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00873 睥睨大唐248
跋鋒寒見焱飛煌一副心醉的模樣,道:“焱兄在想什麽?”
焱飛煌不假思索地以漢語歎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越克蓬放下茶杯,道:“這是中土‘五帝’之一的帝堯所做的《擊壤歌》焱兄怎會突然念起這首民謠?”
焱飛煌眼射憧憬神色,歎道:“或許受這裏的原始風氣和德兄的淳樸感染吧,我憧憬的太平盛世便是這樣的。”
跋鋒寒深有感觸地道:“這種情形永遠都不會出現,因為人心與欲-望是與日俱增的,得隴望蜀,正是最好的寫照。”
焱飛煌苦笑了笑道:“是啊!若要人人都有這樣的理想,那麽時代也不會前進了,文明這東西還真是一把雙刃劍,千年,甚至萬年後,也無人可以真正的平衡得失。”
一聲長笑聲由西門響起,一個大胡子老人走了過來,身邊跟著兩個與部日固德長相有幾分相似的男子,一三十上下,一二十上下,旁邊還有個較為精靈的孩童。不用說也知三個大人便是部日固德的父兄了,那孩子該是部日固德的兒子。朝魯瘦高卻不佝僂,他另外兩個兒子都是健壯雄偉之人,額爾德木圖健壯中更帶一絲文秀,與跋鋒寒頗為相似。
互相介紹後,又另擺一桌,三十多人入座暢談。這一家人根本不懂漢語,因此他們對於焱飛煌這名字完全沒有印象,但聽說是跋鋒寒來做客,都表示出極大的歡迎,可見跋鋒寒在草原受歡迎的程度。不過焱飛煌長相俊美,氣質飄逸,言語雖少,眼神卻深邃不見底,閃耀著無上的智慧光華,且又聽日固德轉述黑王之時,父子幾人立刻覺得此子在中原肯定也是個英雄人物,於是對他同樣熱情。
部日固德的兒子巴音靠在父親懷裏,好奇地用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睛仔細打量著焱飛煌,以稚嫩的聲音道:“這位叔叔長得比德雅家買回那個女人還要好看。”
眾人哄堂大笑,焱飛煌微笑了笑道:“那個女人是你們這裏最好看的?”
巴音被笑得小臉通紅,赧然點頭道:“那人也是漢人,聽德雅說是他阿爹救回來的。”
焱飛煌微一錯愕,對朝魯道:“老丈可否解釋一下此事?”
朝魯還以為他身在異鄉,生出與同鄉間微妙的聯係,道:“德雅是村口獵戶蘇德的女兒,我們這裏很少有人會外出,蘇德狩獵本領最高,收獲最好,一年會南下一兩次,將上等的獸皮賣給你們漢人,再換些生活用品。那漢人女子是他幾個月前救回來的。”
額爾德木圖麵露古怪的笑意,繼續道:“她很可憐,我曾看到她被蘇德的妻子打罵。”
大家都是男人,有些話不說也可猜出幾分,蘇德該是對那女子不軌,但妻子是個河東獅,教他肉在嘴邊吃不得,不痛苦死才怪。
小巴音自然不懂大人們在想什麽,又奶聲奶氣地插口道:“十多天前還有一個漢人來到這裏呢,年齡隻比阿爺小一點,我們都看到他在村外蓋了間草屋住下了。”
焱飛煌突然生出想去見見這兩位同鄉的感覺。
看著失魂落魄品茶,眼角一直偷望西門的任俊,跋鋒寒調侃道:“小俊在看什麽?”
任俊一張嫩臉憋得通紅,手足無措,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看上人家閨女了,但按人家的規矩,這種場合的出席者隻限家內成年的男性,因此他才會有悵然若失的表情。
此刻女眷們開始端著燒好的美味上桌,其其格也跑了幾次,看得任俊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朝魯父子並未說話,隻是仔細打量了任俊幾眼,發覺此子雖是不及焱飛煌和跋鋒寒,卻也算得上好男兒一個。
酒菜上滿,巴音也被抱走,民族風極濃的晚膳在熱鬧的氣氛下開始,賓主互相敬酒談笑,朝魯父子對他們都非常熱情,招呼周到,充分表現出塞外民族的好客作風。朝魯家中女眷不少,她們以各種原始手法製成的肉類和以山間佐料醃製的苦菜吃得眾人胃口大開,讚歎不已。
曆史上對於白霫族的記載極少,焱飛煌在席間聽到不少有關這一族的奇風異俗,大感有趣。
又幹一杯,焱飛煌突然道:“若我猜得不錯,老丈一家人該是鐵勒契苾部的後代,怎會住在這裏呢?”
朝魯父子麵現駭然神色,又望向部日固德,部日固德惟有苦笑以抱,誰知道焱飛煌聯想力會這樣豐富,事實上連跋鋒寒這土聲土長的草原人以及越克蓬等車師國人,對契苾部的了解都極少。
跋鋒寒大手拍上焱飛煌肩膀,大笑了笑道:“各位莫要驚慌,我跋鋒寒以人頭擔保焱兄絕無惡意,你們可是聽說過畢玄被人擊敗一事?”
朝魯驚訝地點頭道:“蘇德上次在室韋南邊聽說過此事,回來後說起,大家都隻以為是謠言,畢玄誰人不知?他可是大草原上的神,誰能擊敗他?莫非……”
跋鋒寒自豪地道:“便是我這位漢人兄弟作的,他英雄了得,我跋鋒寒也是他手下敗將,試想他若真想害人,誰能擋他?還有小俊,呼延金便是被他親手斬殺的,屍體尚在野外,不知有否被野狼吃掉。”
越克蓬亦在一旁點頭,朝魯父子幾人齊望焱飛煌和任俊,臉上神色已轉駭然。以跋鋒寒的信譽,以及車師國將軍的身份,怎可能說謊?
焱飛煌被誇得老臉一紅,給了跋鋒寒一拳,誠懇地舉杯道:“在下言語有失,幾位若有難處,就請忘掉這個問題。”
朝魯父子連忙舉杯,又幹了一杯後,阿木爾盯著任俊道:“我們的人雖然很少外出,但呼延金的惡名確是有所耳聞,任兄弟竟可殺掉他,定也是個絕頂高手。”
任俊連忙客氣。
朝魯猛灌一杯酒,悵然歎道:“眾位都是英雄人物,教人佩服。沒錯,我們是契苾部的後代,當年歌楞大汗文武雙絕,被推為鐵勒首領,率眾反抗西突厥,八戰全勝,西突厥步步後退,豈料一天夜裏,被人刺殺於萬軍保護的帥帳中,我當時就在侍奉大汗夜讀,若非因膽子小而被嚇昏,恐怕早喪命了。之後我軍大敗,再到後來才有乙失缽崛起,率部立庭燕末山之事。大汗死後,忠於他的一部分人開始遷移,行了近一年,我們才找到這裏,於是在此定居,一晃時間已過快二十年。”
看著他痛苦的表情,眾人深深感受到他至今想起當時自己的無能,依舊捶心痛恨。
越克蓬愕然道:“小弟生在西域,對鐵勒也算了解,卻從未聽人提起過貴部。”
跋鋒寒點頭道:“我出生在回紇的高昌,也隻是偶爾才聽人提過一兩句貴部。草原上一個部落的沒落,代表另一部落的興起,像貴部這樣快速隕落的,確是極少數,若再加以人為阻止消息傳播,不為外人所知也非難事。”
朝魯擦了一把眼角的渾濁淚水,道:“我們當時都認為是西突厥派高手做的,不過聽二位一言,又覺得好象與乙失缽也有脫不開的關係,此人我當年也見過,雖有雄才大略,但為人狡詐,權力欲極重,有與西突厥合謀害大汗的可能。”
焱飛煌心忖那時候該是雲帥剛剛落腳西突厥,不要說那時他根本沒有能力在萬軍中刺殺一人,由時間上推斷,可能統葉護根本都還沒動身去請他。腦中突然閃過一人,他沉聲道:“老丈可否為我描述一下此人長相?”
朝魯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之光,狠狠地道:“一輩子我都忘不掉他,那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衣,頭帶猙獰麵具,渾身都是死亡的氣息,一雙眼睛淩厲得足可以殺死人!但他說話時卻是溫文爾雅,沒有絲毫盛氣淩人的感覺。”
焱飛煌暗叫不是劉昱尚有何人!突然又想到怪不得統葉護對他如此推崇,原來二人認識日子比雲帥還要早。
心念電轉間,隻聽朝魯繼續回憶道:“當時大汗身死,士兵們舍生忘死地殺上,那人騰空而起,與另外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同夥擊掌後借力逃走。那同夥麵色土黃,長相平庸,嘴角有顆大痣,鼻子又大又扁,我從未見過那麽大鼻子的人,大汗的禁衛過千人,全是好手,午夜後我醒來事,發現他們全死了,全死了……”
此時他已說不下去,顯然被勾起了腦海最深處的記憶引起了難過與驚懼。
三個兒子立即安慰他。
焱飛煌皺眉道:“那同夥可是用的一把金槍或是巨斧?”
朝魯伏案搖頭道:“他用的確是一把槍,卻不是金槍。”
話雖如此,焱飛煌幾可肯定是席風,麵相雖是不同,但想到他曾扮過太監混在長安,當知此人在易容方麵很有心得,至於為什麽不用金槍,或者是那時還未得此神兵,又或者是掩人耳目吧!
朝魯情緒失控,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為他渡氣靜心,等他睡去後,眾人被阿木爾安置在東宅的一列空舍住宿,越克蓬等人逃亡一日,一頭紮上土坯砌成的大鋪熱炕上的鬆軟厚裘席,借著酒勁,昏沉沉睡去。
焱飛煌三人由於被人尊崇,安排同室,先拉單琬晶出來為跋鋒寒洗髓伐毛後,再哄她回去,三人躺在溫暖的土炕上,毫無睡意地開始聊天,麵對跋鋒寒的不解,焱飛煌也不隱瞞,將能講的都講了出來,聽得跋鋒寒連抽冷氣,接著又苦笑了笑道:“雖說你現今以‘怪物’自居,但我真的懷疑你的韌性,要知道頡利因畢玄受挫一事而被牽連,受辱極重,若不能成功報複,他在草原人心中的形象將一降再降,因此他必會出動大批金狼軍,你今日見過契丹馬賊的強悍了吧,金狼軍至少比他們強上一倍。你能殺得過來嗎?”
焱飛煌同樣苦笑搖頭,道:“你知道畢玄回到突厥後都幹了什麽嗎?”
跋鋒寒搖了搖頭,不屑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他畢玄年事已高,且習慣了高高再上,一經打擊將再難翻身。”
焱飛煌不知怎的又想起宇文傷那晚的話,接著是朝魯說過的話,腦中開始混亂,瞟了一眼雙目失神望著天棚的任俊,對跋鋒寒道:“跋兄教教小俊如何戀愛吧,這小子毫無經驗,又是個情種,我要先去拜訪兩位同鄉。”
說完,丟下失笑的跋鋒寒和窘迫的任俊,起身穿衣離去。
跋鋒寒心忖老子又不像你是這方麵專家,見任俊眼泛激動,惟有硬著頭皮開講。
焱飛煌踏著月色,很輕鬆就找到朝魯口中位於村口的獵戶蘇德家,朝魯一家所住的房子已是村中較大的了,但蘇德家所住的地方較朝魯一家還要闊氣,平滑的石壁上,硬鑿出兩層小樓的樣式,門外的小園中溝壑縱橫,似是種下了可供自己自足的糧食蔬菜。二樓處窗口仍有亮光透出,隱約響起一把粗聲粗氣的女子聲音。
焱飛煌暗叫天助我也,飛身而起,俯在窗邊,隻聽那粗聲粗氣的女聲以突厥話不停地罵著,都是些髒話,什麽小賤-人,隻會勾引人的婊-子等等,另外一個女子在輕微的抽泣著,不敢答話。一樓處響起一把洪亮的聲音,那粗聲粗氣的女聲又罵一句,腳步聲響,下樓去了。
剛剛三人的身份,焱飛煌已可肯定,暗罵那婦人口中無德時,窗口突然響起抽泣聲,他可以想象得到這苦命女子淚灑雙眼,對月悲歎的情景,一個翻身,靈巧入內,大手飛速按上她的小嘴,貼在她耳邊低聲道:“不要怕,我是漢人。”
那女子立即點頭。
二人身體貼緊,這女子全身柔若無骨,充滿彈性和青春活力,焱飛煌尚未看清她容貌,已領略到她的魅力,趁著反應生出以前,他迅速拉開二人距離,一看之下立即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