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a00757 睥睨大唐132
尚秀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後道:“美仙阿姨前幾日亦助秀芳洗髓伐毛,傳了一套口訣與劍法呢。”
焱飛煌一愕,明白了為何剛剛進屋時會察覺到尚秀芳有些變化了,那是祛除體內表層雜質,經脈拓展後的自然變化。不過更讓焱飛煌吃驚的是,單美仙竟然會動用奇力助尚秀芳洗髓伐毛。
焱飛煌笑了笑道:“秀芳如果舞刀弄劍,那還不知是何等風情呢。”
尚秀芳因飲酒而現出紅暈,嬌豔欲滴的玉容上現出靦腆之色,低聲道:“秀芳本不喜好這些,但美仙阿姨所言有理,這亂世中保護自己的最好方法不是靠別人,而是靠自己,因此秀芳也打算學習一些武藝。”
焱飛煌點頭道:“說得也對,秀芳該是隻屬於音樂。”
尚秀芳眼中訝色一閃即逝,再享用佳肴幾口,像是自言自語地道:“自懂事以來,秀芳立下決心把自己獻予歌樂,因為對我來說,那是人世間所能尋到最有靈性的東西,其他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怕公子笑話,秀芳一直以為自己的樂藝是天下第一的,可真正再見到美仙阿姨後,秀芳才知自己竟是井底之蛙,美仙阿姨的箏藝才是毫無疑問的天下第一。”
焱飛煌道:“井底之蛙一說未免誇張,你們的人生經曆不同,曲藝中自然會將自己的感悟描繪在其中,因此有差別也難免。”
尚秀芳淡淡一笑了笑道:“公子又如何評論樂藝修養呢?”
焱飛煌道:“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種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種境界。‘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種境界。樂藝亦如武道,講究的總是那一句‘萬法歸宗’。”
尚秀芳天資聰穎,思索半晌後,欣喜道:“這話說得可真透徹哩,公子才學真是非同小可。”
焱飛煌一愣,隨即笑了笑道:“這又不是我說的,是一個叫王國維的人所概括的。”
尚秀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歎道:“公子以為夫妻間互相保留些秘密,保持些神秘感不是更好嗎?”
焱飛煌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搞得沒反應過來,片刻後道:“世間每個家庭中都各有各的‘道’吧,神秘感對於某些男女來說可能是必要的,但焱某心中的理想夫妻關係,卻是互相間絕對信任,一向坦誠的。不過秀芳為何突然有此奇怪的問題?”
尚秀芳嬌笑了笑道:“公子勿怪,因美仙阿姨送了許多樂譜給秀芳,秀芳好奇之下,一再盤問,美仙阿姨就把公子的身世說給了秀芳聽。”
焱飛煌愕然,呆呆地望了尚秀芳許久後道:“最初進來時,聽到秀芳那曲《葬花吟》我就知是美仙送你的曲譜,想不到她竟然會把我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你。”
尚秀芳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隨後語帶嬌嗔道:“如不是親眼見到事實,實難叫秀芳相信哩,因為公子的來曆聽起來簡直比夢還要不真實,秀芳足足數日沒睡過一個好覺。”
看她的表情,似是對自己的好奇心很是後悔,這種事對她神經上的衝擊太大了。
焱飛煌哈哈一笑後舉杯道:“那我就自罰一杯以謝罪了。”
尚秀芳深望焱飛煌一眼後,露出一個無比嬌俏天真的笑容,輕聲道:“公子其實與這時代的男人完全不同,你知最大的一點是什麽嗎?”
焱飛煌不明因此地搖了搖頭。
尚秀芳如蔥玉指掩上櫻唇,輕笑一聲後,語調轉為蒼涼,似是頗有感觸地歎道:“是公子對待女子的態度吧。秀芳見過太多的世人,十個已為人婦的女人中有十個放棄了自己本來的追求,甚至徹底放棄自我。但公子家中眾位夫人,看在秀芳眼裏,每一個都有著完全的自由。”
焱飛煌道:“這完全是我的個人主張與習慣而已,出嫁從夫,相夫教子那一套,我是完全不屑的。”
尚秀芳眼中閃過欣賞的異彩,輕輕讚了一聲後舉杯示意。
再幹一杯後,焱飛煌好奇道:“秀芳讀了千年後的書籍,有何感想?”
尚秀芳歪著腦袋道:“秀芳昨日讀到一書中寫有長長的火車,速度極快,當時便在想,它趴著都跑地那麽快,如果站起來,那該跑得多快?”
“噗!”
焱飛煌一口酒嗆了出來,幹咳幾口後,見尚秀芳強忍笑意,便大笑了笑道:“那你可知後世還有一種機器,便是把牛羊從一個入口送進去,另外一個出口處就會出現製作好的烤肉。”
尚秀芳一雙烏油油明亮如寶石的眸子好奇得盯著焱飛煌,等他繼續說下去。
焱飛煌被她風采迷得一失神,隨後道:“秀芳會否在想,如果烤肉不合口味,再送回出口,那麽入口處就會不會跑出活蹦亂跳的牛羊?”
尚秀芳微一錯愕,旋即明白過來,如刀削般的雙肩輕抖,咯咯掩口嬌笑不停。
半晌後,尚秀芳平靜下來,赧然道:“秀芳失態了。”
見焱飛煌搖了搖頭,尚秀芳又道:“感謝公子今日的美味菜肴,明日秀芳會離開洛陽,聞聽公子半年後會到長安做客,秦王亦邀請了秀芳,希望可在那裏再見公子。”
焱飛煌點了點頭,見酒菜已光,時間亦不早,起身告辭:“秀芳一路多加小心,如今亂世,人人朝不保夕。你雖有身份,卻也難敵心思險惡之人。危急時刻,報出我的名號,想來該可震懾住一些小角色的。”
見焱飛煌語畢徑直離去,尚秀芳平靜的玉容上出現茫然之色,眼中閃過一絲迷亂。焱飛煌的身影已漸漸消失在長廊的勁頭,尚秀芳幽幽地歎了口氣,轉身走入房中。
吹著涼爽的夜風,焱飛煌步上新中橋。
俯首河麵波光粼粼,再仰望垂掛天幕的一輪彎月,焱飛煌隻覺心中一片愜意,迎風而立,閉上雙眼,沉醉其中。
“焱兄好興致。”
一個沉雄悅耳的聲音不知趣地在身後響起。
焱飛煌順著聲音扭頭望去。
身後六丈開外站有一人,體格彪悍魁悟,臉龐修長秀氣。
不是宋金剛又有何人。
最後一個獵人終於也按捺不住了。
焱飛煌暗忖。
洛陽城中的各方勢力代表幾乎全部離去,但他們從前卻因為兩次圍攻焱飛煌而後悔不已。這短短十幾日,洛陽城以一種令人無法想像的速度和方式更換了主人,在這些代表眼中,洛陽戰爭收獲最大的隻有一人,那便是焱飛煌。即便後來他們紛紛登門造訪,將所有責任全推到落敗的王世充身上,焱飛煌的表現卻依舊一如往日:既不責怪他們,也不給他們什麽好臉色。最終還算有些收獲的也便是李唐與伏騫。
李唐邀請了焱飛煌,至於動機如何,連焱飛煌都搞不太清楚,隻能獨自猜測與寶庫有關。可李唐又是從哪裏知道寶庫在長安的?
伏騫在單美仙那裏得到了塞外各族的大仇人‘裴矩’的真實身份。不過單美仙言之鑿鑿,邪王的本事,即便是目前的焱飛煌,都不敢說可以敵得過,最終伏騫會以何中方式報複,無人可知。
宋金剛作為劉武周的代表,是唯一個個從未得罪過焱飛煌的人,因此他有資格,也有本錢與焱飛煌探討一些政治上的‘親密事宜’。
回過頭,焱飛煌拱手淡然道:“原來是宋兄,久違了。”
宋金剛在洛陽一直蟄伏不出,今日的到來,在思想上,必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宋金剛大踏步拱手前行,長臉龐上那雙聰明機靈,略帶憂鬱的眼睛奕奕生光,爽朗道:“嶺南一別,今日焱兄成就無限,讓人羨慕欽佩不已。”
他指的自然是焱飛煌為洛陽‘太上皇’一事。
焱飛煌回過頭,繼續凝望星空,開口道:“宋兄客氣了,不知所為何來。”
已佇立在焱飛煌身側的宋金剛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想不到焱飛煌會如此直接,當下壓低聲音道:“在嶺南時,宋某就可看出焱兄誌向遠大,今日一見更是不疑,隻是,請恕宋某口無遮攔,焱兄‘這一步’走得有失妥當。”
簡單幾句話,意思亦很明顯:焱飛煌於此時奪得洛陽,絕對不是一步好棋。
焱飛煌神秘一笑:“宋兄以為嶺南宋家真的會不理我的死活嗎?”
他的話其實是在自嘲,宋金剛的話裏有話,包括真正確認焱飛煌與宋閥的真正關係,又指出焱飛煌目前的困境,借以擾亂他的心神。不過目前來說,無論過去宋閥與焱飛煌是否是在做戲,已經不重要。焱飛煌占得這中原戰略大城,宋閥一定不會不理他的死活,由於姻親關係擺在那裏,加上焱飛煌的個人威名,足以讓宋閥傾盡全力助他。
可宋金剛卻在嶺南時親眼見證了宋智不甘為人下的態度,是以到底這洛陽是焱飛煌說了算,還是宋智說了算,他不敢確定,故出口以話語試探。但答案顯然讓他很失望,因為焱飛煌的回答模棱兩可,聽得宋金剛更是糊塗。
宋金剛訕訕道:“焱兄所言在理。當今中原勢力混雜,真正幾方有勢力的,不過是巴蜀,飛馬牧場,關中李唐,以及焱兄罷了。”
巴蜀與飛馬牧場,如今可以說是自成一國,巴蜀有地理優勢,飛馬牧場卻有‘科技’及人力優勢,因為一方麵有成名一甲子以上的高人魯妙子坐鎮,他發明了太多守城的新工具,又憑借武力幹掉四大寇,威名空前之盛。另一方麵,商青雅早於焱飛煌大婚後就對外宣布:“飛馬牧場將恪守祖訓,永久保持中立。”
是以各方有野心的人是有賊心沒賊膽,又因戰馬所需,隻能眼看飛馬牧場在江北成為一個獨立的小國家。
不過宋金剛剛剛提到焱飛煌也算有勢力的一方,顯然隻是礙不下情麵而已,加上他又沒提起劉武周,反倒更顯出他的客觀與實在。
焱飛煌幹笑一聲道:“宋兄太客氣了,眼下洛陽隻是一個孤城,哪裏算得上真正有勢力。”
宋金剛正容道:“過去天下群雄中,論聲勢自要數戰無不勝的李密為首,但論實力則以竇建德和杜伏威不相上下,焱兄是否同意在下作此謬論。”
李密已成過去,不過也隻是不久前的事實。
焱飛煌道:“李密最終還是敗了,他憑什麽與竇建德和杜伏威相比。”
宋金剛尷尬一笑,外人眼中,李密的確是敗在焱飛煌手上,但也絕不是焱飛煌所評價那般不堪,於是開口道:“李密和杜伏威的分別,在於一個要收買人心,另一個則隻求勝利不擇手段。故前者采行募兵製,而後者則從一開始便強征平民入伍。因此杜伏威每能在短時間內補足兵源,隻要兵器糧馬各方麵應付得來便成。此法的弊處是兵卒雜而不精,士氣散漫。但在杜伏威嚴苛的手段壓製下,在一般的情況下是不會出亂子的。”
焱飛煌隱隱把握到了宋金剛此行的目的,並不答話,繼續仰望星空。
宋金剛再補充道:“杜伏威聲勢雖盛,照我看卻是個沒有大誌的人。有大誌者,眼光豈會如此短淺,隻顧目前之利。”
他本欲再給李密幾句好評價,但李密早成過去,是以隻有硬生生的將話題打住。
焱飛煌心念電轉間,已猜測出宋金剛此行的目的:如今情勢有些微妙,洛陽雖是一座兵力稀少的孤城,但李密新敗,本是投誠在他手下的宇文閥,徐圓朗皆獨自去占地稱王,複又在魯郡,彭城,梁都等地與竇建德,孟海公爭戰不休,以圖擴大戰果,故無暇兼顧洛陽。西邊的最大威脅李閥則有占據西秦的薛舉父子和李軌這兩個後顧之憂,又有虎視眈眈,伺機欲動的劉武周和梁師都,即使李世民能掀起滔天的風浪,一時也不會波及到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