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a00278 冰河劍決
若是一對一比武過招，郭嵩陽要擊敗呂鳳年，至少得用三招。
似之前呂鳳先和郭嵩陽交手時，兩人第一擊都已經醞釀了全身精氣神，彼此不留退路，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如此才會出現一招之間，立判生死的局麵。
高手交戰，修為若是相差不大，隻要不是生死相搏全力出手，是很難留住對方的。
此時，焱飛煌的身影從遠處而來，一身錦衣玉平，氣態萬千，仿佛包羅紅塵滾滾。
焱飛煌道：“這一日一夜，郭兄竟還能有所突破，可喜可賀，郭兄的劍已有了生命，踏上了天人合一的層次。”
郭嵩陽的破綻便是劍氣不能歸藏於劍招，但他方才所顯露的，他的劍上卻是已有幾分端倪。
郭嵩陽道：“焱公子也是非常人，即便是現在我也依舊沒有絲毫把握能戰勝焱公子，但也正是如此，才讓我心中激揚澎湃。人生有一對手可全力相鬥，方才是我的畢生向往。”
嵩陽鐵劍一生未曾娶妻，將生命都獻祭給了劍道，此話絕非虛言。
焱飛煌環顧眼前：“今夜河結冰陸，不如我們就決戰於這冰河之上。若誰不幸身滅，就葬於這茫茫冰川之下，歸於天地！”
郭嵩陽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大河冰封，但是哪處冰厚可以立足，確為單看表麵所難判斷，何況交手時還要時刻注意腳下冰麵，以防勁力不小心透出，震碎冰麵，導致落水。
如今對決，其中凶險遠比在踏實陸地上艱難了千萬倍，但同時卻考驗兩人對真氣和劍招絕對控製，既是鬥文也是鬥武。
世人都知道嵩陽鐵劍鋒銳至極，卻少有人知道，郭嵩陽的輕功並不比他的劍法差，郭嵩陽憑虛禦空，一縱十丈，呼吸間落在冰河之上。
嵩陽鐵劍一身黑衣如墨，仿佛月下魔神。
月冷、雪寒、劍銳，三光相互爭映。
焱飛煌他悠然一笑，足尖一點，身形忽然衝天而起，隨身取出一段練匹，順勢滑翔過去。
咫尺天涯，他非但身形瀟灑，而且動得極快。
直到身形快要落在冰麵上時，整個人仿佛一根羽毛，輕飄飄，絲毫沒有驚動河麵，不起一絲波瀾。
郭嵩陽眉頭一皺：“這是何意？”
焱飛煌微笑道：“嵩陽鐵劍淩厲，世間少有人能及，我若是以劍回應，未必能占便宜。此刻用一練匹，貫入內力化劍，以柔克剛，倒是能令開局麵。”
這練匹是柔物，貫入內力後堅硬如鐵，此物可隨意曲折，可堅硬不折，如此可剛可柔的確是對付嵩陽鐵劍的絕佳利器。
前提是得有焱飛煌這等驚世駭俗的內力，才能將繞指柔化作百煉鋼。
郭嵩陽沉默以對，他明白焱飛煌說得沒錯，不過他用的嵩陽鐵劍鋒利至極，劍氣縱橫下也不會比練匹差。
他看出焱飛煌用練匹是因為刀兵無眼，怕錯手殺生。
郭嵩陽並不感覺，反倒認為焱飛煌如此自負，他要看看焱飛煌否真的就如此厲害。
郭嵩陽的氣態驟然一變，變得無比淩厲，好似深藏已久的利劍陡然出鞘。
阿飛立於遠處，隻覺得郭嵩陽整個人都化作一道衝天劍芒，他閉上雙眼，似乎可以見到一道衝天巨劍，屹立在茫茫冰河上。
劍氣鋒銳，直衝雲霄。
阿飛想不到，嵩陽鐵劍尚未出招，卻已經能聚如此堅不可摧的劍氣。
他立於一旁都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不知道站在郭嵩陽對麵的焱飛煌，此刻到底承受著什麽樣的壓力。
阿飛終於明白為什麽焱飛煌這般武功，依舊說郭嵩陽可與他一戰。
這般對手，確實天下難尋，練武者平生能遇到一個已是無憾。
阿飛握緊他的鐵片劍，他想到了荊無命。
終有一天，他與荊無命同樣會有一戰。
郭嵩陽身形動了，似乎突然間消失。
他已將全身的精氣神都化為一股劍氣，別人隻能感受到他逼人衝天劍氣，反倒忘了他自身的存在。
他的劍氣已和人溶為一體，充沛天地之間，所以他身動卻似不動，不動又好似在動。
相較之下，呂鳳先當時的空靈境界比郭嵩陽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麵前眼前這種局麵，阿飛想不到，焱飛煌該如何應對。
天雲萬傾激風芒，浩波九轉覆人間。
這一個，冰河冷，周圍更冷。
劍鋒寒，心更寒！
焱飛煌自然看出郭嵩陽的劍法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
這一刻嵩陽鐵劍的劍氣無形無質，雖還沒到達到無形有質，一粟萬鈞的至強境界。
但是他之劍氣已是精氣神三合為一，全力發動下，聲勢動輒擾卷八方，十分駭人。
這種融合精神的劍氣，在神識層麵上妙用無窮，幾可不戰而屈人之兵。
然而劍氣越是龐大，越是難以控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人力有時而盡，作為人的局限是不可能將如此凝聚的劍氣用得舉輕若重，毫無滯礙。
畢竟此方世界有其製約在，人體的界限被壓的極低。
無端風起，風很急。
嵩陽鐵劍已出，比秋水更為澄澈，劍氣縱橫激越，如夜空萬裏無雲。
這一劍堂皇滂湃，不可阻擋。
焱飛煌身形退了，整個人貼在冰麵上滑行，沒有選擇正麵硬漢嵩陽鐵劍。
以他一百三十年的內力，加上幾個呼吸就能恢複的優勢，完全可以正麵對抗這劍氣，但如此就失去了劍技相鬥的樂趣，純粹的比試力量強弱了。
郭嵩陽這一招劍氣流卷，卻沒有卷住焱飛煌，但郭嵩陽心中沒有一絲波動。
長劍好似流星，直挺挺緊隨著焱飛煌，一劍刺了過去。
好一招流星趕月，劍如流星飛越，但其所針對的焱飛煌，卻也似天邊明月，得見，卻不得接觸。
無形氣浪轟開，焱飛煌、郭嵩陽四周的冰麵被勁力擊碎。
一塊塊冰層分開，形成許多大小不一的圓狀冰塊。
郭嵩陽和焱飛煌踩在一個個冰塊上，毫無沉下去的跡象。
結冰層被擊破，底下河水波濤滾滾，再這樣下去冰河等不及來年開春就會冰消雪融。
血肉人身，竟顯現出持平自然之威，一致如斯。
四周武林中人旁邊看得心神動搖，兩人在冰河之上的交手，在月光下映照的明明白白。
眾人中阿飛的神情最為凝重，直到如今焱飛煌依舊沒出一招，直到如今嵩陽鐵劍的氣勢依舊沒有跌落。
這兩人顯現的戰力，一者雄渾厚重，一個輕靈瀟灑，皆是世間難尋的絕頂身姿。
看到酣暢處，阿飛恨不能以身介入。
如此劍訣，即便以身殉道，也是值得。
焱飛煌雙眼微微眯起，好似是被嵩陽鐵劍的劍氣刺的睜不開眼。
他手上練匹往前一送，以繞指柔話百煉鋼的練匹形成三道劍影。
這一招一劍三化，分別刺向郭嵩陽身上三處要穴，招招凝實無虛。
郭嵩陽劍氣激蕩，一把劍回橫身前，三劍陡然無功。
焱飛煌麵色不動，劍招源源不絕而出，每出一招，月光下似乎就多一了一道身影，每個身影同是一招一劍三化。
到得第九招時，一共出現九道身影，每人一劍三化，足足二十七劍。
人身有限，二七為界！
焱飛煌的練匹之劍終於和郭嵩陽的劍鋒相對，隻聽得練匹與利劍相觸，居然散發出金鐵交鳴的聲音。
叮叮叮叮叮叮——！
郭嵩陽一身滂湃劍氣，順著練匹爆發出來。
霎時間劍光縱橫，好似將九天明月都遮蓋住。
焱飛煌的九道驟然身影消失，隻餘下一道。
他這道身影在月光下變得若有似無。
練匹不堪嵩陽鐵劍之銳利劍氣，化為漫天碎屑。
焱飛煌側身閃過，神出鬼沒。
上善若水，萬物不爭，卻又不爭而爭。
焱飛煌的這一招，完全是神來之筆。
郭嵩陽剛才這一撥劍氣已經化了泰半，可惜他沒有到至高的以劍通神之境，若非如此，剛才和練匹接觸時完全可以含凝而不吐，劍氣絲毫不泄。
他這些劍氣是全身精氣神凝聚，耗費一點都減弱一份，短時間絕對無法補回。
那一擊焱飛煌失去了練匹，但能如此消耗郭嵩陽的底蘊，如此此消彼長，無聲無息間焱飛煌已占了上風。
郭嵩陽終究是郭嵩陽，心性堅韌，不為外物所動。
無論焱飛煌身形躍動何處，他都能掄轉劍峰對應。
隨意而動，隨時而動，招即是我，我即是招。
在這劍氣消耗的情況下，郭嵩陽領悟到了發在意先的境界，達到了源源不絕的自發劍意。
此戰之後，他若還活著，隻需靜心參悟數月。
便能比肩龍鳳雙環、例不虛發等，真正站到武學巔峰之上。
焱飛煌目睹這一切，沒想到他臨陣還能有所突破，不由內心歎服。
下一瞬，郭嵩陽悍然向焱飛煌發動反擊，還是一招飛星趕月。
霎時間，他劍行如電，連出數十劍，劍招之快，無影無蹤。
此刻他之劍速，絲毫不比阿飛和荊無命差。
更厲害的是，他的數十劍居然在月光下一點蹤影都不見，劍出無影，劍出無形，好淩厲的劍法。
就在這刹那間，焱飛煌單手翻了出來，探入劍圓中。
郭嵩陽這劍看不到，但不代表這劍就不會傷人，反之如此形成的劍圓，觸之必傷。
然而焱飛煌卻毫發無損。
劍光一閃而止，嵩陽鐵劍頓住了。
郭嵩陽的劍雖快，但劍氣已失去了鋒芒，竟然被焱飛煌赤手空拳探入劍圓。
這個結果，早在少年引動他劍氣爆發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焱飛煌鬆開了手，郭嵩陽收回了劍。
他看著焱飛煌，長歎一聲：“我敗了。”
焱飛煌道：“郭兄已有了突破，他日卷土重來未必會再輸。”
郭嵩陽搖了搖頭：“你此戰用了巧技，沒有完全爆發戰力，就算我再有突破卷土重來，也不過多撐幾招，殊途同歸。”
他黯然一笑，緩緩道：“這些話本來我萬萬不會說，不會承認，現在說出了，心裏反覺痛快得很，痛快得很，痛快得很……”
他言畢，忽然仰天而笑。
腳下的浮冰隨著他的長笑，浮沉連綿。
淒涼的笑聲中，嵩陽鐵劍已經踏上浮冰，走向了對岸。
有些人畢生但求一敗，然而敗了之後，也失去了榮耀尊嚴甚至是生命。
一生奉獻給劍道的嵩陽鐵劍，或許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出劍了。
明月依舊臨空，所照卻已物是人非。
數月後，洛陽城，一處裝飾富貴的酒樓上，身穿紅色衣服的女孩坐在酒樓大堂上。
她很漂亮，梳著長長的辮子，長發烏黑，她的手裏拿著一根煙杆，但並沒有抽。
如此女孩拿著煙杆本就奇怪，拿著卻又不抽，更是奇怪。
嘭嘭嘭——！
一聲驚堂木，驚詫整個酒樓。
女孩聲音如同黃鶯出穀，十分清脆。
“當年藍大先生與帝王穀主蕭王孫戰於泰山之巔，藍大先生持百斤大鐵錐，蕭王孫用的卻是根衣帶，他以至柔對至剛，與藍大先生苦戰一晝夜，天地皆為之變色，日月也失卻光彩。”
她掃過現場眾人：“大家說，這一戰精不精彩？”
堂下酒客道：“自然精彩，姑娘今天是說這個段麽？”
女孩不回應此人，嬌笑道：“昔年天下第一劍薛衣人，劍法獨步武林，然盜帥楚留香卻膽大包天，以一身絕世輕功獨對薛衣人的天下第一劍，兩人之武功本有差距，但最後薛衣人枉有天下第一劍法，最後卻還是被楚留香戰平。”
她又看著眾人：“大家說這一戰精不精彩？”
這是盜帥楚留香一生中極為驚險的一戰，自然是精彩至極。
酒客們回應：“自然是精彩。”
她話鋒又轉：“我今天要說的這一戰，比前麵兩戰卻是絲毫不遜色，大家要不要聽？”
酒客們頓時轟然。
辮子女孩無疑是孫小紅，天機老人和孫駝子於一日內接連死在金錢幫手上，卻不知她為何出現在這裏。
堂下酒客們問道：“到底要說哪一戰？”
孫小紅慢慢道：“自然是百年來最負盛名的劍客，嵩陽鐵劍郭嵩陽與劍煌焱飛煌的驚世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