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菀雲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洛雪夢怒吼著奔向了木菀雲，伸手小心用絹子擦拭著木菀雲嘴角的血，痛心地問道：“是不是很痛？來，先回我的院子再說……”
洛雪夢想扶起木菀雲，可木菀雲卻皺眉搖著頭，她早已經跪得僵硬麻木了，根本無法動彈。此時，剛剛還在掌木菀雲嘴巴的老嬤嬤說道：“側王妃，你不可以把木姑娘帶走的！”
“為什麽？難道你一個嬤嬤，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的嗎？”
洛雪夢暫時鬆開了木菀雲，支起了身子，目光如炬地瞪著那個老嬤嬤，唬得後者不敢言語，隻得唯唯諾諾著看向八角亭的方向，後退了兩三步。
洛雪夢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八角亭裏似乎簇擁了很多人，但多數都隱在陰影裏，逆著光線看過去，洛雪夢隻能模模糊糊地見著黑黑的影子。但這抹影子，絕對不會是秦默冰，那又會是誰呢？
她隻得高聲喊道：“木姐姐究竟做了什麽，要你們這麽對待她？”
八角亭裏的人，無人回應。
“我在問你們話，你們都聾了嗎？”
洛雪夢憤憤地朝八角亭疾走了幾步，這才聽到了八角亭裏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劈在了洛雪夢的頭頂，“嗡”的一聲，雙腳猶如被釘在了地麵上，動彈不得。
“側王妃的脾氣，倒是越來越火爆了？”
姚詩嫻放下了手中的茶盅，站起身來，走到了八角亭外，一抹春日正暖暖地照在她臉上，卻絲毫不能溫暖她那張冰冷的臉。
姚詩嫻笑道：“側王妃要不要也來品一品碧螺春？能幫你安安心神。”
“王、王妃？”洛雪夢難以置信地望著姚詩嫻。
在洛雪夢心中，姚詩嫻素來都是與世無爭的，一心向佛，總是和善待人，為什麽今日會當眾這麽折磨木姐姐？
姚詩嫻嘴角一直掛著笑意，卻沒有往日裏令洛雪夢覺得親近的感覺，反而是一種陌生的疏遠，可怕的疏遠。
“采藍，你講給側王妃聽。”姚詩嫻微微偏頭，向身後的采藍看去。
采藍微微欠身，向前走了幾步，緊貼姚詩嫻垂手而立，道：“側王妃，今日是左將軍班師回朝的日子，王爺一大早就去左將軍府看望左將軍。一個時辰後，王爺便怒氣衝衝地回來，隻說木菀雲水性楊花，勾搭左將軍，圖謀不軌。”
“根本不可能！”洛雪夢低吼道，“木姐姐不是這樣的人！”
姚詩嫻揮手示意采藍退下，緩緩說道：“一個女人獨居久了，難免心生邪念，按捺不住寂寞，也是常有的事情。在王府裏與人偷情，也不是一個兩個人的事情了。為什麽木菀雲就不會呢？而且，王爺可是帶回了一堆證據。”
“證據？什麽證據？”
采藍從八角亭的桌上端了一個木匣子走到洛雪夢的麵前，頷首不語。
洛雪夢隨手翻了翻，大多都是信件，便不解地問道：“單憑這些信件就可以斷定木姐姐紅杏出牆嗎？難道，這些信就不可能是別人偽造的？”
“這些信，都是木菀雲寫給左將軍的。左將軍回府後，發現有一箱信件，拆開過一封，得知是木菀雲芳心暗許，之後的信便再未看過。今日有機會，便還給了王爺。你說信件可能是偽造的，當然有這個可能性，所以我一直坐在這裏，將信中的字跡與木菀雲平時的字跡相比較，結果反而隻能證明這些信，的確都是出自木菀雲之手。”
洛雪夢回頭望了一眼苦笑的木菀雲，心中隱隱作痛，便昂首說道：“王爺和王妃，想如何處置木姐姐？”
“事情既然已經得到了證實，按照王府的規矩，輕者逐出王府，並昭告天下，重者處死，埋入亂葬崗。畢竟，這可是玷汙了王爺清譽的大事！”
“證實？”洛雪夢嘲諷的冷笑道，“木姐姐親口承認了嗎？這就算是證實嗎？”
“側王妃，我知道你能說會道，但是別忘了，左將軍已經全部都和王爺交代了！而且，就連私下替木菀雲傳信的丫鬟和小廝都認了！把他們帶上來……”
采藍應聲退下，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丫鬟和一個小廝都被押了上來。
“再把你們的話，重複說給側王妃聽一聽。”姚詩嫻複又坐回了亭子裏，手裏捧著碧螺春不再言語。
丫鬟哭哭泣泣地哽咽道：“木、木姑娘的信一直都是由奴婢交給阿旺帶出去的。”
另旁的小廝也是一臉慘白，說道：“奴才阿旺接了紅玉的信後，跟著王管家，就經常能出王府，再、再把信轉交給左將軍府裏相熟的小廝……”
“你們不知道信裏麵寫的是什麽？”洛雪夢挑眉問道。
丫鬟紅玉和小廝阿旺都紛紛搖頭。
洛雪夢便抬頭望向姚詩嫻，語氣平淡不夾雜任何感情，道：“既然沒人看過信，中途被人掉包，也不是不可能。請王妃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後，如果我無法證明木姐姐是清白的，我願同木姐姐受一樣的懲罰！”
洛雪夢望著姚詩嫻的笑臉，忽然覺得姚詩嫻好像是在故意等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因為姚詩嫻的笑，已經蔓延在了眼角，和剛才虛偽的笑意完全不同。洛雪夢便又想起了淩弱水曾經叮囑自己的話，姚詩嫻是利用自己接近秦默冰，真的是這樣的嗎？
姚詩嫻起身，笑道：“好！側王妃，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就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若是無法證明木菀雲的清白，你就和木菀雲一起受罪吧！”
話音落地，姚詩嫻帶著一眾人揚長而去。
洛雪夢趕緊示意采薇，一同扶著木菀雲站了起來。
“你……你這是何苦呢？”木菀雲的嘴角早已腫脹，說話十分不便。
洛雪夢便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因為我相信你，所以我願意為你抗下責任。”
“那麽，如果我讓你失望了呢？”
洛雪夢一怔，又笑道：“別說傻話。如果我無法還你清白，至少我和你一起受罰的話，王爺也會從輕處理的。放心吧！我先扶你進去……采薇，命人去喚陳大夫！”
“是。”
一番折騰後，便已是掌燈時分。
木菀雲敷了陳大夫的藥，安靜地躺在床上，采薇在一旁悉心照料。
洛雪夢則皺眉翻閱著匣子裏的書信，又對照著一旁木菀雲平時所練習的字，的確是出自同一人不會有錯。那麽，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呢？
洛雪夢擱下了手中的信函，托腮冥思。如果信件是中途被掉包了，那麽這些信又是原本要給誰的呢？紅玉和阿旺又是誰的人，為什麽要將這些信交給左將軍？
“側王妃，先喝碗參湯再看吧！”采薇捧著托盤站立在一側。
洛雪夢接了過來，一麵輕輕用勺子攪拌著，一麵又問道：“怎麽一直沒見著小妹的身影？難道她不知道姐姐出事了嗎？”
采薇支支吾吾地看了一眼昏睡過去的木菀雲，才說道：“月姑娘在側王妃回來前就已經知道了，還專門跑來請王爺手下留情。可那個時候王爺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去？便把月姑娘軟禁起來了。”
洛雪夢的手一頓，擱下了手中的參湯，道：“秦默冰現在在哪裏？難道他不知道，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嗎？”
“奴婢猜想，王爺應該是知道了。不想和側王妃吵架，才故意回避了側王妃吧！”
“那你對這件事情，有什麽看法？”洛雪夢抬眸看向采薇。
采薇微微蹙眉，低聲道：“隻怕這件事，並不好辦。”
洛雪夢點頭示意采薇繼續說下去。
“雖然表麵上看，事情很簡單，牽扯到的人也很少。但是，奴婢總覺得木姑娘，好似故意在隱瞞什麽。”采薇俯身在洛雪夢身旁，耳語道。
洛雪夢有意回眸看了一眼木菀雲，又問道：“在王爺責罰姐姐的時候，姐姐的舉止，是不是有點不同尋常？”
采薇點了點頭，道：“王爺先是問木姑娘，這些信都是寫給誰的，木姑娘卻反問了一句，讓王爺自己去猜。後來王爺也給了木姑娘很多解釋說清楚的機會，但是木姑娘要麽就是打死一句話都不說，要麽就是說一些很傷人的話，這才變相激怒了王爺。”
洛雪夢望著匣子裏滿滿當當的信，微微點了點頭，心裏思量著，看來最關鍵的，還是要先搞清楚這些信，不是給左將軍的，那麽是給誰的？
“你去看看小妹，也讓她別太擔心了。這邊，自然有我處理。”
洛雪夢倏爾抬頭看向采薇，采薇點了點頭，便頷首退下了。
這還是第一次，洛雪夢來到木菀雲的寢閣。她緩緩站起身來，四處環顧了一番。雖然規模比自己的小很多，但是屋內擺設的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烏木鎏金寶象纏枝床、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貔貅搭腦黑漆衣架雲雲，依舊可以看出秦默冰在她身上的用心。
這樣的女人，會刻意紅杏出牆嗎？
木菀雲有意隱瞞的，又究竟是什麽事情？
洛雪夢一壁想著，一壁走向了木菀雲房中的書桌。桌上整齊擺放著文房四寶，鎮紙和書籍也是齊整地疊放在一起，收拾得井井有條。書桌左麵的牆柱上，還懸掛了一把七弦古琴，琴弦微微有些朽化。
洛雪夢順勢就坐在了書桌前，雙手十字交叉托著自己的下巴，目光又是犀利地在屋內環顧一周，並未發現有什麽特別之處。
“等等。”
洛雪夢猛地鬆開了手，平放在書桌上，道：“梳妝台，為什麽姐姐的房間裏沒有梳妝台？”
帶著疑惑，洛雪夢又繞過屏風，的確並未看見有關女子打扮的任何事物。即便連一對耳墜子，一柄長簪，都不曾看見。為什麽會這樣？那平日裏木菀雲所佩戴的東西，都在哪裏？
“來人！”洛雪夢對著窗外喊道
守在門口的尹家二兄弟便推開了房門，大哥尹項雙手拱拳道：“請主子吩咐。”
“把紅玉和阿旺帶上來。”
洛雪夢說罷就端坐在了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拿出了高高在上的氣勢，看著尹項將他二人押了上來，目光閃爍著寒冷之氣，讓紅玉和阿旺二人都不敢出聲，隻覺得比麵對王妃的時候更令人壓抑。
尹項關門退守門口，洛雪夢便麵無表情地問道：“平時你們姑娘的梳妝打扮，都是誰在負責？”
阿旺用胳膊肘撞了撞紅玉，紅玉這才支支吾吾的回道：“是、是采雲姐姐負責的。奴、奴婢隻是在一旁幫忙倒水換水，沐浴更衣的。”
“那麽，你知不知道，采雲平時都是如何給你們姑娘梳妝打扮的？給我說得要是不詳細，我會讓你下了陰曹地府，也沒法詳細地回答閻王的話！”
洛雪夢重重的一掌拍在了桌麵上，唬得紅玉和阿旺都是一顫。
“是、是……回、回側王妃的話，采雲姐姐先是讓姑娘在南窗下坐下，因為姑娘喜歡望著天邊的雲，直到采雲姐姐將一切都收拾好。然後，采雲姐姐就會從一個大匣子裏拿出梳篦和首飾……”
“等等！什麽匣子？匣子在哪裏？”
紅玉微微用顫抖的手指了指書桌旁的古琴，道：“匣子是放在古琴裏的。”
“你給我拿過來。若是敢動什麽手腳，仔細你的小命！”洛雪夢低吼道。
紅玉應著“是”，雙手顫抖不已地將古琴平放在了洛雪夢麵前的案幾之上，輕輕敲了敲琴板三下，便見琴板突然向左側劃開了一道口子，紅玉便從裏麵捧出了一個匣子遞給洛雪夢。
洛雪夢接了過來，眉梢一挑，道：“這些事情不歸你負責，你倒是也記得很清楚啊？”
“奴婢有一次在采雲姐姐當值的時候，采雲姐姐告訴奴婢的。”紅玉又跪了下去。
洛雪夢則把目光落在了匣子上，這是一個很普通的首飾盒，上麵刻有並蒂蓮花的圖案。她輕輕叩開了盒身，裏麵放著零散的一些首飾，甚至都不配對，和整齊的書桌儼然是判若兩人的東西。
洛雪夢隨手撥了撥裏麵的首飾，發現幾乎沒有一對耳墜子是成對放在一起的，這實在不像是木菀雲嚴謹的作風。洛雪夢的目光又掃視了一眼首飾盒，這才發現自己早前送給她的那麵小鏡子，也在匣子裏。她輕輕用手愛撫著，眼眶裏不住地打著淚花。
遙想昔日，再看今朝？
洛雪夢微微一歎氣，目光又落在了紅玉和阿旺的身上，問道：“你們最好的詳細告訴我，是怎麽從你們姑娘手中接過的信，又是怎麽把信交出去的。連用的是那一隻手，你們都必須如實的告訴我！懂嗎？”
紅玉和阿旺相視一眼，頻頻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