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a00321 他老人家,原來是他
江風習習。
焱飛煌靜靜的佇立在江邊,在胡鐵花眼中,無論是江邊的草木,還是遠遠的青山,更或者拍岸的驚濤,這一刻都自然而然的成了焱飛煌的陪襯。
——我的個親娘啊,這小子的氣勢,竟然和他老人家有些相似!
江湖上對楚留香與胡鐵花的師承有很多猜測。
江湖流傳他們本是世家子弟,而且自幼好武,是以家裏為他們請了不少武師,但他們的武功卻絕不是這些武師能教出來的。
因此世人更傾向於,當時他們家裏有位隱跡江湖的風塵異人,在暗中偷偷傳授給他們武功,也有人懷疑他們湊巧得到了一本前輩高人留下來的武功秘笈。
然而,胡鐵花雖然和楚留香雖是一起長大的,但武功的路數,卻絕不相同,胡鐵花的武功走的是剛猛一路,似乎和昔年‘鐵血大旗門’的武功有些相似。
傳說昔年鐵中棠大俠重振鐵血大旗門後,夜帝父子就和大旗門中一位叫赤足漢的前輩遠遊海外,他們曾經經過兩人的故鄉,因此有人推測楚留香的武功或許是夜帝傳授,而赤足漢卻收了胡鐵花做徒弟。
這並不是全部的真相,但已相去不遠。
基於這個傳說,胡鐵花心中的“他老人家”究竟有著何等分量,當真驚世駭俗,或許就是那鐵血大旗門的耆老赤足漢,甚至……那道月下帝王的身影。
但即便如此,此刻胡鐵花卻感覺焱飛煌的身影與“他老人家”有些類同。
事實上,他的感覺沒有錯,但他本人並未認識到。
然而即便未認識到,他心裏依舊驚駭,隻是口中卻故作不耐:“我說焱小子,你在這江邊傻站著幹嘛呢?”
焱飛煌懶洋洋回應:“聽人彈琴。”
胡鐵花道:“這裏除了你我兩個的說話,就隻有江上風吼,江中浪響,哪有什麽其他的聲音。”
焱飛煌道:“真沒有麽?”
胡鐵花之前沒注意,這時候定了定心神,果然聽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琴聲,琴音之高妙,一旦集中注意力去聽,便格外分明,動蕩江濤。
即使胡鐵花不喜音律,也覺悅耳曠神。
胡鐵花如此,焱飛煌更是能想象出在江漢之上,有人曲意深長,神情灑脫,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櫓聲之欸乃,隱隱現於十指流幻間。
胡鐵花並沒聽出那操琴之人,於青山綠水間自得其樂的情趣。
他道:“沒想到大江之上還有如此內力深厚的高手,要不去見上一見。”
江風頗急,要將琴聲傳出到兩人的位置,若非內力深厚之輩,絕無半點可能。
焱飛煌心思流轉,這琴聲清新自然,普天之下能有如此高懷之人彈指可數,這些人中所認識的人,卻隻有無花能有此造詣。
他確定此人不是無花,無花技藝精湛,卻還沒有如此高深的內力。
胡鐵花隻聽得出來人內力很深厚,焱飛煌更能聽出對方內力恐怕臻至生生不息的境界,登臨天人化生的妙趣。
雖然比起他來依舊天差地遠,比之白衣人也是不如,但放在當今武林,這種高手亦可以算得上鳳毛麟角的存在。
這種人本來就不多,焱飛煌也大約猜得出是誰。
焱飛煌跟他從未打過交道,卻不知這人此舉何意。
他懶得多想,以自己這近似神通的實力,無論何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
焱飛煌道:“你難道不知道,這種人你越去找他,反而可能見不著,不去找他,說不定他自己就找來了。”
胡鐵花道:“這話倒也不錯,好比說有些男人犯賤,姑娘送上來不要,等姑娘走了,反而惦記心慌。”
焱飛煌聽了胡鐵花一番論調,頗有些戚戚。
本來胡鐵花說的是自己和高亞男,不過焱飛煌覺得把自己代入進去,也沒什麽違和之感,之前他也差不多經曆了類似的一段。
或許大抵男人的心思也很難猜,若非如此,他為什麽還要用人情去請中原一點紅夫婦照看石秀雲。
想到這裏,焱飛煌咳了咳:“小胡,可聽說過快網張三?”
胡鐵花聽到快網張三這人,眼睛一亮,都不計較焱飛煌喊他‘小胡’。
他說道:“這小子抓的魚又香又嫩,對了!他應該就在這一帶,咱們去找他撈幾條魚,喝點小酒。”
胡鐵花本還有些擔心楚留香會被卷進清風十三式失竊的這件大事來,這時一想到張三的烤魚,隻覺得他好像大概有三天,甚至四天沒有吃飯了。
如今他跟花姑媽翻了臉,自己又是個窮光蛋,更何況論起來焱飛煌才是罪魁禍首,此時不攛掇焱飛煌去吃喝一頓,簡直都對不起自己。
他很快給自己找好了理由,人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事。
要是不吃得飽飽的,怎麽有力氣幫老臭蟲。
這個理由別人信不信不打緊,反正他自己先是信了。
焱飛煌道:“這小子烤的魚不腥不老,又不失魚的鮮味,的確難得。”
焱飛煌平時並不太愛吃魚,不過有兩人做的魚是例外。
一是擲杯山莊左二爺做的鱸魚膾,二就是張三的烤魚。
大凡這世上隻要吃了兩人做的魚之後,就對其他廚子做魚的手藝失了興趣。
興之所至,兩人轉身離去。
金靈芝沒有直接複返去找焱飛煌和胡鐵花,單就胡鐵花一個人的武功,她就有些難以應付。
她金大小姐固然有些驕橫,但卻不是莽撞之輩。
金大小姐固然打不贏胡鐵花,卻不代表她就會吃癟。
她至少還有殺手鐧,江湖上九成九的人都畏之如虎的霎時間……告家長。
如果她是個男兒,這等事肯定請動不了她那些叔叔姑姑,不過她是個女子,更是金太夫人最疼愛的孫女。
隻消她說說自己被欺負了,而且是被臭男人欺負了,管保胡鐵花和焱飛煌在這三千裏萬福萬壽園的地界上,寸步難行。
其實她性子又急,生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丁楓轉告他主人的話,言語間把焱飛煌捧得那麽高,說不定金靈芝已經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但是丁楓一番話,反而引起了她的憤憤不平之心,令她耿耿於懷。
焱飛煌左看右看,怎麽都不像是什麽絕世高人。
如果他真有了不得的本事,那麽她金靈芝一定能試探出來。
一艘並不華麗的船在大江上順風而行,不疾不徐。
在這樣的船上,甚至跟陸地上也差不多安穩。
一艘快艇,乘著一個衣著華美,永遠帶著溫和笑容的少年,悠然間上了船。
少年自然是丁楓,他站在甲板上,恭恭敬敬道:“主人,我已經將你的話轉告給金姑娘了。”
以他的年紀,能夠輕易製服金靈芝,武功當然是極好。
這世上武功比他好的人肯定有,但武功比他好,年紀還比他輕的,卻是沒有幾個。
讓這樣的青年才俊,甘心奉為主人,一定不是件容易的事。
船艙裏走出一個少年,無論是誰見了這個少年的風采,都不免暗暗心折。
簡陋的船艙落在他身後,也好似變成了豪華的宮殿。
這樣的人,即使不言不語,隻消在人群中一站,就已經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丁楓的頭低的更低了。
少年唯一不足的便是,他的眼睛露出一絲空寂、蕭索。
這絕不是少年人該有的眼神,甚至是人該有的眼神。
少年道:“你做的不錯。”
不消說,少年便是丁楓的主人了。
丁楓道:“小人還有一點不明白,不知該不該問。”
少年露出了溫和笑容,輕聲道:“雖然你隻是我的書童,但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徒弟,你我不必如此生分。”
丁楓道:“是,主人。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主人要怕焱飛煌這個人,更說此人比水母陰姬更難以對付,屬下查過他的事跡,除了醫術特別高明,見識比較廣博之外,沒聽說他的武功能入絕頂之列。”
他固然能對金靈芝說出焱飛煌強大無比,其實對那些話,自己又何嚐不心存疑慮。
少年淡淡一笑:“丁楓你的武功在當世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這樣的你可敢去跟石觀音決鬥。”
丁楓苦笑了:“石觀音招式奇詭,我曾見過她下手殺死的人,看得出她的出手皆是匪夷所思,而且死者麵露恐懼,想必她還有其他手段。我若是跟她過招,至多隻能保住性命。”
少年聞言,歎了口氣:“丁楓,你高估了你自己,以你現在的武功遇上石觀音,必死無疑。”
丁楓因為反駁,道:“我聽說石觀音在大漠的老巢都被人端掉,她真有那麽厲害。”
少年道:“自中土武功流入扶桑後,就生出許多奇詭的變化。石觀音的武功乃是集扶桑武功之大成,詭異莫測,這些年她又將中土精義融會貫通,由邪融正,已經愈發的不可測度,我說你遇上她必死無疑,絕對不是虛言。”
頓了頓,少年繼續道:“但石觀音卻連焱飛煌的麵都不敢見,拋下老巢就這麽逃跑了,你說此人是不是非常可怕。”
丁楓恍然大悟:“原來是此人逼得石觀音出走大漠的。”
能逼的石觀音如此,自然比他丁楓厲害數十,上百倍了。
少年道:“此人一把火燒掉石觀音老巢之後,我曾經找了一些石觀音門下的弟子,然而那時的她們均已忘卻自己是石觀音弟子的事情,更不消說關於焱飛煌這個人的記憶了。”
丁楓道:“古老相傳,道家旁支有攝魂之術,不過同時抹去這麽多人的記憶,也實在聳人聽聞。”
確實駭人聽聞,不過相較之下,三億年內力更是駭人聽聞千萬倍,有這股力量做後盾,很多神技便非不可能了。
少年道:“其實再可怕的人,隻要知道了他的底牌和性格,我們都有辦法去對付,此人可怕的是,我們到如今依舊查不出他的底牌,也摸不清他的心思,這便是我覺得他比水母陰姬更可怕的地方。”
丁楓沒有問少年為什麽要去對付焱飛煌,隻因為他知道這個主人心高氣傲,古今罕見。
焱飛煌表現的這麽厲害,以足夠主人去針對了。
甚至為此不惜利用金靈芝去試探一下焱飛煌。
少年要對付一個人,絕不會輕易出手,而是會觀察對手的方方麵麵,於無聲無息無影無形之間就將對方全盤掌握,進而挫敗。
丁楓默然數十息,接著道:“那麽,下一步屬下該怎麽做?”
少年道:“你在這方麵的事已經完成了,我現在需要你做一件同樣重要的事。”
丁楓道:“什麽事。”
少年道:“你用這船去接三個人。”
丁楓道:“什麽人?”
少年忽然語氣幽幽:“枯梅大師,以及她兩個徒弟。”
眨眼間,少年就從甲板上躍起。
他在空中的姿態也特別優美,然後足尖點在水麵上,又掠空而行。
頃刻間,人就消失在對岸。
這份燕子抄水的輕功,任憑誰使出來,都不可能比他更高明,更好看了,即便是盜帥留香。
焱飛煌並不知自己成了少年的獵物,即使知道,隻怕也不會有半分在意。
“快網”張三的船並不大,而且已經很是破舊。
但焱飛煌和胡鐵花都知道,這條船是張三自己花了無數心血造成的。船上每一根木頭、每一根釘子都經過仔細的選擇,看來雖破舊,其實卻堅固無比,隻要坐在這條船上,無論遇著多麽大的風浪,都可以平安複返。
張三看起來又矮又胖,加上常年打魚,皮膚也不太好,頗有些猥瑣。
他對著焱飛煌笑道:“焱公子你這種高人,怎麽會跟胡鐵花這臭小子混在一起。”
胡鐵花大咧咧道:“老子跟誰混在一起要你小子管,我餓了十天十夜了,趕緊給老子烤一百條魚吃。”
其實他隻有三四天沒吃飯,若是真有人能餓上十天,中氣也絕不可能有他這麽足。
張三冷笑起來:“隻怕我敢烤,你卻不敢吃。”
胡鐵花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烤的魚還有毒不成。”
張三道:“魚沒有毒,卻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