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許願,心事難說
三個人圍坐在炭爐旁,一邊喝酒一邊閑聊。一直到三更方才散了。
兩日後便是除夕夜,因為太後新喪,這個年過的很是素淨。
年三十這日,趙禎一早起來先祭拜地,之後又去紫陽宮祭拜祖宗。至午時回來在未央宮用了簡單的午膳,又打了個盹兒,將近申時方換了衣裳跟忘憂往聽雪閣來。
忘憂隻叫禦膳房按照家宴的規格預備了酒菜,在聽雪閣裏擺開宴席。趙禎和忘憂坐在主桌,另外兩張長條案幾上分別是王櫻和張俞穎喜歡的菜色。中間擺著一隻大大的黃銅熏籠,熏籠裏炭火十足,把的暖閣烘得暖洋洋的。
身後的檀木幾上擺著一盆水仙,青瓷缽盂養著,碧綠的葉子拖著潔白的花兒,清新淡雅,很是應景。
王櫻和張俞穎進門之後先向帝後行禮請安,各自著新巧的吉祥話。
忘憂抬手笑道:“二位都請入座吧。國喪期間不能宴飲,但適逢除夕之夜,辭舊迎新的時候,自然也不能太冷清了。就咱們幾個人陪著陛下家常話吧。”
王張二人一起答應著入座,忘憂又對身邊的薑蘭和白芷:“你們兩個連同弄墨和畫眉,都去外麵的大桌上吃吃茶吧。我們在這裏自斟自飲,清淨地家常話兒,也不需要人伺候。”
薑蘭,白芷,弄墨和畫眉都謝恩退至外間。
忘憂方拿起酒壺來給趙禎斟滿了酒,然後又給自己斟並對王櫻和張俞穎:“貴妃和昭儀都請自便。”
王櫻和張俞穎把各自桌案上的酒壺拿起來給自己斟酒。
“這第一杯酒,咱們敬陛下。這一年來,太後纏綿病榻,陛下不但忙於國事,還要為後宮瑣事操心,真是辛苦了。”忘憂著,向趙禎舉杯。
“皇後這話言重了,身為一國之君,理應為國事操勞。而身為一家的夫君,我也應該為家事分擔一些。再者,皇後為朕生下了靈熙,也是勞苦功高。貴妃幫著皇後料理後宮之事也是辛苦。還有張昭儀——太後跟前也算是有孝心,且進宮之後恪守宮規,安分守己,也很是不錯。外麵的人都以為你們做了朕的女人定然是享下富貴,卻並不知道這富貴的背後也是要付出許多。今日除夕夜,朕與你們同飲。”趙禎著,舉杯跟忘憂碰了一下,然後又對王櫻和張俞穎掃了一眼,方仰頭把杯中酒飲盡。
忘憂對王張二茹零頭,一起飲盡杯中酒。
酒過三巡之後,王櫻和張俞穎分別起身向帝後敬酒。趙禎和忘憂都含笑喝了。
張俞穎笑道:“這樣枯坐飲酒容易醉,咱們該想個什麽酒令才好。”
王櫻立刻搖頭否決:“要行酒令就免不了嘻嘻哈哈的笑鬧起來。如今太後娘娘熱喪之中,這若傳出去,陛下又要聽那些言官們嘮叨。”
張俞穎心中不服,但當著帝後的麵也不敢怎樣,隻低頭:“貴妃姐姐的是。是我考慮的欠妥當了。”
“貴妃的有道理。咱們身為後宮婦人,不能為陛下分憂也就罷了,可不能給陛下添麻煩。”忘憂讚賞地看了王櫻一眼,又對趙禎:“臣妾忽然想著,今夜辭舊迎新,咱們不如對來年的願望吧。這願望來年若是實現了,等明年的除夕夜咱們再飲酒敘話,豈不是很有趣?”
王櫻笑道:“既然是這樣,那願望就不要出來了。隻自己寫在之上,然後放進一個什麽東西裏封起來。等來年除夕咱們再拆開來看。若是願望實現了,自然是高胸事情,當痛飲三杯。若是沒實現,那大家一同陪著飲三杯,以待來年。”
“這樣甚好。”趙禎點頭,朝著外麵吩咐一聲:“取紙筆來。再拿一個青瓷瓶來。”
守在外麵的張四平立刻答應著下去,沒多時端著一個托盤進來,筆墨紙硯和一隻青瓷瓶都有了。
“誰先來?”忘憂笑問。
“自然是陛下先來。”張俞穎偷偷地掃了趙禎一眼。
趙禎又吩咐張四平:“再拿幾支筆來,大家各自寫自己的,不必計較誰先誰後。寫完了便折起來丟進這個瓷瓶裏。”
張四平早有預備,轉身至外間又拿了三隻紫竹狼毫進來,分別遞到皇後,貴妃和張昭儀的手鄭
趙禎拈了一張白梅花箋遞給忘憂,柔聲:“來,寫吧。”
忘憂接了梅花箋鋪在麵前的案幾上,提筆舔墨,想要寫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趙禎看了她一眼,也沒多,轉身自去拿了一張淡綠色的竹葉箋把自己心裏最想要的寫了下來,然後輕輕地吹了吹墨跡,待幹透了方把紙箋細細的折成一個的方勝,丟進了瓷瓶裏。
接著,忘憂也寫好了,她同樣把自己的心願折疊成一個方勝丟盡了瓷瓶裏。
王櫻選的是一張鵝黃色的迎春花箋,她提筆落字時首先想的是願自己的母族長盛不衰,然而剛寫了一個“願”字,這個願望忽然就不想寫了。自己已經為家族作出了最大的犧牲,家族未來的榮耀會靠父兄來支撐,跟自己的關係也不大了。她又想寫願自己一生無憂,轉念一想又覺得可笑,身處是非的旋渦之中,又怎麽可能一生無憂?一時間王櫻竟不知道自己的願望是什麽,不由得心生惆悵。
張俞穎倒是比王櫻痛快得多,她在一張淺藍色的藤蘿花箋上寫下了四個字:願得君幸。然後默默地審視著這四個字,臉頰悄然泛紅。
“貴妃怎麽了?”忘憂看王櫻把紙上的那個“願”字劃掉,忍不住問。
王櫻在紙上寫下“隨遇而安”四個字之後,方笑道:“我思來想去,覺得此生的心願都已經得償,若再有所求便是貪婪了。”
“你呀!”忘憂輕輕地歎了口氣。
“隨遇而安。”趙禎輕聲念著這四個字,心裏倒是很滿意。
“陛下,皇後娘娘,臣妾寫好了。”張俞穎拿著一個淡藍色的方勝走了過來。
“寫好了就放到瓶子裏去吧。”忘憂微笑道。
張俞穎把方勝合壓在手心裏,雙手合十朝著外麵拜了拜,方把它放到瓷瓶裏去。
王櫻把自己的箋子也疊好放進去,然後拿了酒壺來給趙禎和忘憂斟酒。
趙禎和忘憂的心情挺好,王櫻隨性淡泊,張俞穎曲意逢迎。幾個人喝著酒閑聊,這個除夕夜並不熱鬧,但也算得上溫馨。
不多時,兩壺酒已經見磷。趙禎有了些許醉意,忘憂叫白芷去煮葛花湯。
張俞穎笑道:“今年是咱們靈熙公主過第一個年,臣妾特意準備了一點玩意兒送給公主討個吉利。”著,她從袖子裏拿出兩個繡工精致的大紅荷包雙手送到忘憂麵前。
“你有心了。”忘憂接了荷包,覺得裏麵沉甸甸的,便知道定然是裝了貴重的東西,又看著上麵繡的牡丹靈芝,又讚道:“這富貴如意的意頭極好,這針線功夫更好,我是望塵莫及了。隻是為何是兩個?”
“聽皇後娘娘新收了一個養女,臣妾一直還沒見過。不過這禮是不能少的。”
忘憂笑了笑,把荷包的抽繩拉開,反手把荷包倒置,幾顆龍眼大的珍珠滾進了她的掌心。
“這樣成色的珍珠一顆已經是難得,你竟一下裝了六顆。這太貴重了,靈熙不滿周歲的孩子哪裏承受得起。”忘憂歎道。
“靈熙公主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是國朝最尊貴的女孩兒,什麽樣的好東西承受不起?隻怕配不上咱們公主的身份罷了。這是臣妾的一點心意,娘娘若是拒了,便是嫌棄臣妾了。”
“也好,那我就替她收著了。”忘憂著,把珍珠放回荷包裏。
王櫻看著張俞穎這般做派,心裏很是不齒。便放下酒杯悄然出去了。
外麵的弄墨見自家主子出來,忙迎上前去。王櫻搖頭:“我自己出去走走,你不必跟了。”
弄墨忙取了頭蓬來給王櫻裹上,又把風帽給她戴好。
王櫻信步出門,看著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梅花,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蕭瑟的花枝在寒風中無依無靠的樣子,跟自己是何其相似呢。
其實,剛剛寫願望的時候,王櫻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她想要個孩子。但是這個念頭也隻是閃了一下便被她硬生生按了下去。這怎麽可能呢?自己的身體雖然已經被孫夫灑理的差不多了,但當初是為何才喝下那碗紅花湯,她的心裏跟明鏡似的。
太後新喪,正是子要大展宏圖的時候。自己的父親一直堅定不移的站在子這邊,等的不就是這一嗎?、
再者,自己成為貴妃是身不由己,可清白的身子要給誰卻是要心甘情願的。初入宮時的王櫻是多麽慶幸子對皇後情有獨鍾不肯寵幸其他女子。而如今,若想要孩子,除了成為子的女人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
“嗬嗬咯……”一聲稚嫩的歡笑從一旁出來,王櫻忙抬頭看去,見兩個乳母分別抱著兩個湖綠錦被包裹的娃娃急匆匆的走來。那笑聲正是來自其中的一個。
“瞧咱們韻姐兒竟如此開心。”乳母伸手把靈韻頭頂的雪帽往下壓了壓。
另一個乳母則咂舌歎道:“咱們公主可還睡著呢!這兩個孩子一個文靜一個調皮,這將來的日子能玩到一起去嗎?”
兩個乳母話走來,看見站在廊簷下的王櫻,忙躬身行禮:“老奴見過貴妃。”
“這麽晚了,怎麽把公主和靈韻抱過來了?”王櫻一邊問一邊伸手把靈熙接到懷裏。
靈熙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抱過來抱過去的很是不高興,咧了一下嘴巴要哭,睜開眼看見是王櫻,便不哭了。隻委屈巴巴的看著她。
“哎呦,吵著咱們公主睡覺了?靈熙乖,咱們去見爹爹,好不好?”王櫻溫言軟語的哄著懷裏的娃娃。
靈熙跟王櫻很是親近,聽了她的話,立刻乖乖地往繈褓裏拱了拱。靈熙的乳母笑道:“咱們公主跟貴妃娘娘可真是親近,她也愛聽貴妃的話。”
靈韻的乳母悄聲:“陛下和皇後娘娘要見兩位主子,叫人把我們傳喚了來呢。”
“走,咱們進去吧。”王櫻抱著靈熙入內,乳母抱著靈韻隨後跟了進去。
忘憂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立刻笑著伸出雙臂。
靈熙看見忘憂,扁了扁嘴巴撲進她的懷裏。而旁邊尚在乳母懷裏的靈韻則咿咿呀呀的不知喊著什麽。
“來,讓我抱抱這孩子。”張俞穎朝著靈韻伸出雙手。
靈韻看了她一眼,忽然轉身抱住了乳母的脖子。
“喲,這是認生呀?”張俞穎心中有點不喜,但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她跟你不熟呢。孩子認生也是常理。”忘憂把懷裏的靈熙交給趙禎,又拿了一個橘子逗靈韻。
靈韻看見橘子立刻張著嘴巴去咬,忘憂趁機把她抱進懷裏。
王櫻笑道:“還是皇後娘娘有辦法。”
張俞穎掃了一眼王櫻,笑道:“皇後娘娘到底是生育過得人,對付這樣的娃娃是極有辦法的。咱們就無能為力了。”
王櫻斜了張俞穎一眼:“怎麽,張昭儀想要孩子了?”
張俞穎麵頰緋紅,嬌笑道:“貴妃姐姐取笑我呢?”
忘憂抱著靈韻回座位上,把乳母叫到跟前詢問靈韻的飲食,似乎沒聽見張俞穎跟王櫻的對話。
趙禎冷冷的掃了張俞穎一眼,對王櫻:“靈熙好像困得很,你帶她下去,哄哄她睡吧。”
王櫻忙答應著,從趙禎的手上接了靈熙,帶著靈熙的乳娘告退離去。張俞穎偷偷地瞄了一眼趙禎,恰好對上他冷冷的目光,心裏忍不住咯噔一下。暗想,這大年夜的,該不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發火吧?
趙禎並沒有發火,他隻掃了張俞穎一眼之後便沒再看過她。
忘憂跟靈韻玩了一會兒,見趙禎靠在座位上打哈欠,便:“時候不早了,陛下若是累了,咱們就略歇歇吧。明日一早還要去祭拜,還有的奔波呢。”
趙禎懶懶地:“朕懶得動彈了,就在這裏打個盹兒。你帶著靈韻先回去吧。”
忘憂看了一眼張俞穎,起身:“也好,那臣妾就先告退了。”