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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3章 a00759 睥睨大唐134

  隨即又道:“西南方罽賓國曾經有一個很有名的和尚,奉行阿蘭若處修苦行。有天遇到寺廟中舉行盛大的齋會,守門人見他穿得破爛,不肯讓他進去,和尚試了好幾次都不得其門而入。於是他向別人借了好衣服穿,這才進去。當他坐下之後,人們供養他各種美食,可是都被他倒在衣服上。眾人看了覺得奇怪,就問和尚說:‘為什麽要這樣呢?’他回答說:‘我之前來了好幾回,都不肯讓我進來,隻因我換了好衣服,才能夠進來。我能得到眾人美味的供養,都是這衣服的緣故,因此,讓它先吃吧!’”眼見焱飛煌越說越激動,師妃暄清冷麵容不複,道心終於失守,心境再度崩潰。


  焱飛煌所言正是他最不滿的地方,那便是宗教借王權而坐大,尤其是不顧百姓生活水平而推廣教義的做法,為他所不齒。最後更是通過一則佛家寓言來諷刺師妃暄及現今白道那些目光短淺的‘高人’們。


  師妃暄聲音略帶顫抖道:“不是你所說的那樣,我正是為天下蒼生的未來命運而選明君。”


  隻聽師妃暄的聲音,焱飛煌感歎一句,她雖是師門的工具與傀儡,其實內心還有自己的想法。她如今的表現,正是自我矛盾的體現。


  焱飛煌又道:“焱某早說過,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哪個人或門派可以決定的。你們的出發點隻不過是統治者上位後,佛道兩家都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而已。以目前的形勢看,你們為何會選擇李世民,而不是李唐的現今國主李淵,最起碼也要是目前的太子李建成吧?”


  師妃暄此次前來的本意絕不是與焱飛煌探討什麽佛道學說,可目前在焱飛煌的攻勢下,她思維已經在混亂了,任她心誌如何堅強,卻也當不住有力的事實。


  焱飛煌伸手輕拍了她香肩幾下,第一次察覺到她瘦弱的肩上其實承擔著太多的東西,而這些東西,都是別人強行給她加上去的。亦初次察覺到,其實她與婠婠在某種程度上遭遇是相同的,都是師門爭鬥的工具而已。她不被人喜愛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道貌岸然,婠婠又做過什麽好事?可以說她是心狠手辣之極,隻不過婠婠比師妃暄要更像一個活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師妃暄甚至都沒機會去躲開焱飛煌的手,臉色略帶麻木地望向焱飛煌,問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人性到底是善良還是邪惡的?”


  焱飛煌抽回右手,再次望向蒼穹。


  這是個千百年人們爭論不休的話題。師妃暄為何有此一問,焱飛煌並不清楚,但他依舊沉吟道:“自混沌初開時起,永遠都是孤陰不生,獨陽不長。”


  隨即望了師妃暄一眼,微笑了笑道:“答案,你不是已經清楚了嗎?”


  師妃暄嬌軀輕震,她剛剛強行鎮靜下來,問出這個問題,自信焱飛煌有很大機會回答‘人性本惡’,如果這樣,那師妃暄的心態必定會完全恢複至最初的狀態,因為焱飛煌的回答將意味著他的虛偽。


  閉目掃視手鐲半晌,焱飛煌發覺雲機子準備的那些書籍幾乎全拿出去了,送人的送人,丟在家裏的丟在家裏。還好有幾本唯物主義哲學以及十字軍東征方麵的書籍,當下也不管師妃暄能否讀懂,全部拿了出來,大約有十幾本,直接塞到目瞪口呆的師妃暄手中,轉身離去。


  眼見焱飛煌走出幾丈,師妃暄依舊不死心,最後問道:“可否請公子告知妃暄答案?”


  焱飛煌頭也不回道:“正邪同體,善惡共存,是好是壞,皆看本心。”


  望著焱飛煌的背影淡去,師妃暄秀眉緊皺,看了一眼懷中零散的書本,輕輕歎了口氣一口:本來聽到焱飛煌與宋金剛的對話,正好可以借機來勸服焱飛煌歸降李唐,進而可以快一點結束亂世。因為目前洛陽周圍的威脅處處,師妃暄有極大的把握與優勢,哪知稀裏糊塗地扯到玄門兩大聖地,最後又扯上佛道學說,師妃暄亦體會到了李世民所講過的那種‘無力感’。


  可焱飛煌所說的又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師妃暄雖然片刻混亂後恢複對師門的信任,心頭那顆懷疑的種子卻已發芽,她更隱隱察覺到,自從第一次見到焱飛煌起,那種莫名其妙,又無法言明的怪異情緒愈加地清晰起來,隻教她擔驚害怕不已。


  尚書府。


  書房。


  書房內沒有半絲燈火,一片漆黑,麵容蒼老的王世充坐在窗前,悠閑地仰望著綴滿星辰的夜空,似是在緬懷過去。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極輕微的悉悉索索聲響,在這寂靜的夜晚,很是清晰。


  王世充扭過頭,聲帶不悅地輕喝道:“什麽人!”


  門外卻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恰好一陣風吹過,帶起門外獵獵之聲,一道似人若鬼的模糊影子在月光掩映下折射在門扇的薄紗上。


  焱飛煌獨自一人晃悠回家,幾女亦吃過晚飯,正聚在一起說笑。


  掃視一遍,焱飛煌發覺紅拂與沈落雁皆不在,當下問了起來。


  雲玉真答道:“皇宮如今被棄用,落雁這些日子太忙,要住在新設的那所城主府裏,張姐姐去陪伴她了。”


  焱飛煌點了點頭,剛要強行拉過宋玉致來占些便宜,就見宋玉致粉麵微紅,強行掙脫開,躲到一旁,又不停給焱飛煌使眼色。


  焱飛煌順著她的眼色望過去,原來宋玉華也在,隻不過她坐的位置偏遠,加上一直垂著頭,因此才沒被粗心大意的焱飛煌發現。


  尷尬地撓了撓頭,焱飛煌拿起衛貞貞準備的糕點大嚼起來。


  接著又談起關於如何穩定洛陽,如何找尋大明聖尊秘密之事。


  商秀珣突然插嘴道:“夫君,人家要回牧場一趟了,阿爹說娘親懷孕了,秀珣要回去看看。”


  魯妙子人老成精,過去這一年多,對商秀珣關愛有加,每個月都要親自跑一趟洛陽,長時間下來,本就對他怨念已減的商秀珣哪受得了這等攻勢,終於被他感動,徹底原諒了他過去的行為。更是以父親來稱呼他。


  聞聽此事,焱飛煌亦笑了笑道:“如此甚好,秀珣以後可有弟弟或妹妹接替場主的位子,你就可以繼續快活自在了。不過便宜了魯師,隨便用了幾手小把戲,你居然都管他叫‘阿爹’了。”


  商秀珣白了焱飛煌一眼道:“你以後也要隨秀珣改口。”


  焱飛煌誇張道:“要是從玉妍那裏論,我可是和魯師同輩的人!”


  猛然間提起祝玉妍,焱飛煌心頭泛起思念,她這一走就再無消息,為製止趙德言的野心,最多比鬥一場,早該結束回來了的,為何卻到現今都沒一點音訊?

  單美仙在一旁猜到了焱飛煌的想法,開口笑了笑道:“如今的天下,還是三大宗師最高,娘既然被尊為傅大師之後的又一宗師,夫君不用擔心,她定是還有事情,否則早回來了。”


  宋玉華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偷偷看了焱飛煌那深情思念的樣子,再聽單美仙親口叫‘娘’。當下暗忖那豈不是一家三代都……


  幾女亦是善解人意,在一旁岔開話題,氣氛才算緩和一些。


  “王通這人如不能收為我們所用,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單美仙又歎道。


  焱飛煌讚同地點了點頭:“要在異日掀起思想改革的浪潮,那麽今日的準備是必須的,儒家思想的確有一些利國利民的積極因素,卻同樣有很多偏激,不合實際,誤人至深之處。最主要的是儒家那種強調尊卑等級,以‘仁’為核心的思想體係早就深深地刻在這個時代人的腦子裏,我敢說幾十年之內都很難動其根本。”


  雲玉真若有所思地附和道:“是故我們要循序漸進地慢慢來,而王通名享當代,又是中原儒家學說的代表人物,他的確是走出思想改革第一步的最好人選。”


  單美仙銀牙暗咬道:“明日我再去拜訪一趟,上一次他與夷老來拜訪夫君,我與他談論了一點儒家的問題,不過此人典型是受男尊女卑思想毒害至深,眼神最深處總帶著不屑,是以我也沒與他談論得很深,大部分時間都在與夷老閑談。”


  焱飛煌撇了撇嘴道:“裝清高,男尊女卑本便是個最可惡的思想,美仙不必太在乎他,他算個屁。”


  幾女齊啐一口。


  單美仙自然不可能把焱飛煌的話當真,因為那隻是氣話而已。宋玉華倒是心頭暗讚。


  焱飛煌又道:“他還在洛陽嗎?怎麽沒回東平?”


  單美仙笑了笑道:“應該是與王世充敘舊吧,我猜他這幾日該會離開了。如不趁這幾日努力一把,日後再網羅他可就難了。”


  焱飛煌點頭道:“你也不必在他麵前委屈自己,”


  單美仙並沒言語,隻是給了焱飛煌一個放心的微笑。


  書房外那模糊人影一閃,門即被推開,一道人影進入。


  王世充雖功力盡失,卻依舊看得清,扭頭繼續觀看星空道:“小妮妮來做什麽?”


  來者正是董淑妮。


  隻見她一身夜行衣,突出那曼妙的身段,輕輕關好房門後來到王世充身側嗲聲道:“大舅舅,人家來救你的,快走吧。”


  王世充表情不變道:“外麵那麽多守衛,你如何救得了我?況且大舅舅如今活得很自在,為何要隨你走?”


  董淑妮不解道:“二表哥都被人收買過去了,大舅舅為何還留在這裏?焱飛煌不會放過你的,否則為何派出那麽多守衛?”


  王世充並未回答她,反問道:“你是怎麽潛進來的?”


  董淑妮道:“人家輕功了得嘛。”


  王世充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道:“那你告訴大舅舅,隨你離開後,我們要去哪裏?”


  董淑妮笑了笑道:“小妮妮已為大舅舅安排好了上等地方,在那裏大舅舅才可以好好享受生活,總比外麵一群守衛看著要強。”


  王世充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道:“先不說那些,大舅舅問你,曾經要把你嫁到李唐去,你為什麽不恨我?”


  董淑妮道:“人家也不知道,但是大舅舅不會害我的,不是嗎?”


  王世充搖頭道:“大舅舅當初便是要害你啊,可是你如今,不也是要害大舅舅嗎?”


  董淑妮駭然道:“不會的,大舅舅不會害我,我更不會害大舅舅!”


  王世充歎了口氣一口後,語帶蒼涼地答道:“趁你還有回頭的餘地,別再錯下去了。大舅舅便是到了沒有回頭的餘地,才有今日啊,你走吧。”


  董淑妮不解地再次開口,王世充卻如老僧如定般一動不動,對她更是不理不睬。


  苦勸無果,無奈的董淑妮隻好悄悄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王世充困意襲來,正欲起身休息,卻發覺焱飛煌不知何時已坐在身後不遠處。


  王世充隻是微微一愣,隨即走到焱飛煌對麵,坐了下來。


  半晌後,王世充開口道:“這麽晚了,不知公子所為何來。”


  焱飛煌歎道:“尚書大人為何不破口大罵?你該最恨我才對。”


  王世充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成者為王是世間唯一的道理。如今王某不但沒死,還可安心過活剩下的歲月,已算難得。尚書之稱就免了。”


  如今的王世充隻是掛著個官名而已,他整日都是在府內生活。


  焱飛煌無奈笑了笑道:“無論王老相信與否,焱某確是個心軟之人。洛陽這一步確實必走的。這麽晚了來到這裏,是因剛剛在家中談起王老說過大明尊教之事,焱某有些疑問,特地前來想再次詢問。”


  王世充淡然道:“人生之中,有些傷痛會隨著日子的增長而逐漸消逝,但有些傷痛,卻總是追隨著你,我王世充這次敗得心服口服,死而複生,再臨死關,再次複生,兩生兩死,我還有什麽看不開的?你也不必道歉,我知你的意向遠大,天下人皆小看了你。這幾日來簡單生活,王某更是想起了從前,一想起那些歲月,就愈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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