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見鬼,惶然投案
按理說,這個時候風頭正緊,畫眉著實應該低調行事。然而前幾日張俞穎為了讓呂季文摸不著畫眉心裏著急,把畫眉按在宮裏七八日不讓她出去。如今風雲已經攪起來了,呂季文自以為做了一件得意的事情,心裏就有些安耐不住,便趁著畫眉出宮的時候把她留在了自己的外宅。
畫眉在呂家的外宅裏住了兩夜方才回宮,卻不料回宮的路上已經被人盯了梢。她乘坐的青騾子廂車在路過一家酒肆的時候,忽然從樓上丟下了一個酒壺,像是某個醉漢撒酒瘋製造的意外,可酒壺偏偏就砸在了駕轅的青騾身上。
青騾子被驚,撂了個蹶子就往旁邊衝。車夫嚇得趕緊跳下車,騾子衝散了一個雜貨攤,往小巷子裏跑去。車裏的畫眉嚇得大聲呼喊,引得一個江湖俠士打扮的人追著上去救她。於是,畫眉就這麽輕易地被人帶到了一個隱蔽的院子裏。
一開始,畫眉還想著要跟救她的人道謝,然而救她的人把她安置在一間簡陋的小屋裏之後就沒再出現。她想要離開,卻發現門已經被人從外麵鎖死,再去推窗戶,發現窗戶也推不開。
“來人啊!有人嗎?”畫眉心裏發慌,開始拍著門板呼喊。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空寂。
“有人嗎?來人!來人啊——”
“開門!有人嗎?”
“你們是什麽人?把我關在這裏幹什麽?!”
“我是宮中的內人!你們快些放我出去!否則官府不會放過你們的!”
“有人嗎?開門啊……求你們了……”
畫眉一聲聲的喊,直到喉嚨啞了都沒有人回應她。
“你們是什麽人啊……你們劫持我想要什麽?你好歹出來說一聲啊……”畫眉無助的坐在地上哭起來。
天色一點點的黑下來,沒有月亮的七月之夜,黑漆漆的屋子裏死一樣的沉寂,沒有一點聲音。沒有糊紙的窗欞被風一吹發出嗚嗚地聲響,像是死神的召喚。
畫眉全身瑟縮著往後躲,一點一點地挪著自己的身體,然而忽然靠在一團軟軟的濕乎乎的東西上麵,嚇得她“哇”的一聲驚叫著跑到另一個角落裏。
“咯咯……”一個小孩天真的笑聲從漆黑的角落裏傳來。
畫眉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失聲質問:“誰!?誰在那裏?”
屋裏恢複了平靜,好像那笑聲是個幻覺。畫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心裏的恐懼壓下去一些,然後自言自語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最好別招我……我,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咯咯咯……”笑聲從畫眉的身後傳來,再次把她嚇個半死。
“水好涼……”一個孩子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啊——你走開!你滾!”畫眉摘了頭上的珠花瘋了一樣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丟過去。
“咯咯咯……你來陪我呀……水裏好涼,我要你來陪我……”
“啊——滾啊!”畫眉瘋狂的嘶喊著。
“咦?你害了我,我就是要一直跟著你呀……”黑暗中,小孩的聲音稚嫩而無辜。
畫眉抱著腦袋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我沒有害你……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你,就是你……”小孩的聲音有些急了,暴躁而執拗。
畫眉瘋狂的搖著頭朝著虛空中嘶喊著:“是呂季文……是呂季文啊……我隻是想要把你藏起來的,可他執意要把你性命的……他說,他說隻有這樣皇後才能痛不欲生,才能丟掉龍胎,才能從後位上摔下來……是他!都是他……你別找我,你別纏著我,你去找他啊!!嗚嗚……”
“咯咯咯……你那麽喜歡他……也好,我把他叫來陪你吧。這樣你們都來陪我,大家也不寂寞了……”黑暗中,小孩子依舊咯咯笑著,聲音天潤稚嫩,卻也著實地令人毛骨悚然。
畫眉忽然跪在地上求道:“小林公子……我知道是你,你是死的冤,你是來尋仇了!可你的仇人不是我啊!小林公子……求你放過我吧……我就是個跑腿的,我就是個奴婢,我也是沒辦法啊……”
“放過你?也可以啊!殺人償命,隻要殺我的人死了,我就放過你咯!”
“可,可他是相爺的兒子啊……我,我……”
“咯咯咯……這話真好笑,相爺的兒子就可以草菅人命嗎?國朝就沒有法度嗎?國朝不講法度,那陰司的賬簿上可是一筆一筆都記著呢……”
畫眉早就被嚇破了膽子,一聽這話便什麽都顧不得了,連聲答應:“好,好……我去開封府自首,我去自首……”
“好呀!你現在就去吧。”小孩子的聲音一落,屋門嘩啦一下被打開了。外麵清亮的月光照進來,驅散了滿屋的死氣。
畫眉來不及多想立刻衝出屋子,一路疾奔穿過院子,出了一個黑漆大門之後站在冷清的街道上,才發現自己的衣裳已經被汗濕透。
緩了兩口氣之後她猛然回頭,發現剛才還敞開的大門不知在什麽時候合上了。黑漆漆的大門旁掛著一掛紙錢,被月光一照,白慘慘的隨風飄著,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畫眉狠狠地摔了一下腦袋。
“咯咯咯……”小孩子的笑聲從頭頂上傳來,畫眉一個趔趄坐在了地上。
“大姐姐,我等你哦……”稚嫩可愛的聲音從柳梢之後傳來,在悠長的巷子裏回蕩著。
“我……我這就去開封府,我這就去……”畫眉爬起來之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巷子。
半個時辰之後,開封府門前的鼓被人敲響。
原本這個時辰擊鼓鳴冤的人是要被帶進府衙臨時看管,等天亮之後再升堂問審的,然而畫眉一開口就說是為了國舅府小公子的命案而來,府中衙役不敢怠慢,速速兵分兩路,一路去請府尹陳時韞,一路去皇城司回稟李舒。
開封府尹陳時韞一臉不耐煩地升堂,看著跪在下麵狀若瘋癲的女子,皺眉問:“堂下何人?半夜擊鼓是為何事?!”
“小女子名叫畫眉,是皇宮大內儀鳳閣的宮女……”畫眉跪在地上,把事情的原本一五一十的全都招供了。
陳時韞聽得心驚肉跳,再看這個畫眉發髻淩亂,衣衫髒汙,臉上還有灰塵淚痕,像是經曆了不同尋常的事情,他擔心此女精神失常,這些話怕是做不得準。於是手中驚堂木一拍,喝道:“哪裏來的瘋女,竟於三更半夜來我開封府衙胡說八道?來人,先把她給本官看押起來,待天亮之後本官查明她的身份再做處置。”
“且慢!”李舒一腳踏進大堂,把兩邊的衙役給攔了下來。
陳時韞起身,朝著李舒一拱手,似笑非笑地說:“李大人?你來的好快啊。”
李舒也朝著陳時韞拱了拱手,淡然笑道:“陳大人,這宮女的身份我有人能夠證明,不必等明天了。”
“李大人掌管著皇城司和內廷司,對宮中的人呢自然是熟悉的。隻是這個女子瘋瘋癲癲的,怕是受了什麽刺激,所以她的話可不能輕易相信啊!”陳時韞笑道。
“陳大人放心,我皇城司還不至於隨隨便便就憑著一直供詞就定案。一切都會查了實證,案子才會有定論。”李舒說著,回頭吩咐身後的內廷司副總管,“既然她說自己是宮女,那就把她帶回內廷司審問吧。”
陳時韞臉色一變,轉身擋在李舒麵前,說:“唉?李大人你這樣就不好了吧?這女子好歹是敲的我開封府門前的鼓,這人你不能說帶走就帶走啊。”
“那陳大人的意思呢?”李舒微微皺了皺眉頭。
陳時韞挑眉一笑,拱手說:“林國舅家小公子的案子是如今開封府的第一要案,陛下在這幾日之內下了三道旨意要我們日夜勘察,這件事情不但你皇城司有責任,我開封府更是責任重大。這個女子又是目前來說唯一的線索。萬一到了你們內廷司出了什麽事兒……等陛下問起來的時候我可不好回話呀。還請李大人體諒些個。”
李舒冷冷一笑,問:“李大人的意思是不肯把這個宮女交給內廷司了?”
“本官奉陛下旨意辦案,李大人要想帶人走,需得有陛下的旨意才行。”
“好,李大人辦差兢兢業業,下官佩服。那我回宮請了陛下的旨意再來提人。不過,在這之前我有一個要求,若是李大人不答應,那邊是為難李某了。”
陳時韞被李舒擠兌了一番,心裏著實有些不高興,但想到自己的前途,隻得把那些不高興按在心裏,拱手問:“不知李大人有何要求?”
李舒盯著陳時韞的眼睛,緩緩地說:“我要留兩個人守著這個宮女,以防她遭遇不測。”
“你……你這是不信任我?”
“無關信任與否。大家都是為了早日查清這個案子,向陛下交旨而已。”李舒說完,回頭吩咐內廷司副主管張寶來:“你帶個人守在這裏,我回宮請聖旨。在我回來之前,這個宮女必須毫發無損。否則……”
張寶來不等李舒說完忙躬身應道:“大人放心,小的就算是豁上這條命也會保她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