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a00302 未盡之花,落網之花
石田齋看著無花:“你可知道明年櫻花飄落之時,焱飛煌便會到東瀛,你不怕被他撞見?”
無花神色一寒道:“當真如此。”
櫻子咯咯笑了起來:“原來大名鼎鼎的無花,也會怕這個閑雲野鶴。”
無花苦笑了起來:“閑雲野鶴?若沒有這閑雲野鶴,我今次絕不會失敗,如今敗軍之將,有何足言勇。”
石田齋露出了欣賞的目光,在後起之秀當中,他最欣賞的便是無花,否則也不會主動和無花合作,甚至願意為他派出甲賀和伊賀的頂尖忍者去刺殺楚留香和焱飛煌,盡管此舉令他失去了兩個頂尖的上忍,他也沒有怪罪無花的意思。
出海之前,聽說無花自盡的消息,他還有些歎息,不想無花卻是詐死。
石田齋道:“既然如此,你接下來還要跟我們去東瀛麽?”
無花淡淡一笑:“你們甲賀、伊賀的忍者有能對付焱飛煌的高手麽,我看一個都沒有,既然如此,我自是不會再去東瀛了。”
櫻子啐道:“膽小如鼠,沒有男子氣概。”
這一句不無幾分激將法的味道,在櫻子看來如果來日焱飛煌東渡挑戰時能有無花的助力,東瀛這邊實力必定大增。
然而無花卻道:“男子氣概?你忘了,我是和尚。”
石田齋道:“但你現在若不去東瀛,還有什麽地方可以讓你立足?”
無花道:“你別忘了狡兔三窟,我既然準備了後路詐死,便不會隻有一條。”
言語間,無花又笑了,似乎再一次想到了什麽。
甘肅慶陽華池縣,馬連河邊的一個小鎮。
烈日、風沙、黃土。
貧窮的小鎮,憔悴的婦人牽著麵有菜色的兒童,在木板門後閃縮窺人。
但在貧瘠的黃土高原上,這小鎮已可算是富裕繁華的了,因為在附近百裏以內,這裏是唯一有清水的地方。
這裏是自古缺水的甘肅,在這裏每一滴水都彌足珍貴,都意味著一次生的機會。
焱飛煌的最終目的不是這裏,而是更西大沙漠,石觀音的居所。
當年他放了石觀音一次,條件便是讓對方發誓永不入中土,然而如今石觀音違背了諾言,他自然要來大沙漠裏找違約者算算賬。
他當年隱居華山時,受過華山派的一些恩惠,所以當年才會出手對付石觀音。
然而當時的石觀音是為黃山世家複仇,那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焱飛煌縱然可以殺了她,卻不符合自身的行事習慣,也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
因此他才順水推舟逼她到域外去,沒想到她還是偷偷回到了中原。
焱飛煌這一世肉身沒有上一世那麽完美,千裏跋涉,不免負擔重了一些,所以順手就借了黑珍珠的千裏馬。
視線一掃,前麵是一家店,是該給這匹良馬未一些上好的馬草了,老馬識途,這大沙漠的路,這匹馬,一定能夠認識。
事實上這次他不僅僅是為了喂馬,更是為了找一個人。
那就是胡鐵花,他既然答應了高亞男,自然不會食言。
其實他不是一諾千金的性格,也未必會信守每一次的承諾。
高亞男運氣好,碰巧焱飛煌今次不想失信。
高亞男的運氣好了,胡鐵花的運氣自然就不好了。
他實在不想見高亞男,但他今次怕是跑不掉了,隻不過他現在還不知道這一點。
小店十分陰暗,店裏隻有幾張東倒西歪的桌子,店主是一個黑瘦的小婦人。
此時天色不晚,店裏隻有一個客人,趴在桌上睡覺。
桌上還趴著一隻純黑色的貓,隻是那雙眼睛,卻像星辰一樣奪目。
焱飛煌坐到了桌子前,道:“我能坐在這裏麽?”
醉漢暈乎乎道:“天大地大,你想坐哪就坐哪。”
焱飛煌叫了老板,也就是那小婦人過來,道:“老板,我要一壺酒。”
小婦人道:“什麽酒?”
焱飛煌道:“什麽酒都行,隻要不太淡。”
上一世他不能喝酒,因此今世焱飛煌極大的補償了自己。
小婦人道:“這裏很缺水,所以酒很貴,卻不知你有沒有錢。”
焱飛煌道:“你放心,我不缺銀子。”
事實上焱飛煌是不缺金子,因為不缺金子,銀子自然也不缺了。
小婦人接著道:“那就好,你順便把這個酒鬼欠的酒錢也給接了吧。”
焱飛煌輕輕笑了起來:“我難道看起來很像冤大頭麽?”
小婦人冷笑道:“你不是冤大頭,卻一定認識這個酒鬼。”
焱飛煌輕歎一聲:“想不到你的眼力實在是不錯,我確實是來找他的。”
焱飛煌既然不缺銀子,這小婦人自然不會沒酒。
當酒到的時候,醉漢立馬就清醒了,迫不及待的抱著酒壇子灌了下去。
他喝酒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喝酒,根本就是在灌水。
一壇泥封的烈酒很快就灌進了肚子。
他足足喝了三大壇酒後,才歇一口氣,然後對著焱飛煌道:“你既然叫了酒,為什麽不喝?”
焱飛煌道:“喝酒的機會時常都有,但可能夠請昔年的花蝴蝶胡鐵花喝酒,這種機會可不常見。”
胡鐵花哈哈大笑:“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雅公子,竟然會出現在這種邊陲小店裏。”
焱飛煌道:“認得我就好,我這次是替別人來找你。”
胡鐵花麵露疑惑:“替誰?”
焱飛煌道:“你的朋友不多,就隻有和楚留香、姬冰雁最為要好。”
胡鐵花道:“姬冰雁就在蘭州,要來找我一定容易得很,老臭蟲七年都沒來找我,除非他要死了,恐怕他是不會來找我的,隻是天下間也沒有人能致他於死地,若是有人能辦到這一點,豈不是要我去送死,他一定不會這麽做。”
胡鐵花說完的時候,身子突然彈了起來,好似裝了一個彈簧,直直的往門外衝去,都沒管他桌上的黑貓。
焱飛煌摸了摸黑貓身上柔順的絨毛,淡淡笑著:“胡鐵花果然不糊塗,人人都說他是個醉鬼,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人世間的事情,隻有醉中才看得最清楚。”
焱飛煌抱起了黑貓,施施然走出了屋子。
酒錢早就付過了,且大有富餘,小婦人自然不會來攔他。
胡鐵花在大路上狂奔疾馳,跑得比路上的馬車還要快。
他的輕功實在不錯,如果有人身處他現在的位置,隻會感覺到兩旁的景物飛速倒退,沒有一絲停留。
這種感覺就好似一陣狂風從席卷吹過,人們隻能看到一道灰影。
他自然不笨,這世上除了高亞男,即便連他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楚留香都不會這麽關心他的下落,焱飛煌是替誰來找他,簡直用腳趾頭都能推斷出來。
他當然愛高亞男,當然也不想見到高亞男。
楚留香是浪子,他也是。
浪子是沒有家的,所以他也不想有家,或者是害怕有家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
他暗自得意自己的反應實在夠快,也得意這些年終歸沒有落下武功,這種身法和速度,當今世上恐怕除了老臭蟲之外,也不會有人能追上了。
不過胡鐵花得意的神色轉瞬即逝,前麵道上有一隻黑貓,正衝著他喵喵叫,這是他養的貓,他當然認識。
貓自然跟不上他的速度,跟上他速度的無疑是人。
這是他一刹那的想法,當然停下來時,目視前方,隻看到了一匹純黑色不帶半點雜毛的馬,馬上坐著那個人。
這件事裏他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或許短程可以依靠輕功,但若是長距離,兩條腿的,比起四條腿終究要吃虧一些。
焱飛煌看著胡鐵花:“胡兄為何見了我就跑,難道我有這麽駭人。”
胡鐵花道:“天下道路這麽多條,我想走哪去,就走哪去,與你何幹。”
焱飛煌道:“既然天下路任行,那胡兄就跟我去蘭州一趟。”
胡鐵花道:“高亞男也在那裏?”
焱飛煌淡淡道:“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胡鐵花麵露不解:“你幹嘛如此幫那隻母老虎?”
焱飛煌含笑道:“她開價願意拿清風十三式來換你,你也知道,出價到這種地步,當今武林能拒絕的人肯定是沒有的,我也不免改行成了強盜。”
胡鐵花麵露驚訝:“當真?”
他心下五味雜陳,沒想到高亞男為了找到他,竟不惜以華山派不傳之秘清風十三式為代價,從中也可以看出高亞男對他的情意,這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焱飛煌一本正經的回應:“這……當然是假的,她若是真這麽做了,枯梅師太還容她活在世上麽?”
胡鐵花長長舒了一口氣,同時又有些失落。
這種複雜的心情不足為外人道了,他瞪著焱飛煌,道:“你敢耍我。”
焱飛煌道:“此地風沙漫天,不免無趣單調,戲耍胡兄一下略作調劑,勿怪。”
胡鐵花道:“好啊,那我也來耍耍你。”
言語間,胡鐵花縱身一躍,好似餓虎撲食,剛猛無儔的勁力,好似要把這路上的塵土,掀開幾尺一樣。
足見胡鐵花一身內力之深厚,在當今世上確實少有人能及。
然而這世上焱飛煌最不懼的就是內力,即便他的第二項顯性內力都已是驚世駭俗的兩百年,更遑論隱藏其下,那不可理喻的三億年修為了。
倏然,隻見焱飛煌的馬,那馬蹄一動,踏出一步,居然正是內力薄弱之處。
那馬天生地養,在大漠往來縱橫,實可以說力大無窮。
這一動,在武學招式上固然顯得粗淺,不過一力降十會,又掐準了胡鐵花這一撲的薄弱之處,可謂占盡便宜。
況且馬不僅僅是自身之力,更有焱飛煌送入的內力。
轟轟轟轟——!
人馬相撞,那馬兒和胡鐵花各自身軀一顫。
胡鐵花臉色漲紅:“你下馬來,老子不和馬鬥。”
他已在心中大罵焱飛煌不要臉,讓他和這良駒相鬥,同時也看出剛才雖然焱飛煌是人馬合一,操縱馬兒來破解他的招式,如此手段實在不同凡響。
打贏這匹馬,胡鐵花也算不得光榮,若是被這黑馬踢了一蹄子,隻怕是顏麵無存,這一點賬他還是算得清楚的。
焱飛煌道:“胡兄可不知,老子曾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天地眼中,人、馬、亦或芻狗,本無區別。”
胡鐵花感覺這根本就是在罵自己,怒道:“放屁。”
他的拳頭和他的話幾乎是同時發出去的。
拳風竟將他的喝聲都壓了下去。
這一拳沛然如山嶽壓頂,卻又好似黃河傾瀉,可謂至大至剛,浩然無極。
然而這種招式威力雖大,但變化不足,很容易就會被高手破解。
果然那馬身在控製下微微一側,就避開胡鐵花的飛身一拳。
眼看他就要一直往前衝,乃至露出背後的大空門。
想不到突然之間,胡鐵花就折轉身子,錯身又是一拳。
這種變化就好似蝴蝶在花間嬉戲,來回飛舞,沒有半分滯礙。
這便是胡鐵花名動天下的蝴蝶穿花七十二式,變剛柔為一體,身法之變化,足以和當時群雄爭鋒,他這套絕技就如同他口中老臭蟲的彈指神功一般,成了一種標識。
焱飛煌大有閑暇的感歎道:“好一個蝴蝶穿花。”
言語間,他突然淩空騰身而起,足尖穩穩的點在了胡鐵花的鐵拳之上。
胡鐵花的鐵拳之力雖不足以拔山撼嶽,但其潛勁也足以將鐵甲擊得粉碎。
可是焱飛煌的足尖點在他鐵拳之上的時候,身子好似化為海綿柳絮,將他的拳力吸納的點滴不剩。
隨後,一股巨力從焱飛煌足尖反饋回來,居然硬生生將胡鐵花的身體釘入地下,隻漏出上半截身子。
內力深厚者舉重若輕不過等閑,若是極其深厚,則更可舉輕若重。
焱飛煌即便隻是第二項的兩百年內力,要做到舉輕若重已是輕而易舉。
焱飛煌輕輕一躍,就從鐵拳上跳回馬身,悠悠笑著,看著已被釘入土中的花蝴蝶:“胡兄的身子看來當真是鐵打的。”
胡鐵花大聲道:“地下夠涼快,你快走,我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