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a00326 傾城姿容,當寂我手
這處山莊沒有名字,可能是因為杜先生崛起的太快,還來不及取一個響徹江湖的名字。
今日杜先生驅走了所有的衛士,山莊格外空寂,因此也格外冷清。
焱飛煌踏著新雨初降,充滿清香的通幽曲徑而上,入目是一片明媚淡雅的春光,心中沒有半分肅殺之氣。
然而他來這裏確實是為了殺人的。
焱飛煌到了長廊的盡頭,他在等他要殺的人,這個人是杜先生,化名杜先生的石觀音。
木是李,李琦的李。
土是石,石觀音的石。
這個名字和真名是李琦的石觀音之間關係可見一斑,難怪無花說她不會甘於平淡。
輕緩的足音在長廊的地板上響起,好似空山流泉淌過,又好似一曲奏殺。
石觀音換回了本來樣貌,拖著長長的輕紗,好似披著白雲。
散發著一種非凡優雅的風姿,石觀音來到了焱飛煌麵前。
她的清麗與淡雅就像是遠山外那一朵悠悠的白雲,可是她的眼睛裏卻帶著一種難言的淡漠,仿佛姑射仙子。
焱飛煌道:“這裏實在是個好地方,不枉我答應你,在這裏跟你做個了結。”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然而我這處的花,卻比山裏的花,開的還要晚一些。”石觀音歎了口氣道。
昨夜一場風雨,正好讓今日初蕊綻放。
焱飛煌道:“可惜的是,我賞花的時間還有一些,而你能賞花的時間卻不多了。”
光滑的檜木地板上擺著一張古色的低幾,瓶中斜插著三五朵白色的山茶,已開出有八片瓣的茶花。
石觀音抽出了花枝,語氣幽幽響起:“世人說‘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之前我還不明白這是什麽混賬話,到如今卻突然有所感悟。”
她手裏持著茶花枝,真有些觀自在菩薩提著楊柳枝灑下玉露的風采,隻可惜此地不是珞珈山,她終究隻是李琦。
焱飛煌雙手籠在袖子裏,用一種飄渺無痕的語氣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心外之物,而你即便早明白這一點,我還是依舊會殺你。”
“為什麽,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肯放過我,從頭至尾我都對你如此忍讓。”石觀音淡淡的微笑了起來,語氣卻無一絲質問。
她拋棄大漠的基業,改頭換麵,不就是為了避開焱飛煌麽。
如此焱飛煌依舊不肯放過她,換做任何一人怕都會將他恨之入骨。
晚風吹起,溫柔的拂過石觀音的發絲,暮色已經降臨了,仿佛某種預兆。
夕陽無限好,就在長廊之外,青山之上,卻遠不可及。
焱飛煌露出一抹真誠的笑容,柔聲道:“你這麽美麗的事物,不毀滅在我手上,豈非是一種罪過啊。”
語氣非常平靜,卻好似壓抑著一種至極的瘋狂,又似乎什麽都沒有。
石觀音眼中淌過淡淡的惆悵,她靜靜地看著焱飛煌,看著那清澈的眼神,仿佛要看出他這句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可惜,她什麽都看不出來。
這個謎一樣的男子,這個逼迫她遠走大漠的男子,這個讓她心中傲氣全無的男子,雖然是走投無路,但她至少終於可以直麵了,卻為什麽絲毫都感覺不到他的心。
她對焱飛煌一直充滿一種隱秘複雜的感情,她的武功深不可測,容貌也是世間罕有,因此覺得沒有人配得上她。
正因如此,在她武功大成後,就離開了東瀛,離開了自己的兒子和天楓十四郎,因為她覺得別人都配不上她。
然而焱飛煌絕對配得上她,無論是當年,還是如今。
然而這隻是她一廂情願而已。
純真、清麗、蒼白的茶花瓣,突然從她手上的枝頭散開,爆散。
這樣的突然,卻也這樣的自然。
她的出手竟然如此毫無預兆。
輕輕一彈指,漫天花雨就迷亂了焱飛煌的視線。
以有情之心,禦無情之武。
威力之大,竟然連她自己都預見不到。
每一滴花雨,都承載了她的真氣,上麵的任何一絲力道,足以穿過厚厚的帛布。
石觀音突然想到,若是這時候她手上有一瓶天一神水,甚至隻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以這一滴神水便有一桶水重量的特性,施展出這一招來,恐怕焱飛煌必死無疑。
她不禁心裏發笑,縱然她功力同樣深不可測,卻也無法同時驅使數十上百滴天一神水。
萬花叢中過,點葉不沾身。
焱飛煌在這花雨之中,同樣點滴不占,灑然出塵。
然而石觀音也不會隻有這一招,她兩根手指捏住了花枝,迎風一抖,花枝筆直得似一把絕世好劍。
武功到了極致,已經不拘泥於使用的是何等兵器,便可隨意出招。
刀即劍,劍即刀,天地萬物具劍,天地萬物具萬物,天地萬物具無物。
小小一根柔枝,在此刻石觀音手上化作絕世之鋒,劍氣森然,洞穿金石。
漫天花雨到了焱飛煌麵前,卻毫無征兆紛紛落下。
如雪白花,襯托出焱飛煌這一幕錦衣玉平,豐神如玉,飄然勝仙。
花落自留聲,隻要用心,便能聽到。
枝條猶然,且挺直刺了過來。
花落有聲,刺過來的枝條卻無聲無息。
其實也非真正無聲,而是枝條摩擦空氣的聲音,不及枝條來的迅速。
超越了聲音傳遞的速度,即便不是,也是超越了聲音傳遞到人耳後,神經信息反映的速度。
當花瓣落在焱飛煌腳下的木板的一瞬,花枝已在焱飛煌的胸口。
這一招本無名,如今卻有了名,名字叫——殺煌!
石觀音暗暗發誓,這一劍洞穿焱飛煌心口後,今生今世,永遠不再用同樣的招數,就讓這一招精妙絕倫的劍術,作為焱飛煌陪葬。
花枝沒有一絲遲滯,毫不容情的欲洞穿焱飛煌的胸口。
石觀音突然感到莫名的空虛,這一份空虛來得這樣突兀,不自然。
縱然她貫注在花枝裏的內力再雄厚,刺過去也不該無一絲阻礙。
花枝在焱飛煌心口,卻沒有造成任何血跡。
既然是人,怎會無血。
晚風輕柔的吹進長廊,焱飛煌的身影突然憑空消散。
石觀音突然感到臉上有些濕潤,她沒有流淚,而是空氣中的水汽太過濃密了。
這已證法得道的一劍,居然完全沒有無奈焱飛煌何。
她來不及沮喪,更容不得沮喪。
這一瞬她的心好似空了,又似乎盈滿了一切。
五感已經消失,卻能感受到在前麵有一道人影。
那是風的痕跡。
風繞過了人,在她腦海中,形成人的特殊感知。
焱飛煌自然沒有消失,他依舊存在。
這一切的思緒,都發生在一刹那,甚至半刹那間。
倏然,焱飛煌動了,他動了,再度消失了。
他融入了風中,與風無分彼此。
他成了風,風中有一把刀,冒著森冷的寒氣。
這股寒氣讓石觀音很冷,透徹心肺的冷。
她無比確定,這把刀能在刹那間奪走她的生命。
一彈指是六十個刹那,在一彈指間,這一把刀,能讓她死六十次。
然而她終究是人,人無論如何隻有一條命。
晚風來了,又散去,既然是風就不可能停留。
長廊外的茶花被吹落一片花瓣,既然是花就注定落塵土。
花開,必然花落。
人生,必然寂滅。
死的不是焱飛煌,所以必然是石觀音。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似乎有心經在長廊回響,經久不絕。
數日後,花姑媽的小酒館。
白瓷的酒壇上用彩釉繪著二十朵牡丹,這是真正的花雕,二十年陳的絕頂花雕,胡鐵花和焱飛煌已經暢快的飲盡一壇。
胡鐵花問道:“難道你真忍心殺石觀音?”
焱飛煌道:“若不殺她,於我倒也無害,可是幾年後,我認識的人就要不幸了。”
胡鐵花道:“為何?”
焱飛煌道:“因為我在這世上隻剩這幾年了。”
焱飛煌完全壓製石觀音,若沒有焱飛煌,石觀音自然就沒了掣肘。
胡鐵花麵露震驚:“怎麽可能,以你的修為,不說再活一百年,但是活到九十歲,絕對綽綽有餘,難道你中了什麽毒,還是受了什麽無法治愈的內傷。”
焱飛煌淡淡笑了起來:“你不用介懷,死亡未必便是終結。”
胡鐵花忽然大聲道:“既然如此,隻喝這一壇酒怎麽夠,我們還要再喝一壇,畢竟你就快要死了。”
焱飛煌道:“花姑媽再來一壇花雕。”
酒來了,同樣白瓷的酒壇,上麵同樣用彩釉繪著二十朵牡丹。
花姑媽道:“這一壇酒要是三百萬兩銀子,童叟無欺。”
三百萬兩正是之前焱飛煌答應用來找石觀音的花紅,隻可惜如今自然用不著了。
焱飛煌一分錢沒出,不但找到了石觀音,更取了性命。
胡鐵花大怒:“剛才這一壇才一萬兩銀子,可為什麽如今同樣一壇酒,卻要三百萬兩銀子,三百萬兩銀子,這買的是酒還是龍肉?”
花姑媽卻冷笑起來:“乖兒子,你可知道剛才那壇酒是誰釀造的,那可是百年前酒神杜康親自釀造,之前還剩下兩壇,你們已經喝了一壇,這便是最後一壇,自然奇貨可居”
焱飛煌似乎很同意這樣的觀點:“既然是獨一無二的奇貨,要什麽價都不值得吃驚。”
花姑媽眉開眼笑:“這自然在理。”
焱飛煌道:“三百萬兩銀子我也照喝不誤,開封吧。”
胡鐵花喝了一碗之後,麵色古怪:“為什麽同樣一壇酒,如今這壇酒,比剛才那壇酒要好喝不少。”
焱飛煌淡淡道:“大概是因為這壇酒比剛才要貴了三百倍。”
胡鐵花笑了起來:“有理。”
兩壇極品的花雕下了肚,胡鐵花和焱飛煌都有了些許醉意。
此時,酒館裏麵進來了個人,這是個寬肩厚胸、麵色赤紅,看來非常壯健的中年人,身上顯然練著金鍾罩鐵布衫一類的橫練功夫,而且練得很有成就,整個人看來就像是個鐵打的盾牌一樣。
這個中年人來到焱飛煌和胡鐵花的桌前,甕聲甕氣喝道:“誰是焱飛煌。”
胡鐵花醉醺醺的看著焱飛煌,打了個嗝,道:“假雅士,有人來找你。”
然而焱飛煌好像醉的睡著了,極品花雕的威力真是不同凡響,胡鐵花對於自己還清醒著,十分得意,無論如何,他在酒量上至少勝過了焱飛煌。
推了焱飛煌幾下,焱飛煌依舊沒有醒過來,胡鐵花道:“他這樣子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你叫什麽名字,找他何事。”
中年人沉聲道:“我叫李盾。”
果然人如盾牌,他真的是一塊盾牌。
胡鐵花打量了他一番,道:“江湖上叫李盾的人不少,不過能將十三太保橫練的功夫,練到銅皮鐵骨境界的,當今世上屈指可數,而這些人中叫李盾的人,據我所知隻有一個。”
“沒錯,那便是我,威遠鏢局的那個李盾。”他的言語充滿自信,他憑借這一身十三太保橫練的功夫,在威遠鏢局的押鏢道上從沒遇到過敵手。
胡鐵花心中奇怪,這假雅士什麽時候惹上了威遠鏢局的人,引得李盾這家夥親自出麵。
然而饒是胡鐵花想破頭,也不明白李盾這種人會跟焱飛煌有什麽來往,。
而且他看李盾的臉色,似乎來意頗為不善,兩人之間怕有過節。
胡鐵花道:“你找他什麽事,要不你等他酒醒了再說。”
胡大俠終歸喝了焱公子的酒,而且還是三百零一萬銀子的酒,胡鐵花從來都是窮光蛋,第一壇自然也是記焱飛煌的賬。
如此一來,他的還不夠厚到極致的臉皮,令他不能扔下焱飛煌,撇清這麻煩。
李盾道:“我保的一趟鏢在史天王的轄境中被劫了。”
胡鐵花笑了笑,一臉的好笑:“你的鏢被史天王劫去,與他有什麽關係?”
李盾道:“當然有關係,江湖已經傳出是焱飛煌殺了史天王,江湖人都說史天王的財富都落在了他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