路設下陷阱,想要將夏侯桀一網打盡。”
卓霖月見洛雪夢滿頭冷汗,便趕緊用絹帕擦拭著,一壁安慰道:“王爺雖然衝動,但是並非有勇無謀。更何況,王爺能聽百家之言,在他身邊還有宿風、尹項和蘇煥,他們一定會勸諫王爺的。”
如是一番話,才令洛雪夢的心中舒緩了許多。
誰料馬車外突然傳來了夏侯桀的聲音,道:“雪夢,你怎麽了?可是不舒服?”
卓霖月這才想起自己忘記蓋下簾子了,便趕緊回道:“隻是剛才馬車一會快一會慢的,二姐姐向來是受了顛簸,內裏稍有不適。”
“那朕命隊伍休息片刻……”
“不用。”洛雪夢害怕這一休息,秦默冰便又衝了上來,隻得趕忙說道,“快些到了今日行程的目的地,再做休息也不遲。我一會兒,也就好了!”
夏侯桀心疼著看著洛雪夢,卻也不敢逆了洛雪夢的話,便叮囑了幾句,又命車夫駕車平緩一些,便始終守在洛雪夢的馬車外,陪伴前進,寸步不離。
卓霖月看向洛雪夢,洛雪夢隻是握緊了卓霖月的手,未再多言。
轉眼,整個隊伍終於趕在午時出了關,夏侯桀便命眾人稍作休息,然後親自扶著洛雪夢下了馬車,在一顆大樹蔭裏坐定了。
“感覺好些了嗎?”
夏侯桀親自為洛雪夢倒了一杯茶水,洛雪夢雙手接了過來。
“已經好多了,有勞陛下操心了。”
夏侯桀這才露出了笑容來,道:“你在這裏等朕,朕親自為你打一頭獵物回來。”
“陛下!”李公公趕忙又勸道,“雖然出了關,不會有秦默冰的人,但是關外蠻夷多,陛下乃是萬金之軀,萬萬不宜……”
“剛才若不是你定要朕命眾人減速,怎會令國母不適?”夏侯桀怒斥道,“朕就罰你陪著國母恕罪,以尹嬴跟著朕去打獵物!”
尹嬴趕忙上前,與夏侯桀一道離去了。
李公公隻得應了聲“是”,便恭敬地立在洛雪夢身旁,聽憑洛雪夢的差使。
關外植被較為稀少,尤其是午時時分,太陽像火一樣炙烤著大地,夏侯桀和尹嬴穿梭其中,遲遲沒有發現有什麽獵物。
“陛下,不如我們早些回去,以免國母娘娘擔心。”尹嬴建議道。
可夏侯桀執意前行,定要為洛雪夢打下一頭獵物才甘心。
尹嬴隻得跟著夏侯桀,一路往茂林深處走去。
此地多是盤根虯枝的蒼天老樹,枝繁葉茂,人穿行在其中視線極其受阻,有幾次夏侯桀腳下不穩,險些從山坡上滑落而下,都被尹嬴及時救住了。
如此幾番,尹嬴眸子也不禁閃動起來,頓生一個念頭,如果他故意不救夏侯桀,任夏侯桀在這裏自生自滅,是不是尹嬴也就可以摘下虛偽的麵具,回到秦默冰和洛雪夢的身邊了?
越是這般想著,尹嬴越是減慢了速度,有意借著老樹的葉子替自己掩護。
可突然間,尹項的聲音在尹嬴的腦海裏響了起來。
那是他們尹家被夏侯桀和雲飛國國君聯手追殺之後,尹項說過,夏侯桀詭計多端,疑心重重,而從這段時間的交手看來,夏侯桀的城府極深,這樣的一個人,在深山老林裏,怎麽會選擇自己這個從敵軍裏叛逃而出的人相隨呢?
事情絕對不會這麽簡單。
如是想罷,突然一聲低吼,尹嬴眨眼看去,隻見夏侯桀雙手緊緊拽著一根樹藤,腳下懸空,身下便是一堆亂石堆,從此地墜落而下,夏侯桀絕對不會幸存。
尹嬴立刻心慌起來,究竟是救,還是不救?
算了!就賭這一局!
尹嬴立刻衝上前去,拽住了夏侯桀的雙臂,道:“陛下……陛下抓緊我的手……”
夏侯桀眉頭一皺,雙手便扣緊了尹嬴的肩頭,尹嬴使勁往上一帶,夏侯桀腳下一蹬,兩人終於成功脫險。
夏侯桀一壁喘著粗氣,一壁拍著尹嬴的肩頭道:“朕……朕一心想著獵物,險些掉進了大坑之中……幸好有你在!不過此事,不可讓雪夢知道,朕、朕不想讓她擔心……”
尹嬴點了點頭,道:“陛下放心!”
說著,二人互相攙扶著便要站起來,可突然間夏侯桀的右腿一麻,身子便重重地靠在尹嬴的肩上,壓得尹嬴險些喘不過氣來,尹嬴立刻低眸看去,隻見夏侯桀雙臂通黑,乃是中毒之兆,尹嬴便驚愕著喊道:“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