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中毒
在回府的馬車上,洛雪夢依舊無法克製地笑著。秦默冰屢屢瞪著她,她越是想克製自己不去笑,卻總是越發笑得厲害,秦默冰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王爺,姑娘,轉過彎就會到王府了。”采薇坐在馬車外,隔著簾子喚道。
秦默冰正了正衣襟,輕咳了幾聲,道:“別笑了。”
“我……我忍不住啊……”洛雪夢說著就收斂起了笑容,可一看到秦默冰的臉,便忍不住又“噗嗤”一聲大笑了出來。
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秦默冰不得不拿出威嚴,道:“本王說了,不準笑!”
洛雪夢一愣,倏爾又笑開了,說道:“隻、隻要不看見你的臉……我、我就不會笑了……”
秦默冰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宿風喚道:“讓洛雪夢先下車。”
宿風領命,打起了簾子,就扶著依舊憋住笑的洛雪夢下了車。采薇趕緊跟上去,主仆二人說說笑笑地而去。宿風複又輕喚道:“王爺,可以下車了。”
“給本王端一碗辣椒來書房!”秦默冰下車後,怒氣衝衝地對宿風說道。
宿風一愣,趕忙說道:“王爺平時吃不得辣……”
“本王的麵子,今日都在洛雪夢麵前丟盡了!”秦默冰大掌一揮,一拳砸在了朱門的柱子上,道,“本王決不允許有第二次!去,給本王盛碗辣椒,本王就不信征服不了一個辣椒!”
宿風趕緊領命而去,秦默冰一如往常,又在書房裏研究軍事直到半夜。稍有不同的,便是守在門外的宿風,隔不了多久就要為秦默冰斟一壺水,還有幽篁竹林上空久久回蕩著秦默冰承受不住的叫喊聲。
次日,洛雪夢剛剛練完功換好了衣裳,久病不出門的王妃姚詩嫻,忽然眾星拱月地前來。
洛雪夢趕緊迎進了裏屋,親自端上了一杯熱茶,方坐下問道:“聽聞王妃每到季節更替之際,便都會觸犯頭疼頑疾,今天帶病來找雪夢,肯定是有什麽事吧?”
姚詩嫻笑著點了點頭,道:“我這病已經是老毛病了,習慣習慣,也就好了。相比於前來恭喜雪夢你,這點病痛,也就算不了什麽了。”
“恭喜?”洛雪夢看了眼采薇,道,“我沒聽說什麽要恭喜我的啊!”
姚詩嫻以衣袖掩嘴一笑,道:“王爺的書房,尋常人等皆不可入內,可今日,王爺讓王管家放話出去,說是特許你洛雪夢自由出入書房!想看什麽書,都不用經過王爺的同意。”
“自由?”洛雪夢嗖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驚訝地喊道,“出入書房?”
姚詩嫻笑著點著頭,道:“王爺三番兩次特賜殊榮於你,可知雪夢你在王爺心中的份量!些許過了今年,你就會一舉榮升,隻怕我王妃之位,都非你莫屬了!”
“王妃謬讚了!”洛雪夢趕忙說道,“我可是對王妃的位置一點心思都沒有,王妃這樣說,讓我心裏反而不好受了!”
姚詩嫻毫不介意地說道:“我雖是隨口一說,但不排除的確有這個可能啊!這幾年,王爺幾乎每隔一個月,便會搜羅美人進府伺候左右,可自從娶了雪夢之後,晃眼已是初秋,王爺再也沒有納過小妾!更別說賞賜的寢閣、自由出府等等殊榮了,早就煞羨旁人了!”
那是因為什麽道人說自己是奇女子而已!洛雪夢心裏默默想著。
姚詩嫻接著說道:“王爺眼下正在書房裏,你有空就過去謝恩吧!我這會子,也該回去喝藥了。”
洛雪夢起身送姚詩嫻出了前院的大門,便轉身對采薇說道:“我去書房看看,你不用跟上來了。”
洛雪夢不曾聽見回話,又扭頭重複了一遍,喚了幾聲采薇,采薇這才回過神來送走了洛雪夢。洛雪夢一路疾走地來到了幽篁竹林,宿風看見是洛雪夢,便欠了欠身,徑直打開了書房之門,恭候著洛雪夢。
洛雪夢也不客氣,進屋後對著秦默冰便質問道:“你什麽意思?”
秦默冰隻顧埋頭看書,並不答話。
“怎麽每次都這樣?”洛雪夢嘴裏嘀咕著,不耐煩地朝秦默冰走去,問道,“我說,你到底在想什麽?先是禁足我不準出王府,現在又給我什麽特權可以自由出入書房,你以為這樣就扯平了嗎?”
洛雪夢站到秦默冰的麵前,秦默冰下意識地將頭埋得更低了些,一言不發。洛雪夢也看不清秦默冰臉上的神色,她也隻有偏著頭看向秦默冰,秦默冰卻依舊躲著她的目光。這倒讓洛雪夢察覺到了什麽,她突然一把就卡住了秦默冰的下頜,逼著他抬起了頭來。
雖然隻有一瞬,但洛雪夢已經看的清清楚楚,秦默冰的雙唇浮腫得就像是兩根臘腸,洛雪夢頓時便咧嘴笑了起來。
秦默冰趕忙打開了洛雪夢的手,背過身子去,聲音模模糊糊地,就好像在咬著舌頭說話一般,隻聽道:“不準笑!誰讓你來的?”
“不是你說的,我可以自由出入書房嗎?所以、所以我是來謝謝你的啊……”洛雪夢輕咳了兩聲,忍住了笑意,話鋒一轉,又輕聲問道,“你、你的嘴,還好吧?”
秦默冰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嘟嘟嚷嚷道:“去去去!別來煩本王!”
“既然這樣,我都來了,就看幾本書再走了!”洛雪夢雙手背在身後,踮著腳尖,像是旋轉跳舞一般,飄向了一旁的博古架,故意嘟著嘴看著秦默冰,說道,“你看我這樣子說話,像不像你啊?”
秦默冰白了洛雪夢一眼,隨手甩過一本書砸在了洛雪夢的腳下。
洛雪夢幹脆彎腰撿起了這本書,道:“謝王爺賞賜!我就在這裏看完了這本書再走!”
說著,洛雪夢就躺在榻榻米上,愜意地看了起來。
秦默冰偷偷瞟了幾眼洛雪夢,嘴裏嘀咕道:“平時看你謝恩怎麽沒這麽積極?哼!”
他看洛雪夢絲毫沒有走的意思,便也轉過身來,一手遮著自己的額頭,擋著洛雪夢的視線,一手翻著軍書,專心致誌地研究著。
時光靜然地飄蕩,它在洛雪夢的呼吸聲中,它在秦默冰翻書的沙沙聲裏,悄悄地到來又悄悄地離去。窗外時不時會傳來竹葉舞動的聲響,洛雪夢便會抬起頭來,望向茜紗窗上的斑駁影子。可漸漸的,洛雪夢不知道自己眼裏所看的,究竟是竹葉的婆娑,還是那個人影的憔悴。
憔悴,怎麽一夜之間,他就突然這麽憔悴了?
洛雪夢坐起了身子,手中的書隨意放在身邊。腦袋輕輕地靠在雙膝上,側著目打量著秦默冰。那張認真篤定的臉,隻有在秦默冰思考的時候,才能見上。平時,他總是表現出一副沉迷於聲色犬馬的模樣,慢慢地,或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什麽樣子的他,才是內心真正的自己了。
想至此,洛雪夢忽然想到了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
穿越來到古代的日子久了,她也漸漸忘記了,她生活在現代原本的模樣。那個時代的朋友們,是不是都會著急地尋找自己?那個時代的工作,是不是已經被人代替了?那個時代的肉身,是躺在醫院裏昏睡不醒,還是已經化作了塵埃長眠於地下了?
洛雪夢對死亡存在一定的恐懼,她不由得打了一個顫。
“若是冷了,就把披風披上。”秦默冰默默地說著,不曾抬起眸子,卻將洛雪夢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裏。
洛雪夢難得聽話一回兒,伸手取過了一旁的披風,罩在了自己的身上。熟悉的龍紋香的氣息,頓時包裹住了她的五髒六腑。帶著春日下花草的甘甜,洛雪夢忽然覺得自己困倦起來。
她看了一眼放在身邊的書,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將各種古籍中關於行軍打仗的觀點都摘錄下來,再融入現代的軍事管理技巧和技術,編寫成一本軍隊戰術手冊,那麽,對於西曌國究竟又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呢?
念頭不錯!
洛雪夢想著,隻是自己現在太困了,倒不如歇息會兒,睡上半個時辰起來後再細細構思吧!洛雪夢想著想著,連支撐自己身子的力氣也沒了。她的手臂一軟,連帶整個人都倒在了榻榻米上,一旁低矮的燭台“哐啷”一聲跌倒在地,她也懶得去拾起它了。
洛雪夢惺忪地眯著眼,恍惚間,她好像看見秦默冰朝自己跑了過來,被辣椒辣腫的那張嘴一開一合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她很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聲來。
她太累了,慢慢閉上了眼睛。看著秦默冰好像很著急地衝著屋外嚷了幾句,頓時書房外便慌亂了起來。秦默冰在喊什麽?她怎麽聽不清楚?
洛雪夢感覺到一雙大手把自己抱了起來,是秦默冰,這種味道是改變不了的。可是他為什麽會這麽緊張?他對她究竟是真有情,還是虛有意,她竟然也漸漸分辨不出來了。算了,自己太累了,還是睡一覺吧……
“不可以!不可以!本王命令你,不準睡!”秦默冰懷裏抱著冷冰冰的洛雪夢,大聲呼喊著,可洛雪夢臉色一片青紫,嘴唇也是烏得發紫,她的眼皮重得像是有五千斤一般,怎麽睜也睜不開。
秦默冰大喊著:“洛雪夢,你要是敢睡下去,本王就是抄你家的墳,也讓你在地府不得安寧!洛雪夢,你不準死!來人!陳大夫!叫陳大夫!”
秦默冰趕忙一腳踹開了書房的門,顧不上那張微微變形的臉,便飛奔而去。
眨眼間,秦默冰抱著洛雪夢回到了自己的寢閣,將洛雪夢安放在自己的雕龍鳳呈祥紫檀大床上,然後自己也盤膝坐於洛雪夢的身後,調動內息,緩緩將自己的內力輸入洛雪夢的體內,以穩住洛雪夢體內的毒素。
偏在此時,有人突然推開了秦默冰房間的門,一雙白色花紋薄底靴,在滿眼的淺灰色幔帳中顯得給外刺眼。
秦默冰皺了皺眉尖,在運輸功力的中途,若他強行撤回內力,隻會加劇洛雪夢體內的毒發。可他能感應到,此人,來者不祥。若是不撤回內力,自己必定不是此人的對手。
“沒想到,一個女人就亂了王爺的分寸!可憐,可悲啊!”那人的聲音好似太監一般,陰陽怪氣的,帶著殺氣步步逼近秦默冰,“若王爺剛才肯用心留意,早就會發現奴家埋伏在這裏了!”
秦默冰勉強一笑,道:“本王在西曌國以愛慕女子出名,怎的,李公公會不知道嗎?”
“嘖嘖嘖。”李公公連連擺頭,道,“奴家不懂男歡女愛,卻也知道情意二字如何書寫。不知,王爺可還記得,今日是什麽日子?”
秦默冰恍然大悟,仿佛一道晴天霹靂披開了他的頭顱,緩緩說道:“惜昭第七年的忌日。”
“難為王爺是個有情無心的人!”李公公嬌媚地拋了一個媚眼,濃密的白眉倒是像扭曲了的發黴豆腐,惡心地令人想吐,“若是奴家今日不來,王爺是不是就喜新厭舊,忘記了人家昭妃娘娘啊?”
秦默冰的額上已經滲透了不少汗水,洛雪夢體內的毒素在他內力的壓製之下,暫時還未發作,但若不及時解毒,隻怕他一個人傾盡所有的內力,也不能幫洛雪夢恢複意識。
可眼下最難纏的,卻是身為暗沙閣十二影煞之一的“白眉毒人”李公公。
此人陰狠歹毒,出手不留餘地。因為愛慕楚惜昭,甘願淪為閹人入宮相隨。
這份情,便是世間所有男兒,都不及其一分。也正是他對楚惜昭的癡情,在楚惜昭香消玉殞後,一夜愁白了頭,心中懷著對秦默冰的仇恨,在每年楚惜昭忌日的當天,都會與秦默冰決一死戰。
而今年,若他此時此刻動手,秦默冰根本無力還手!
究竟,應該如何是好?
窗外的天突然陰沉下來,宿風也被打發去請陳大夫了,如今,他秦默冰才是孤立無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