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a00300 來日東渡,顛亂彼邦
“你很聰明,隻是有什麽話你還是直接說罷,我自然知道,來殺我的肯定不止這一個。”
麵對焱飛煌此問,東洋姑娘道:“之前是有許多個,隻是連伊賀斬月都死在了你的飛刀之下,今後我們的人是不會來找你麻煩了。”
焱飛煌麵上沒有任何慶幸:“你們不來找我麻煩,並不代表我不找你們麻煩,我這個人原本脾氣不是太壞,可這些年下來,漸漸也不好了,現在你猜一猜,自己到底能不能活著回去。”
聞此言,這位東洋美人不由得惱怒,卻又帶著一分恐懼,焱飛煌的飛刀她已經見識過,正因為見識過,才知道如果他要殺自己,恐怕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逃走。
焱飛煌讓她猜她到底能不能活著回去,她實在是不敢遵命。
猜了就不得不麵對那個結果,結果必然是活不了。
她若是說她能活著回去,自然是不給焱飛煌麵子,誰知焱飛煌會不會一怒之下立即殺了她。
若是猜她不能活著回去,焱飛煌自然就順水推舟了結了她。
看著她臉色迅速變化,焱飛煌突然笑了起來:“看你神色不難看出,你怕死,很怕很怕。”
她並不否認,幽幽道:“我自然是怕死的,這世上有誰不怕。”
焱飛煌道:“不怕死的自然有,不過你不是,好吧,既然你怕死,我今天就放你一次。”
聽到這句話,她不禁送了一口氣,道:“真的麽,你有什麽條件?”
言語間,她不禁正了正曼妙身姿。
焱飛煌淡淡道:“你走吧,再不走,我又改變了主意,到時候把你和伊賀斬月一起拿去喂狼。”
對於‘喂狼’這兩個字,他得特強調。
她勉強笑道:“好,我這就走。”
甚至都不敢繼續跟焱飛煌說一句話,眼前這人的脾氣實在難以琢磨。
如果焱飛煌對她的美貌稍微流連一絲,她都有把握繼續跟焱飛煌糾纏下去,可惜的是,焱飛煌固然毫不掩飾的看著她,卻沒有半分邪念。
那種眼神,就好像是在櫻花飄落的時候,欣賞那純粹的景色一樣。
她輕輕巧巧的來了,去時卻狼狽不堪。
事實上焱飛煌從沒出手,但她的心神早就被打擊的體無完膚,她實在想不到這世上居然有這樣的怪人。
寒月軒坐落在一片寧靜的湖泊旁邊,湖心倒映著一輪新月。
門口是一副對聯,上麵寫著:天若有情天亦老。
沒有下聯,隻有上聯。
那位東洋少女正站在門口,裏麵傳出來悠遠的琴音,清淨、澄澈,讓人心神寧靜。
少女之前慌亂的情緒,因此平複了不少。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看來那人很強,連櫻子你都恐懼了。”
這位東洋少女是叫櫻子的姑娘,她施施然步入軒中。
此刻她的姿態極為莊重,看不出半分魅惑。
一個枯瘦矮小的白發老人跪坐在一副素琴之前,他已經很老了,可他的手依舊修長有力,充滿血肉的光澤,看起來跟二十幾歲青年男子沒有什麽兩樣。
背後的粉牆上有一副字,隻有一個字,那就是‘劍’。
老人停住了琴聲,麵容是那樣的溫和有禮高雅,絕難看出他是一位修為高絕的武林中人,更看不出是一名劍客。
櫻子道:“伊賀斬月的出手好比一刀破月,突然之餘速度亦無人能及,可在那人的飛刀下,慢的就跟烏龜一樣。”
老人道:“莫怪無花不願親自出手,此人果然厲害。”
櫻子道:“如此,我們還要對付他麽?”
老人悠悠道:“不必我們去對付他了,他……已經來了。”
櫻子不由一驚,回頭望去卻見新月之下,一襲錦衣玉平翩然出塵,正是焱飛煌。
焱飛煌微笑了起來:“天若有情天亦老,看來主人家是個明道之人。”
老人道:“遠來尊客,寒舍蓬蓽生輝。”
櫻子又氣又怒,她沒想到焱飛煌放她是為了順水摸魚。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果然一個字都不能信。
焱飛煌剛才還站在門口,瞬間卻已經安安穩穩的坐下,而老人也離開了七弦琴,坐在焱飛煌對麵。
焱飛煌看著老人:“既然蓬蓽生輝,就拿好茶來招待吧。”
老人淡淡一笑:“我這有美酒,自然當以美酒招待尊駕,不敢以粗茶怠慢。”
晶瑩剔透的水晶杯,充滿光澤的波斯葡萄酒,有美相伴,有雅客相陪,這當真是極好的待遇了。
老人朝著焱飛煌舉杯示意道:“老朽石田齋彥左衛門,雖然地處偏邦,也知曉焱公子乃是當今名士……”頓了頓,續道:“……如今看來,更是當世最為神秘之名士。”
焱飛煌看著老人:“原來閣下聽過我的名字,這可不好。”
老人奇道:“不好在何處?”
焱飛煌道:“名聲越大麻煩自然越多,這不有人老惦記著要我的命。”
老人淡笑道:“若是名聲大到如上邦天下第一劍薛大俠那種程度,又有誰敢來殺你。”
焱飛煌道:“薛衣人高高在上,世人不敢冒犯,然而這又少了許多紅塵之趣。”
老人道:“焱公子遊戲人間,看似沉醉紅塵,事實上豈非另類斷絕紅塵?”
焱飛煌道:“斷紅塵糟粕,得其中精粹。”
老人道:“雅。”
老人繼續道:“焱公子可知,我這門口對聯為何隻有一半?”
焱飛煌淡淡笑了:“天地無完體,人間又何必苦苦追尋完美,我聽說你們東瀛,最可觀的便是櫻花飄散,以其飄零散落之美,感慨世事不全。”
老人歎息道:“焱公子真是高明的人士,才說的出這一番話來。”
焱飛煌又飲了一杯有些年份的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可惜少了欲飲琵琶馬上催,他含笑道:“自第六天魔王以來,東瀛豪傑寥落,卻因此給你們忍者帶來了盛世,伊賀、甲賀的高手層出不窮,這些年還出了石田齋彥左衛門先生你這樣的劍術大宗,可喜可賀。”
老人矜持道:“比諸上邦,依舊差之遠矣。”
焱飛煌道:“不必自謙,你等忍者今日之燦爛,正如櫻花極盛。然四時代序,何物盛而不衰?貴乎當盛而謝,我這天涯遊子不吝,願意助你等因果那櫻花飄落之美。”
老人麵色忽變,隻因焱飛煌言下之意,是他們東瀛武林此刻正是鼎盛之時,而你們東瀛人不是喜歡櫻花飄落麽。
焱飛煌便把他們此刻大興的忍者諸流比作櫻花,而他焱飛煌就做那使櫻花凋謝散落的因果天道。
如此言語,正是要以一己之力挑戰整個東瀛武道,更是要挑翻他們,使整個東瀛武道衰敗。
老人沒有回應,焱飛煌已去得遠了,身影消失在茫茫月色裏。
老人望著這一切,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好驚人的氣魄。”
櫻子道:“他口氣也未免太過狂妄,竟然妄圖挑戰我們整個東瀛武道。”
老人卻似乎不這麽認為,道:“或許他真能做到。”
櫻子道:“這如何是人能做到的,即便是天下第一劍薛衣人也不敢一人東渡,挑戰我們整個東瀛武道。”
老人道:“為何不能,記得我年輕的時候,咱們東瀛不也有人遠渡重洋,挑戰整個中原武林,甚至差一點就成功了。”
櫻子大為好奇,道:“那是誰?”
老人道:“我隻知所有人都叫他白衣人,沒人知道他的姓名。”
言語間,當年那崢嶸萬般的一幕似乎浮現眼前。
孤舟徒步渡怒海血劍腥風亂華夏,你永遠不會知道,你我這樣的人活在世上,是多麽寂寞……白雲下海灘邊的白衣人悠悠而歎。
敬啟者:紫衣侯競死,吾實傷感,天下雖大,對手難尋,此人一死,吾更寂寞,吾至今方知求勝雖難,求敗更不易。然七年之約,不可不赴,來年花朝,當赴中土,但願東海之濱,有人能以三尺劍,賜我一敗。
為求心中之極道,為求一敗,何嚐惜身?白衣人麵容再次冷漠而熾熱,喃喃道:“方寶玉……你就是方寶玉。
方寶玉道:“不錯,我就是方寶玉,我必能勝你。”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你能麽,但願你能……”
他笑容中突然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厭倦之意,似乎是因為這種話已聽得太多,又似乎因為他已勝得太多。
這一幕浮現腦海,老人甚至開始怨恨自己生不逢時,為何不與那等雄才生在同一時代。
櫻子不知這一切,麵露遲疑道:“那當年這位前輩與現在焱飛煌相比,如何?”
老人緩緩道:“也許強一點,也許弱一點。”
櫻子道:“您和焱飛煌相比,又如何?”
老人沒有正麵回答,道:“你可還記得他方才喝了多少杯酒?”
櫻子道:“大約八九杯的樣子。”
老人指著盛裝葡萄酒的碧綠酒壺道:“你還記得這壺裏本有多少酒?”
櫻子道:“壺是滿的。”
老人再道:“那你把這杯中剩下的酒倒回壺裏去。”
語落,色澤沉鬱的葡萄酒化作一道水線,落入了碧綠的酒壺之中。
以櫻子的實力,自然不會倒灑一滴,當最後一滴葡萄酒落入壺口的時候,正好是滿滿一壺,不多不少,就好似焱飛煌從來沒喝過。
櫻子大為震驚:“難道他剛才一滴酒都沒有喝。”
老人長歎一聲:“可以這麽說吧,若這酒少了,哪怕隻是一滴,我之前必然會出手,可惜從始至終,這酒隻在他身體裏流過一遍,卻沒有留下半點。”
櫻子當然明白老人的意思,若是有一點酒留在了焱飛煌體內,那他玩的這番把戲就非圓融無漏,難免有些遺憾,有了遺憾就等於有了缺陷,老人便可以乘隙出手。
不過焱飛煌由始至終處於一個完滿循環狀態,整個人和外界勾連,生生不息,源源不絕,即便是老人這樣的劍術大宗,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出手機會。
如果是三十年前,以石田齋彥左衛門的實力,絕對可以破開局麵強行出手,但他現在畢竟老了。
所以他沒有長久作戰的體力,對於出手的機會自然更加珍惜,絕不可以輕易揮霍。
不到最有把握的那一刻,他絕不可以出手。
死亡是必然的人生,但是人總是越老越怕死的。
不怕死的人,大都死在了年輕的時候,縱然年輕的時候不怕死,經曆許多事之後,自會更明白珍惜生命。
櫻子道:“如此,那無花的事我們還管不管?”
老人道:“這件事本來能做成更好,做不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的根始終在海上。我們早點回去罷,等到明年,或許就是我最後一次看櫻花飄落的時候,我有預感,這次的櫻花一定極美。”
櫻子有些明白老人的意思,她也聽到了方才的對話。
焱飛煌若要東渡,必然是櫻花開得最盛的時候,也是櫻花將要凋零的時候,因為那時他的氣勢正可以和天運合在一起,就如他方才宣告的一般。
櫻子自然還不能觸摸天人合一的境界,但跟在老人的身邊,她至少知道天人合一的道理。
她不後悔招惹焱飛煌這種厲害的人物,相信石田齋也不會後悔。
即便焱飛煌再厲害,也隻是一個人,她根本不信焱飛煌能挑翻整個東瀛武道。
當然以焱飛煌顯露的實力,他們會可能死不少人,但整個東瀛的武道之魂絕不會衰敗。
石田齋算不上焱飛煌遇到過最有氣度的劍客,也算不上他遇到最有心機的對手,更算不上最有天賦的敵人。
不過即便如此,焱飛煌卻也沒有看輕他的意思。
隻是方才短短時間的接觸,焱飛煌依舊可以斷定,這個老頭很珍惜生命,更是懂得享受生活。
事實上,即便隻有短短時間的接觸,也並不妨礙焱飛煌對此作出論斷。
老頭本來是東瀛的人,他在中土絕不會常住,那寒月軒隻是他臨時的住所。
就是這樣的臨時住所,他卻能布置的如此精致,單從這點就可以看出這個人生活的很精致。
對自己如此好的人,一般不會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