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a00294 香油百萬
他們不但身在紅塵,更是心在紅塵,他們與焱飛煌不同,他的未來早已注定,終究難逃一死,而焱飛煌卻有機會跳出這輪回宿命,證得那永生不滅。
左明珠美眸流轉:“我們現在是去山上那座寺廟麽?”
焱飛煌微笑道:“無花的齋菜固然精絕,不過這興國寺的齋菜也是不差,況且其現任法明主持是我舊友,既然來了齊魯一趟,自然要去拜訪一二。”
兩人繼續往上而去,穿過“雲徑禪關”坊,迎麵就是興國禪寺的山門。
山門朝西,門樓上黑色大理石上雕刻著“興國禪寺”四個蒼勁端莊的金色大字。
大門兩側石刻有一副對聯:“暮鼓晨鍾,驚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
知客僧見到焱飛煌,含笑道:“數年不見,焱公子仍舊如此仙風飄逸。”
焱飛煌道:“覺清,即便你拍我馬屁,也不見得能多得香油錢。”
覺清笑了:“焱公子於快意堂贏了百萬銀錢,卻是如此一毛不拔。”
佛門廣大,開四方之門,消息自然不會閉塞。
焱飛煌笑了:“我紅塵逍遙,百萬銀錢瞬息而盡,那有如此閑錢。”
倏然,裏麵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你這紅塵俗子,之前來白吃白喝這麽多次,讓你付點香油錢,都舍不得。”
焱飛煌神情一正:“倒也有理,舍得舍得,有舍有得……好,我就添上百萬香油,才求佛祖賜我萬得。”
說話間,焱飛煌就帶著左明珠跨入山門。
進門兩側,鍾鼓二樓矗立。迎門天王殿,彌勒佛笑迎天下客。二進院落,大雄寶殿在寺內東側,坐東朝西,雄偉壯觀。殿內正中蓮花寶座上,供奉著佛祖釋迦牟尼塑像,兩側菩薩、羅漢侍立,南北側分別塑普賢、文殊菩薩和阿難、迦葉等十大弟子。釋迦牟尼塑像背後,南無觀世音菩薩塑像麵東站立,左右侍童子。
而一個老僧正在觀音金身下,擦拭灰塵。這人便是興國禪寺的主持,法明禪師。
其人不入武林,禪法高深,昔年出身大相國寺,後來到興國寺做了主持。
此刻他看著焱飛煌,神情端正:“佛祖麵前不可誑語。”
焱飛煌一笑,隨身拿出一疊銀票,交給隨行的覺清,覺清接過一看,頓時呆愣,隻見銀票厚厚一疊,足過百萬。
“焱叔叔,你……你真的全部添香油了?”左明珠但覺不可思議,即便是擲杯山莊,也不能用如此巨資來添香油。
焱飛煌依舊淡淡笑著:“佛前不打誑語,自然言出必行。”
法明禪師仔細翻閱手中的銀票,神情幾度變化,最終合十一拜:“謝過施主慷慨布施。”
除此之外,就再無其他了。
左明珠看看焱飛煌,又看看法明禪師,隻覺這兩人實在異類的可以,一個信手送出百萬,一個信手接受百萬,這是這般輕描淡寫。
左明珠久久才平複情緒,目光立足隻見到那觀音麵東的牆壁上,大筆提著一首五言律詩:
“天南朝宗寺,鬆揚徑還幽。
月湖邀落日,孤蜂伴清流。
雲扣山僧室,苔布石佛頭。
楊枝甘露水,一滴迭萬愁。”
焱飛煌見左明珠視線所向,便指著這首詩道:“小明珠,你覺得這詩怎樣?”
左明珠道:“脫俗絕塵,清幽邈遠,卻又融情融景,恰到好處。”
言語間視線留在“月湖邀落日”這句上,月湖邀來落日,日字融合月字便成了明,所指正是大明湖。
法明禪師道:“可知這首詩是誰寫的?”
左明珠好奇問道:“誰?”
法明道:“就是你身旁邊這紅塵俗子所寫。”
焱飛煌笑了:“你還算老實,我這一首詩,要是寫在別處,白吃白喝千百年,也無人指責我,偏你還惦記我的香油錢。”
法明合十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本是天賜之物,又何必貪天之功據為己有。”
焱飛煌笑道:“便是貪了天之功,也未必能把我怎樣。”
焱飛煌想到了天道排斥,以他的立場,與此方天道之間的關係還真不尋常。
法明聞焱飛煌之言,搖頭苦笑,這雅公子其他都好,就是不敬天地,不敬鬼神。
言行劍頗有昔年那些禪修巨擘上天下地唯我獨尊的氣概,事實上若非他如此氣態,法明這個方外之人也不會交他這個紅塵之交。
此時,一對少年夫妻走進大殿來上香,他們不拜如來,徑自來到觀自在之下,跪在蒲團上,十分虔誠。
不過焱飛煌隱隱感覺,這對少年夫妻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到他的身上。
這對夫婦並沒有看他,哪怕是一眼。
正因為這對夫妻入殿之時,居然不曾看他一眼,而且法明也沒招呼。
這絕對不正常,焱飛煌這具皮囊,怎麽也算是飄逸出塵,走到哪也不至於讓人視而不見。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法明一眼,隻見到法明眉間笑意散出,怎麽都沒掩蓋住。
焱飛煌頓時心下明了,這個口口聲聲不理紅塵的方外之人,恐怕又把自己給賣了。
進入此界多年,焱飛煌朋友不少,不過在齊魯濟南附近,就隻有法明一個朋友,隻要有心,至少都可猜出,焱飛煌有不小的機會可能來這裏。
其實焱飛煌本不打算來,隻不過左明珠這丫頭,說起齋菜,他不禁起了口腹之欲,故而往此山而來。
那對少年夫妻緩緩起身,轉向麵對焱飛煌。
隻見那男子長得不但很英俊,而且看來很斯文、很秀氣,穿的衣著雖然並不十分華麗,但剪裁得卻極合身,質料也很高貴,顯然是很有教養的世家子弟。
這樣的男子無論走到哪裏,都一定會惹人注意的,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非常美麗的妻子。
這對風采照人的少年夫妻,竟然對著焱飛煌下拜起來。
焱飛煌身法施展,倏然避開,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不想去求別人,更不喜歡別人求他。
焱飛煌對著法明淡淡道:“法明禪師,這個地步了,不說點什麽麽?”
法明知道焱飛煌叫他‘法明禪師’,語氣十分客氣,其心中分明是很不高興。
那少年卻搶著道:“小生李玉函見過焱公子,這不怪法明禪師,是我們自己做主,在這裏等焱公子的。”
那妻子接說道:“因為我們不敢跟蹤焱公子,怕惹你不高興,又恰好知道你來了濟南,所以才抱著僥幸的心態,在這興國禪寺等你。”
她蛾眉淡掃,不施脂粉,更美得不帶絲毫煙火氣。
隻不過眉宇間總像是帶著三分憂鬱,臉色也蒼白得不太正常,竟像是在生病,而且病得還不輕。
不過這種病態之美,往往最是迷人。
然而這對少年夫妻看似弱不禁風,可是眼神明如秋水,內功怕是深湛的很。
年紀輕輕,能把內功練到這種程度的實在不多,來曆隻怕也不小。
焱飛煌在這世界呆了許多年,自然知道許多事,他很快就從少年李玉函的名字,猜出了幾分東西。
他看著少年:“李玉函,不知與李觀魚如何稱呼?”
李玉函微笑道:“那正是家父。”
三十年前,薛衣人名聲還未到最鼎盛的時候,擁翠山莊的主人李觀魚,曾經在劍池的試劍石邊,柬邀天下三十一位最著名的劍客,煮茶試劍,而李觀魚卻以一口古魚腸劍,九九八十一手淩風劍法,令三十一位名劍客都心悅誠服,推為天下第一劍客。
即便數年之後,這名頭便給薛衣人摘去,卻絲毫不損李觀魚的威風。
同時他也是那個年代,少有沒被薛衣人挑戰過的成名高手。
三十年過去,李觀魚雖然步入老年,但是名聲仍在。況且擁翠山莊也是武林世家,源遠流長雖不及關中原氏的無爭山莊,但武林地位也不在七大派之下。
像這樣的世家大族不但在武林中名聲很大,在朝中的勢力也不會小,可謂黑白通吃,自然不好惹。
法明道:“你現在總算知道,我為什麽不能拒絕他們了吧。”
焱飛煌道:“我現在總算知道的是交友不慎究竟是什麽滋味。”
被指交友不慎,法明卻微笑不語,焱飛煌能這樣說,自然是氣消了不少。
那妻子緩緩抬起了頭,眼波流轉,竟然連左明珠都有些癡了。
她輕啟朱唇,柔聲道:“妾身柳無眉,見過焱公子,我和外子找來,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直到此刻,左明珠才驚覺這少婦眉毛居然是畫出來的,她沒有眉毛,人如其名。
李玉函歎了口氣:“焱公子的醫術高明,自然看得出內子中了毒,我們正是為此事而來。”
焱飛煌表現的很淡漠:“我不是大夫,更不喜歡給人看病,你們怕是找錯了人。”
一旁左明珠沒想到這柔弱的少婦居然身中劇毒,難怪臉色這麽蒼白,心中本是同情。
卻沒想到焱叔叔如此鐵石心腸,難道是因為救不了,所以才說這樣的狠話。
柳無眉看著左明珠,嫣然一笑道:“我若沒有認錯的話,這位小妹妹便是左輕侯的掌上明珠罷,傳聞當年海南七劍傷了左二爺,連京城的名醫張簡都判定左二爺活不過三天,讓家人準備後事,可是焱公子妙手回春,不到數月就讓左二爺恢複如初。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左明珠有些想幫她,搶著道:“自然真的。”
柳無眉道:“焱公子當年既然肯救左二爺,為何不肯救救妾身,擁翠山莊或許及不上擲杯山莊,但差的也不會太多。”
左明珠助人心切,搶著道:“哪裏哪裏,我爹爹說過,當今世上除了三大山莊外,就數擁翠山莊為第一流的武學世家,咱們擲杯山莊可是遠遠及不上的。”
焱飛煌看穿左明珠的用意,他這一路上對左明珠這個侄女素來遷就,但此刻卻好似完全不顧及侄女的情感,冷道:“我救人向來隻看時間、隻看心情,別的一概不論,更何況你難道認為我還不知你的來曆?如是李觀魚知道你的身份,你這個媳婦是否還能會擁翠山莊都在未定之天。”
此言一出,柳無眉和李玉函同時臉色驟然,他們萬萬想不到焱飛煌這才一個照麵,居然就認出柳無眉的來曆,不禁有些麵露躊躇。
兩人掙紮了片刻,最終柳無眉麵露淒然,道:“既是如此,我們這就告辭了,今次叨擾焱公子,實在萬分抱歉。”
言語間,她真的拉著李玉函離開了大殿,遁蹤離去。
焱飛煌從頭到尾靜靜看著,全無出言挽留的意思。
目送兩人離去,法明忽然歎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即便老僧不善岐黃,也看得出這位夫人的身子骨,隻怕熬不了多久了。”
焱飛煌笑了道:“你不是常常將臭皮囊掛在嘴邊,既然不過一副臭皮囊,散了也就散了,難道因為這個皮囊賞心悅目了些,你就心下不忍了……如此看來,老和尚六根不淨啊。”
被如此攻擊,法明老臉一紅,口喧佛號:“我去給你們準備點齋菜。”
看來便是他這位好友,也實在忍受不了焱飛煌的毒舌。
左明珠有些氣憤的問道:“焱叔叔你以前不是這麽鐵石心腸的,為什麽剛才你堅持不肯救救那位柳姐姐呢?”
焱飛煌道:“因為她根本沒中毒。”
左明珠麵露詫異,驚道:“這怎麽可能?”
她方才親眼將柳無眉的病容看在眼裏,雖然她極美,但一身病態卻是萬萬騙不了人的。
焱飛煌道:“她是沒有中毒,不過卻在食用一種藥物,這讓她產生中了奇毒的幻覺,事實上隻要她不再依賴那個藥物,過一段時間,自然就好了,可惜她自己不知道。”
左明珠道:“你是說她是被人騙了?那你為什麽不告訴她。”
焱飛煌道:“人心難測,人心難信,我就算告訴她,她又如何會信……這個柳無眉不是簡單人物,甚至可以說,她不是什麽好人。”
同一時間,李玉函和柳無眉行於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