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子時
“側王妃隻來過一次，沒想到就這麽熟悉王陵的布局。”趙一牧笑道，便伸手指了指洛雪夢身後的廂房，道，“這是為側王妃準備的房間。木姑娘的是右手第一間，尹大公子的房間則是在走廊的盡頭。”
洛雪夢回過頭來對眾人說道：“你們先回房間稍稍休息一下，然後就麻煩趙老爺子帶路，我們去祭拜木姐姐。”
“是。”眾人頷首退下。
趙一牧依舊是笑臉盈盈地望著洛雪夢，意味深長地說道：“曾經老夫也見過王府裏，有來自側王妃那個時空裏的人，可惜，老夫當初就為她算過一卦，她此身先苦後甜，但命犯小人，總是甜不到白頭。”
“你說的人是誰？”洛雪夢迫不及待地問道。
趙一牧隻是摸著自己濃密得垂到了大腿的長胡須，神秘地說道：“側王妃的心中，想來也是有所懷疑的，不是嗎？”
姚詩嫻？洛雪夢的心中，頓時浮現了姚詩嫻的樣子。
“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事情的？”
“老夫說過了，老夫已經半截身子入土了，自然與閻王的關係不錯，總能探測先機的。”
洛雪夢挑了挑眉梢，一臉懷疑的表情。
未曾想趙一牧卻是笑得更開心了，道：“當初那人也是和你一樣的表情，你們似乎都不相信天地鬼神之說，不過，老夫說的話，卻都是真話。側王妃若是不信，老夫便悄悄透露一件事情。此事，隻可側王妃一人知曉！”
“好。你說。”
趙一牧壓低了聲音，道：“今夜子時，側王妃萬萬不可在房內休息。雖然側王妃出發前，已經布置好了一切，但是螳螂捕蟬，側王妃切莫掉以輕心。”
洛雪夢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不住的上下打量著趙一牧，道：“你、你真的是人嗎？”
“側王妃，不是不信鬼神之說，又何出此言呢？”趙一牧幽幽地看向洛雪夢身後的趙啟天，道，“啟天，過來，向側王妃行禮。”
趙啟天果然乖巧地走到了洛雪夢的麵前，雙膝下跪，道：“啟天見過側王妃。”
“這禮太大了！快起來！”洛雪夢虛扶了趙啟天一把，不解地看向趙一牧。
趙一牧卻是和善的一笑，道：“這一拜，側王妃當之無愧！畢竟將來，老夫這小兒子，就全部仰仗側王妃了！”
“什麽意思？”洛雪夢完全蒙住了。
趙一牧又示意趙啟天起身退下了，道：“王陵不逢大日子，便隻有老夫父子兩人，眼下還要忙著為側王妃準備晚膳和祭拜事宜，老夫也就先退下了。”
“等等。”洛雪夢剛剛抬手，眼前的趙一牧突然化作了一陣風，消失不見了，就好像這個人從來都不存在一樣。
陰冷的風卷地而來，洛雪夢呆立在廊下，久久地回味著趙一牧神秘莫測的天機之語。
直到木菀夕推開了房間的門，輕喚著洛雪夢的名字，洛雪夢這才回過神來，與木菀夕及眾人一道緩緩朝王陵後殿的木菀雲陵墓走去。
此時，趙一牧父子二人早已經將陵墓四周的火炬點亮了，陰冷潮濕的陵墓頓時亮如白晝。
木菀夕一眼看見木菀雲的墓碑，便哽咽著一撲而上，雙膝重重地跪在了木菀雲的墓前，不住地磕著響頭。一旁的洛雪夢看在眼裏，也直直地酸進了心裏，眼裏噙著淚水緩緩走了上去。
采薇抽出自己的手絹，輕輕擦拭著木菀雲的墓碑。尹項則放下了手中的食盒，慢慢地端出了一碟又一碟的吃食，整齊地放在了木菀雲的墓碑前。木菀夕的丫鬟則是一壁挽著木菀夕的手臂安慰著，一麵用手絹擦拭著木菀夕臉上的淚痕。趙家父子則是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離開了陵墓。
洛雪夢歎了口氣，道：“木姐姐，我帶你的親生妹妹，菀夕，來看你了。”
“家姐！都是妹妹不好……妹妹不應該放棄尋找家姐的，要不然，妹妹和家姐早就團圓了！”木菀夕嘶聲力竭地哽咽著，雙臂不顧墓碑的冰冷，便展開懷抱緊緊地抱住了木菀雲的墓碑。
洛雪夢哀歎著蹲下身子，從食盒裏捧出了一壺瓊漿玉液酒，徐徐地倒了三個杯子，複又對木菀夕說道：“我們還是來敬木姐姐一杯吧？”
“是，姐姐。”
木菀夕在丫鬟的扶持下，淚流滿臉地站起身來，雙手顫抖不已地接過了洛雪夢遞給她的酒樽。洛雪夢有意看了眼木菀夕的淚眸，若非是出於真情實意，那麽便是這個女人太會演戲了，那對又浮泡又腫大的眸子，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不知道是在多少個夜晚痛苦嚎哭過的。
“別傷心了。”洛雪夢抬手擦了擦木菀夕臉上的淚痕，道，“木姐姐在天之靈，得知你安然無恙，又能親自來靈前與她相會，她在泉下也了無遺憾了。”
木菀夕抬眸望著洛雪夢道：“謝謝，姐姐。”
“傻孩子。”
洛雪夢握著木菀夕的手，二人並肩而立，雙手將酒樽舉於齊胸的高度，恭敬地三鞠躬，拜了三拜。洛雪夢複又說道：“姐姐，妹妹身前來不及送你最後一程，至少能圓了你最後的夙願！”
“家姐，妹妹有姐姐照顧，一切安好，請家姐安心。”
說罷，二人皆隻喝掉了杯中一半的酒水，然後揚手將杯中另一半的酒傾灑在了木菀雲的墓碑前，天地同飲。
“側王妃，晚膳已經備好了。”
洛雪夢的身後傳來了趙啟天的聲音。
“知道了。”洛雪夢隨口應下。
木菀夕複又下跪，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承諾明日再來相拜，便由丫鬟扶持著而去。
洛雪夢走在最後，望著木菀雲的墓碑，深沉地說道：“姐姐，希望你泉下有知，能保佑我平安度過今夜。”
“側王妃？”采薇喚道。
洛雪夢淺淺一笑，便就著采薇的手，緩緩走出了陵墓。
晚膳時，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木菀夕依舊期期艾艾，沉浸在悲傷之中，沒吃多少，便與丫鬟一道回到了房裏。洛雪夢心事重重，食欲不振，也沒吃幾口，就命采薇撤下了，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尹項，回到了自己的屋裏。
趙家父子卻依舊忙著為死去的魂靈超度念經，於是在晚膳過後，他二人便在禪房裏念念有詞的誦念著。幹脆的木魚聲傳進屋內，洛雪夢臨窗而坐，倒也讓她的心不由得安穩了幾分。
隻是，為何子時不能待在屋中？趙老爺子的畫外意思，是什麽？
洛雪夢聽著禪房的木魚聲，托腮凝思。
難道，是趙老爺子無意中打聽到了什麽事情，然後在暗示自己，她們會在子時動手嗎？
洛雪夢不禁歎了口氣，她囑咐尹項今夜保護自己，原也隻是想著，如果木菀夕的確是讓自己墜馬的罪魁禍首的話，那麽今夜她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但是，洛雪夢的心中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那人一定就是木菀夕，今夜木菀夕一定會加害自己，所以，當她聽到趙一牧的話時，又想著徐沐清時常叮囑自己的話，她的心裏更是錯亂不堪。
子時，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
“姐姐，你在嗎？”屋外傳來了木菀夕的敲門聲。
洛雪夢穩了穩心神，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木菀夕便推開了房門，緩緩走到了洛雪夢身旁。她的臉上，淚痕未幹，粉黛暈染，嘴角淺淺地掛著一個笑意。
“妹妹看姐姐晚膳沒有吃多少，怕姐姐晚上會餓，便燉了些湯。”
木菀夕一壁說著，一壁揚了揚手。身後的丫鬟就將食盒輕輕放在了桌上，從裏麵端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羹，輕手輕腳地放在了洛雪夢的麵前。
洛雪夢微微探身，看著眼前這碗白如奶汁的熱湯，問道：“這是？”
“蛇羹。”木菀夕笑道。
洛雪夢的身子一僵，聲音略微有些顫抖，道：“蛇羹？蛇……蛇肉？”
“對啊。”木菀夕順勢坐在了洛雪夢身旁，輕輕用銀匙攪拌著蛇羹，嘴裏不住地哈著氣，想為洛雪夢把湯羹吹得冷一些，倏爾才又說道，“妹妹被收養的那家人裏，有個風俗，但凡是祭拜了親人後，都要喝一碗蛇羹的。”
木菀夕說罷，就笑顏盈盈地捧著湯碗，遞給洛雪夢，笑道：“姐姐就遷就妹妹一次吧！”
洛雪夢看著木菀夕已經將銀匙抵到了自己麵前，便知推卻不過，也就接過了木菀夕的湯碗，道：“我自己喝就是了。”
木菀夕笑嘻嘻地看著洛雪夢喝完了蛇羹，又坐在屋裏陪著閑聊了幾句，又過了一兩個時辰，方才回屋。
喝完蛇羹的洛雪夢隻覺渾身燥熱不已，香汗淋漓，便喚來采薇準備沐浴更衣。
“側王妃，浴桶已經備好了。”采薇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幾縷熱氣蒸蒸直上，也隨著竄了出來。
洛雪夢起身解開了衣帶，在采薇的服侍下，慢慢地浸泡在了鋪滿玫瑰花瓣的熱水裏，不知不覺中，竟然淺淺地睡了過去。采薇並未喚醒洛雪夢，隻是輕輕替洛雪夢按摩著雙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陰風忽然一陣一陣拍打著木窗，一旁案幾上的燭火也在風中撲閃不定。采薇後脊背不由得冷得一顫，洛雪夢突然睜開了雙眼，雙手死死地扣在了浴桶上，低吼道：“什麽時辰了？”
“快到子時了。”
“什麽？我怎麽會睡了這麽久！”
洛雪夢話音未落，隻見東窗上突然飄過一個人的身影，轉瞬不見了。連帶屋內的三盞燭火，都在同一瞬間熄滅了。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連那天上的明月也投不進絲毫的銀光。
洛雪夢顧不上采薇詫異的目光，左手一把抓住雕花衣架上的衣物，輕盈的一個旋轉，絲綢的浴袍便已經穿好在身。洛雪夢赤腳踩地，一手拽著采薇，一手從枕頭下摸出了自己隨身佩帶的薄翼蟬劍，便欲衝出房門。
可走了沒幾步，洛雪夢就聞見了一股腥臊味，還有“嘶嘶”的聲響在她們身邊響起。
洛雪夢便停下了步子，右手將薄翼蟬劍舉在胸前，左手護在采薇身前。
“側王妃……這、這是怎麽回事啊？”采薇抓著洛雪夢的手臂，戰戰兢兢地問道。
“噓。別說話！你放心，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尹項一直都在我們屋頂上保護我們。如果真的有什麽事，他就會衝進來的。”
采薇聽著，便抬眸望向屋簷，低聲道：“可是，為何他現在還不下來呢？”
“因為我囑咐過，要放長線釣大魚……小心！”
洛雪夢話未說完，左手把采薇往懷裏一帶，右手揮劍不知砍掉了什麽東西，洛雪夢隻能隱隱感覺到一股股熱血濺到了自己手臂上。還未回過神來，采薇忽然尖叫一聲，好似有什麽東西纏住了她的足踝，洛雪夢便雙手持劍，狠狠由上往下刺了下去。
采薇不禁嚇得包起了眼淚，縮著脖子摟著洛雪夢，道：“是蛇！側王妃，是蛇！”
“蛇？”洛雪夢忽然想到了木菀夕送來的那一碗蛇羹，而自己竟然都沒有多問一句，蛇羹裏的蛇肉是從何處而來的。
“側王妃！”
采薇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洛雪夢的肉裏，洛雪夢回過神來，又是一劍便把眼前的六七條小蛇都砍成了三截。
“為什麽它們都會跳這麽高？”
“因為……”洛雪夢將劍護在胸口，側耳傾聽著屋外陣陣的笛聲，道，“有人在控製它們。”
“究竟是誰啊？”
突然間，笛聲變得激昂起來，源源不斷又有許多小蛇湧入屋內。尹項一直都聽著屋內的動靜，幾欲出手救人，奈何有洛雪夢再三的吩咐，他隻得心急火燎地趴在屋頂之上，四處搜尋著吹笛之人。奈何夜幕之下，隻能聽見笛聲，卻不見吹笛之人。
洛雪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躲避著毒蛇的進攻，可是因為還要保護采薇的緣故，洛雪夢心中有牽掛，身手便也有停頓。偏在洛雪夢處於下風之時，遙遠的禪房裏的木魚聲忽然猶如雷聲一般響在洛雪夢的耳側，打斷了笛聲的韻律，屋內的小蛇便失了分寸。
洛雪夢淩空一躍，抓住機會，劍光四起，便見屋內四壁都濺起了鮮血，數十條毒蛇都死在了洛雪夢的劍下。采薇躲在洛雪夢身後不遠處，好似站在熱鍋上一般，雙手抱著頭，蹦來跳去。
“阿夢！”
洛雪夢抬頭一看，隻見屋外有人手舉著火把，強行衝開了房門。腰上忽然一掌，洛雪夢便被來人帶出了屋外。洛雪夢剛剛在屋外站定，那人又飛進了屋去把采薇救了出來。
“采薇！”洛雪夢快步上前，扶住了采薇，道，“怎麽樣？”
“奴婢、奴婢沒事……”
洛雪夢還未開口，眼前一道白光夾著火光閃過，耳畔便是刀劍相碰的鏗鏘聲。她趕忙轉身看去，隻見眼前有兩個黑衣人，一人持劍，一人舉著火把，正在院子裏生死相搏。尹項欲從屋簷上下來，洛雪夢卻抬眸瞪向他，示意他還不到時候，尹項複又繼續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