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a00287 少林無花，紅塵有焱
“好紅袖，快說說，你都查到什麽了？”
楚留香如此問，李紅袖道：“焱飛煌，父母不詳，十六歲時現身鬆江府，自稱鬆江府人，多年以來遊曆江湖，居無定所，容顏不改，此人醫術特別高明，卻隻救過寥寥數人，因而很少有人知其醫術，除此之外，此人更個全才，琴棋書畫，星象占卜，談玄論道，無一不通。來往的達官貴人，世家豪門眾多，反倒是江湖人士較少。”
楚留香麵露思索：“一個人若是分心旁騖這麽多，那麽他的武功實在很難練的高明。”
李紅袖同樣麵露思索，道：“這正是奇怪之處，此人行走江湖多年，從來沒有人傳出他受過傷的消息，甚至沒人見他出過手。”
如此名聲之人必然惹來江湖是非，是非臨身卻無傷無敗，單單這一點足以證明焱飛煌的武功絕對不差。
楚留香眉峰一動：“這樣的人似乎不止一個。”
李紅袖道：“妙僧無花麽？他們的確很像，無花此人乃是佛門中的名士，不但詩、詞、書、畫，樣樣妙絕，而且武功也可算是當時高手。”
李紅袖沉吟一下，繼續道：“而焱飛煌行事同樣風雅瀟灑，因此江湖人將他們兩人齊名，‘雅公子’之名便是如此而來。”
楚留香搖了搖頭：“縱觀少林曆代高手，無花足可排在前列，但比之焱飛煌，他仍有不足。”
李紅袖不露不解：“為何如此判斷？焱飛煌無門無派，沒人見過他出手，他即便武功高強，也不會比出身少林寺的無花更高才是。”
楚留香道：“真是因為無花太過出塵縹緲，虛無不染，反而顯得刻意，落了下乘，反觀焱飛煌身在紅塵，行事卻不著痕跡，沒有故作飄然出塵姿態，卻又讓人感覺他言行舉止，處處自然的透出超越紅塵之態。”
李紅袖有些明白了：“看來終究還是要當麵見見，才能真正了解。”
相較於楚留香不久之前真正接觸過焱飛煌，李紅袖對他的了解隻限於紙上談兵的書麵資料。
焱飛煌漫無目的的遊玩，經過一座樹林，忽聞一陣空靈的箏音從林中飄了出來，滿懷幽寂，清曠絕俗。
焱飛煌不由得被箏音吸引，其聲悅耳，他不願輕易離去。
循著箏音而去，不消一會兒，前麵豁然開闊，現出一片灌滿水的鏡湖。
湖麵靜寂無波，隻有一葉扁舟，留在岸邊。
天色已入夜，此刻穹空星月無邊，大地清風徐徐，天高地闊，小小一片平湖立於天地間，好似成了無邊無垠的大海，開闊之態，不足為外人道。
焱飛煌目光流轉，見撫琴之人是一個男子，絕塵脫俗，白衣無發，是個和尚。
和尚年不過二十幾許，唇紅齒白，星月相映下，隻見他目如朗星，唇紅齒白，麵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溫文，風采之瀟灑，卻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擬。
他全身上下，看來一塵不染，竟仿佛自穹空雲天垂降而下。
焱飛煌笑了：“無雙無對，無花僧妙，想不到能在此荒野巧遇。”
無花展顏笑道：“並非巧遇，在下是特意來尋訪雅公子的。”
焱飛煌道：“你我雖然一僧一俗齊名於世，不過並未有過來往，妙僧又為何來找我。”
無花道：“雅公子何不上來一敘。”
焱飛煌聞言，一步步走上船板，如履平地，卻又未顯露絲毫輕功。
無花微微吃驚道：“雅公子難道不會輕功？”
焱飛煌道：“武功有什麽好，為何要學。”
無花默然道：“雅公子這些年四方遊曆，若無驚人武功在身，怎會如此安穩逍遙。”
焱飛煌不以為意：“我不學武，不表示我不會武……今夜星月當空，何必談這些外勇殺戮的俗事？”
無花含笑：“雅公子不愧人如其名。”
“雅公子不過名號，若真人如其名，該是炎煌飛空。”
焱飛煌扣住自己的名字回應了一句。
無花的舟上除了一麵古箏，剩下的都是酒，來自東洋的清酒。
這個世界為焱飛煌構建的肉身雖然有些缺陷，但卻沒有上一世的桎梏，這幅肉身接觸酒類時，他沒有感應到什麽，顯然今世不用遠離這杯中之物。
船上酒水豐足，卻沒有下酒菜，兩人便如此空腹對飲，直到天明。
兩人且飲且聊，焱飛煌已弄明白，無花來找他就隻是想和他喝一次酒。
原本他想邀約的喝酒對象是楚留香，隻不過恰巧探查到與自己齊名的雅公子焱飛煌就在附近，便引他過來了。
對飲間，焱飛煌也知道了一個消息，這一世少林寺主持天湖大師冊立掌門時，沒有選擇名動天下的無花，而是選擇了並不出彩的無相。
世人都知無花是少林第一高徒，都知道無花是少林曆代以來天資最高的人。
少林名動天下的七十二絕技，無花至少學會了二十三種。
即便他不是所有的都非常精通，這份成就也足以曠古絕今。
但是即便如此，無花也沒成為少林未來的掌門。
以江湖傳聞，他這樣出塵淡薄的人，是不會在意這一點的，但是畢竟有些不快，所以想痛快的喝一次。
這些都是無花自發吐露的，焱飛煌隻是靜靜聽著，偶爾點點頭。
紅塵的事就是這麽奇怪，人們往往不屑一顧的東西，往往是他最在乎的。
若是本來該你的東西，最後卻不屬於你，即使這人如何瀟灑，都會有些不痛快。
無花似醉非醉，焱飛煌卻一絲醉意都沒有，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無花那脫塵絕俗的外皮下，一顆瘋狂而且充滿血色的心正在熾燃。
他動了殺念，不過不是針對焱飛煌。
焱飛煌認為自己不該繼續留在這裏了，無花動了殺念，但並非針對自己，所有焱飛煌也沒有對他動殺念，暫時他不想和無花起衝突。
至少這一刻，他白喝了人家一頓酒，對於今世不受禁止的焱飛煌來說，這自然是好事，而且還是未必能經常碰到的好事。
無邊權勢，無盡財富，對焱飛煌來說其實不算什麽，相對來說其引來的麻煩，卻著實令人頭疼。
暫時焱飛煌對這個世界，對那些權勢和財富，沒有太多興趣。
焱飛煌離開了，走的時候步子極為輕快，簡直高興地想要引吭高歌。
還沒等他引吭高歌，迎麵而來的一句話將他的心情破壞了不少。
一個少女迎麵而來，這個少女焱飛煌偏偏認識，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少女見到焱飛煌，頓時笑了：“焱叔叔，真的是你？”
焱飛煌與左輕侯相識時是這般十六七歲的青嫩模樣，之後他每年秋季去擲杯山莊品嚐左輕侯的魚羹，多年以來風雨不改，同樣容顏也不該。
所以與擲杯山莊有關的人，大多知道他其實已不年輕，尤其是對某個從鏡子中看著自己出落的亭亭玉立，同時也看著他毫無變化的女孩。
對於她來說，那個父親的至交好友，那看似青嫩的外表下，甚至有可能隱藏著一顆比父親都年長的魂魄。
雅公子焱飛煌=駐顏有術的老妖怪！
這就是她思索得來的答案！
焱飛煌有些尷尬，他也不由學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麵露苦笑：“是你啊，明珠。”
這有著一雙美麗眼睛的少女，正是焱飛煌在這世界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左輕侯的獨生愛女左明珠。
這實在是一個乖巧的姑娘，僅限於在她爹麵前。
左輕侯對她的教育其實大有問題，焱飛煌感覺這小女孩很能演戲。
她乖巧的外表下，其實是一顆非常叛逆的心。
當然，那聲“焱叔叔”也是令他做出如此判斷的一大原因。
焱飛煌不在意功名富貴，金銀珠寶，但身為一個穿越者，他在意顏值，以及一切顏值附加項。
他看著左明珠，在焱飛煌看來，左輕侯放她出江湖，許久都不回，絲毫不奇怪。
畢竟她有左輕侯這個老爹，如此身份的她在江湖行走，不會出什麽大事。
左明珠道：“我初來山東，本想去濟南城玩玩，沒有想到恰好能碰見焱叔叔你。”
焱飛煌道：“我想起一件事，你父親之前拜托我，若是我能遇見你，就給你帶個話，讓你早點回家。”
左明珠眼珠滴溜溜地轉，柔聲綿氣地道：“焱叔叔你假裝沒碰見我便是。”
焱飛煌麵露正色：“身為叔叔，怎可助紂謊言，況且你沒聽說，你爹給你準備的嫁妝琉璃珠被盜偷走了麽，你還不回去安慰一下你爹。”
少年“叔叔”兩字加重語氣，顯露出難以無視的怨念。
左明珠沒有注意到這點，她隻是聽到嫁妝二字，神色頓時有些不對，支支吾吾道：“我……我誰也不嫁，永遠陪著爹。”
世間永恒的謊言之一，便是大姑娘嚷著不嫁人，永遠在家陪爹。
焱飛煌看著她，心中暗笑：終歸是個小女孩，看來這次出門，小丫頭動春.心了。
少年心裏憋著壞，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次出門，有沒有遇到什麽好人？”
左明珠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自然……”
兩字下意識出口，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沒有。”
“沒有遇到好人？一個都沒有？那自然遇到的都是壞人了……有多壞？”
左明珠頓時麵露嬌羞，她感覺焱飛煌已經猜出點什麽了，道：“好了，好了，叔叔不要取笑人家了，你也是準備往濟南去麽？”
焱飛煌道：“你也知道，我素來閑遊四海，居無定所，現在既然到了濟南城，去一次也無妨。”
左明珠柳眉一動，柔聲道：“叔叔，我聽說濟南城裏麵有一家賭場，是整個山東最大的賭場，我長這麽大都沒見過人家賭錢，你身為我的叔叔，帶我去見識一下，好不好。”
焱飛煌即刻搖頭：“不好。”
左明珠柳眉一皺，撅起檀口：“為何？”
焱飛煌理所當然的道：“因為你叔叔我現在身無分文。”
焱飛煌說的是大實話，他的身上真的沒有錢了，不過屬性界麵上還有幾億的黃金，隻是不在身上。
左明珠欣然道：“沒關係，我有錢。”
焱飛煌有些好奇，左輕侯自然不會讓出外闖蕩的女兒受苦，就不知會支持她多少銀彈。
“你有，有多少？”
左明珠道：“十萬兩夠了吧？”
左輕侯，你個黑鍋老爸！
實錘了！
既然侄女的錢多的可以包養他了，反正閑來無事，焱飛煌以前也沒賭過錢，想著何不去試一試賭的樂趣。
心有定念，他和左明珠便真往濟南城而去。
起步之後，焱飛煌有意無意向著後方的一個角落，淡淡的瞥了一眼。
兩人身形遠去，那個角落中冒出一個年輕人，看了看兩人行走的方向，神情間仿佛下了什麽決心，悄悄的跟了上去。
快意堂正是濟南城最大的賭場，也是山東最大的賭場。
同時，快意堂又是濟南最大的幫派朱砂幫的產業，因此在快意堂絕沒有人敢出老千。
這也是因為快意堂本身也不出千，做賭場這一行，隻需要安分守己的穩住自己莊家的立場，那就是賺不完的銀子。
黃昏隱蹤，華燈初上，快意堂的吆喝聲響了起來。
一身男裝的左明珠與一名錦衣玉平的少年公子步入外廳，外廳最是寬闊，三教九流的人物極多，男人的煙味、汗味還有劣質的香粉味，摻雜在裏麵。
左明珠感覺自己的鼻子有些受罪，事實上她整個人都在受罪。
不過既然是她要來的，此刻隻能老老實實跟著焱飛煌。
自己做的孽，再苦都要忍受下去。
焱飛煌對著賭場的一個領頭道：“我們要去內花廳。”
那領頭人道：“這位大爺，我們這的規矩是內花廳，得有十萬兩本金才可進去。”
焱飛煌遞過一遝銀票，這是大通錢莊的銀票，天下通用。
領頭的點了點數，便將兩人請了進去。
左明珠本以為這大漢見到這十萬兩，一定會上前巴結他們，沒想到這漢子見到十萬兩，也毫不動容。
十萬兩在快意堂，不會引來獻媚取寵，隻是能擋去不屑與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