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琴意
秦默冰緊握洛雪夢的手也不禁冷顫著，他看向木菀夕，冷顏厲色道：“你為何會變成這樣？”
“你認識她？”洛雪夢回頭看著秦默冰。
木菀夕卻是冷笑道：“我們何止是認識而已，洛雪夢，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存在，現在坐在那裏，被喚作側王妃的人，應該是我！”
“什麽？”洛雪夢未曾料到還有這一層關係，手心裏的冷汗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還是秦默冰的。
木菀夕抬了抬頭，道：“你沒有料到吧？你處處思慮，也總不會想到，我原本是秦默冰玩弄過又慘遭拋棄的女子吧？”
洛雪夢難以置信的望著秦默冰，秦默冰臉色黑沉一片，猶如玄鐵。
“我本名南宮和月，雖然隱身在豔雨坊，但卻是投身於唐家堡，所以毒蛇和暗器，就是我的看家本領。但是那一年，我初入江湖，隻是個不經世事的小丫頭，卻遇見了他！”木菀夕抬手指著秦默冰，淚光點點的眸子，似有說不盡的苦衷。
“我遇見了秦默冰，從此後我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對我特別的好，我以為他對我是真心的，所以我付出了整顆心去愛這個男人。我獻出了我的所有，身體和靈魂，我都獻給了他！誰料，好日子過了五六年，我才知道，我不過就是楚惜昭的替身！”
木菀夕說得急了，胸腔一股熱氣直湧上心頭，“哇”的一下就是一口鮮血。
她毫不在乎地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複又說道：“他曾經答應過我，會替我贖身，接我進王府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間就不再來找我了。經過我的打聽，我才知道他娶了另一個女子進門。我很納悶，就跑去質問他，可他卻撂下狠話，與我恩斷義絕！我想不通，我實在想不通！因為你，不過就是個賣身替父還債的人而已！為什麽他會要你而不是我！”
木菀夕話音落地，屋內沉默了良久。
徐沐清收斂了笑意，卻是柔情的看著洛雪夢。洛雪夢渾身僵硬，冷汗直流。而躺在床上的秦默冰卻著急的半坐了起來，握著洛雪夢的手，說道：“這都是發生在遇見你之前的事情……阿夢，遇見你之後，我再也沒有……”
秦默冰話未說完，洛雪夢就僵硬地從秦默冰的手裏抽回了自己的手，屋內更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看清楚了，屋內果然是有兩具麵目全非的屍體，應該是她們想逃走之後，讓我們誤以為木菀夕和她的丫鬟都已經被毒死了。因為側王妃的屋內也有毒蛇，所以木菀夕被毒蛇毒死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趙啟天氣衝衝的跑了進來，連珠帶炮的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屋內的異常。
不過也正因為他，屋內的僵局才得以打破。
洛雪夢望著秦默冰，嘴角不經意的微微上揚，帶著嘲諷和譏笑之意，說道：“因為木姐姐也是楚惜昭的替身，所以南宮和月和木姐姐在一定程度上是長得十分相似的，所以你挑了南宮和月來冒充木菀夕，來欺騙我？”
洛雪夢有意咬重了尾音，那一句“欺騙”宛如寺廟裏的鍾聲一般，沉悶又厚重。
“我隻是不想你再為木菀雲的事情傷心！”秦默冰低吼道，“我不是有意騙你，可我也是無奈之舉啊！”
“無奈之舉？即便木姐姐的親生妹妹已經死了，也總比你找個外人來冒充，來欺騙我的好！”洛雪夢低吼道，“我那麽相信你的！無論沐清怎麽質疑南宮和月的身份，我都沒有懷疑過一絲一毫！因為我說過，我相信南宮和月是因為相信你，而懷疑你就是懷疑我自己！秦默冰，你就是這樣踐踏我的尊嚴和自信的嗎？”
秦默冰眉梢一挑，冷眸看向徐沐清，道：“沐清？喊得還真是親昵！我又何嚐不是選擇了相信你？無論淩弱水在我耳邊如何說你和徐沐清的事情，我總是不相信。因為我相信你的心裏隻有我！可是現在呢？當我衝進王陵，你就和這個男人摟摟抱抱，隻擔心他一個人受了傷，根本不顧及我的感受！這難道不也是在踐踏我的尊嚴和自信嗎？”
洛雪夢猛地站起身來，臉色是一會兒青一會兒紫，怒不可遏地喊道：“秦默冰，你講一講道理好不好？你二話不說衝進來就和沐清打起來，又是黑衣人的裝束，我自然不知道是你！而且當時分明是沐清救了我，那也算是摟摟抱抱嗎？”
秦默冰惱怒地就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還欲爭辯，洛雪夢卻絲毫不給他這個機會，猛地一轉身，便指著南宮和月的鼻子質問道：“那後來你為什麽又要殺我？”
“不是後來，是打一開始我就想要殺你！”南宮和月眯著雙眼，狠狠地說道，宛如一條正在吐著蛇信子的毒蛇。
“因為殺了你，世間上就再也不會有你了，王爺就會重新發現我的好，喜歡上我！”南宮和玉仰頭尖銳的笑道。
洛雪夢卻麵不改色，冷冰冰的問道：“是誰指使你的？”
“什麽？”南宮和月猛地收住了笑，一口氣未曾回過來。
洛雪夢重複著又問了一遍。
南宮和月則高昂著頭，道：“沒有人指使我！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要找你報仇這麽簡單！”
“如果隻是單純的私人恩怨，你為什麽一定要等到現在，而不是我嫁入王府後，你就動手呢？南宮和月，即便你想包庇你的夥伴，但是你的夥伴未必會領你的情！”洛雪夢走到了南宮和月麵前，輕描淡寫地說道。
南宮和月隻是不屑的低笑了幾聲，側眸看了一眼身旁不知何時已經斷氣的丫鬟，複又望著洛雪夢低聲說道：“你想知道……我偏偏不告訴你！”
話音未落，南宮和月的嘴角突然湧出了大量的鮮血，洛雪夢驚呼一聲“不要”，南宮和月卻已經咬舌自盡了。
一陣悶熱的夜風襲來，帶著濃濃的血腥味，注定了明日是一場狂風暴雨。
洛雪夢怔怔的後退了兩三步，正好撞在了采薇的身上，采薇趕忙扶住了洛雪夢，輕喚了幾聲“側王妃”，可洛雪夢依舊未曾回過神來。
“孽緣天注定啊！”趙一牧捋著胡須，緩緩說道，“一切皆有定數，世間之人又何必太過執著！啟天啊，埋了這兩位姑娘吧。”
趙啟天和尹項便一人扛著一具屍體，融入了黑暗中。
“側王妃，事過境遷，也無須耿耿於懷。”趙一牧語重心長的說道。
洛雪夢緩緩抬起眸子，頷首道：“多謝趙老爺子的子時點醒之語。”
“無非就是些把戲而已。”趙一牧笑道，“王爺如今身上有傷，徐公子隻怕十天半個月也不是不能行走的，各位暫且在這裏住下，權當陪陪我這個糟老頭子解解悶，也是好的。不知道，王爺和側王妃的意思是？”
洛雪夢沒有回頭看秦默冰，隻是說道：“我會留下來照顧沐清的傷，至於別人我就不知道了。”
說罷，洛雪夢就示意采薇，兩人扶著徐沐清就緩緩離去了。
秦默冰看著徐沐清臉上淺淺的笑容，就覺得心裏十分憋屈，趙一牧便緩緩走到了秦默冰的麵前，道：“王爺不如就在這間屋子住下吧？”
“他們兩個住哪裏？”秦默冰哄著雙眼問道。
“側王妃住西廂房的第一閣裏，而側王妃要照顧徐公子的話，徐公子便住西廂房的第三閣裏，方才好照料。”
“本王就住第二閣！”
“隻是，那原本是南宮和月的房間，如今那裏麵還躺著不知是何人的屍體……”
“那你還不趕快去處理！本王就要住那裏！”秦默冰咆哮道。
趙一牧含了含胸，遵命而去，卻走在門口時，突然回頭說道：“王爺，是你總該是你的，永遠都跑不掉的。”
秦默冰撇著嘴，連連揮手趕著趙一牧而去。
再說洛雪夢和采薇扶著徐沐清回到了房間後，洛雪夢點亮了燭火，就命采薇去端熱水去了。然後她坐在了徐沐清的床沿邊上，仔細地檢查著徐沐清右腿的傷勢，可始終沒說一句話。
“雪夢。”
“嗯？”
徐沐清伸手捧著洛雪夢的臉，抬起了她的眸子來，才說道：“聽我撫琴好不好？”
“你身上有傷。”洛雪夢任由徐沐清捧著自己的臉，卻垂下了自己的眼瞼，十分疲倦的樣子。
徐沐清淺淺如陽光一般的笑道：“撫琴用的是手，又不是腿。”
“我心緒不定，等我想聽的時候，你再彈吧。”
“可是賭局裏，贏的人是我啊，應該是我什麽時候讓你聽，你就得聽吧？”徐沐清溫柔的用手輕輕揉了揉洛雪夢額頭上的青絲。
洛雪夢卻微微抬起眸子，歎著氣，道：“早知道結局是這樣，我就不會和你打賭了。”
“真相雖然冰冷殘酷，但是生活在虛偽的謊言裏，你又能真正的開心快樂嗎？”
洛雪夢別過了頭去，輕輕說道：“我不知道。”
“側王妃。”
采薇端著熱水已經走了進來，洛雪夢便起身走到了采薇身旁，涮了涮熱帕子，擰幹了就輕輕敷在了徐沐清的右腿上，緩緩推揉活動著裏麵的淤血。
“奴婢剛才看著王爺住進了隔壁的房裏。”采薇說道。
洛雪夢不動聲色的“嗯”了一聲，依舊緩緩地用熱帕子敷著徐沐清的右腿。
“洛雪夢，你還不趕快過來伺候我！”秦默冰的高喊的聲音傳入了洛雪夢的耳裏。
可洛雪夢不聽不聞，一心隻在徐沐清的身上。
“洛雪夢！別忘了，誰才是你的夫君！咳咳……”
一陣急速的咳嗽聲，讓洛雪夢的手頓了一頓。
徐沐清便握著洛雪夢的手腕，輕輕說道：“你還是過去看看他吧！他是內傷，我隻是外傷而已。”
“采薇，過去看看他。別讓他總是大呼小叫的，吵著別人怎麽休息？”
采薇福了福身，應下退去了。
可走了沒多久，隔壁的房裏忽然傳來什麽東西摔碎的聲音，洛雪夢抬頭望去，便見采薇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怎麽了？”洛雪夢皺眉問道。
采薇忍著痛，搖了搖頭道：“奴婢沒事，是奴婢伺候不周！王爺、王爺他一定堅持要側王妃過去……”
“他讓我過去，我就得過去？”洛雪夢起身皺眉不已，看著采薇一直捂著雙手，便走上前去，握住了采薇的手腕，道，“你怎麽了？怎麽傷到了？”
“是、是奴婢不小心……”
“你伺候我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是不是秦默冰打翻了茶水，燙著你了？”
采薇隻是頷首不語。
洛雪夢歎了口氣，道：“你去找趙家父子，讓他們給你找些藥來。”
“多謝側王妃。”
說罷，采薇欠身行禮，退下了。
隔壁房裏時不時還會傳出秦默冰的怒吼聲，聽得洛雪夢心裏隻覺得煩悶不已。她雙手捂著耳朵，突然走到了徐沐清身旁，道：“我現在想聽了，你還是彈琴給我聽吧！”
“好。”
徐沐清點頭應下了，指著房間一角懸掛著的古琴，洛雪夢便為他抱了過來。
古琴在徐沐清的大腿上平放好之後，洛雪夢就坐在近旁的石凳上，借著燭火看著徐沐清纖長的十指在琴弦上撥來彈去，潺潺如溪水般叮咚作響的樂曲便緩緩從他手下飛揚而出。就像是一條潔白如玉的綢緞被蝴蝶銜著翩躚飛到了洛雪夢身旁，替洛雪夢脆弱又疲憊的心，包裹上了一層又一層溫暖的保護膜。
洛雪夢不禁放鬆了心情，閉目聆聽著耳畔的樂曲。思緒翩飛，她忽然在想，究竟是古琴的七弦奏出的音樂，還是那雙比女子還要柔美的手唱出的歌曲？若是琴弦，為何放置在一旁的時候，它卻安靜如風；若是那雙手，又為何當它擱在耳邊的時候，卻不能聽見一絲樂聲？
她慢慢睜開了眼簾，望著屋外黑沉沉的天，隻覺身邊少了些什麽。就好像，琴弦離不開撫琴的手，否則再曠世稀罕的樂曲，也終究隻是單純的符號。而她，在古代這個異時空裏，什麽都沒有，除了靈魂，卻尋覓不到讓這縷靈魂寄托的人。
秦默冰，她原本以為會是他。
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她原本以為隻可能是他。
可是，為什麽偏偏，他們好不容易走近的心，又會變得這麽不堪一擊呢？
洛雪夢低垂下眼簾，複又看向陶醉在樂曲聲中的徐沐清，隻覺得他像是太陽一般，照亮了此時此刻的黑暗。隻要有他在的地方，似乎就會充滿了笑意和那滿天的陽光。
如果，秦默冰是徐沐清，徐沐清是秦默冰，那就好了。
洛雪夢嘴角漸漸浮現了一抹笑意，久久地，望著徐沐清。
樂曲聲隨風飄揚，飄進了隔壁屋裏的秦默冰的耳裏。他也不再呼喚洛雪夢的名字，也不再摔打屋內的東西，隻是靜靜地聽著徐沐清的曲子。靜靜地靠在床上，左手掌心撐在左側的牆麵上，雖然手心裏是一片冰冷，但他的心裏，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感受到洛雪夢的心跳和溫暖。
長夜漫漫，琴聲不斷，情意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